永福急了,花了五十块钱什么也没给看他就想溜,伸手一把就抓住他的衣服,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对老梁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道上混的,我也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说吧!”
老梁哭唧唧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五十块钱还给永福说:“小哥,我不收你钱这行了吧?看小哥你这副装扮根本就不像是道上的人,没想到我老梁今天也能打眼!”
永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老梁所说的“道上的”,又把那五十块钱推给了老梁说:“你把这钱收着,我们出来混都是一个义子当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要也没用!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梁战战兢兢地说:“小哥,我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永福问:“什么条件?说出来我听听!”
“只要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不来找我的麻烦,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永福想了想说:“这没问题。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很讲义气两个字!”
老梁偷偷地瞟了永福一眼,见永福正在盯着他,赶紧把头低下说:“不瞒你说,小哥,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你家传下来的,你可以随便说,就说是你从大街上捡来的我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地追问你。可是,只要是在古玩界混过的人都听说过这东西的来历,这个东西叫做玉壶春瓶,是国宝级的元青花,价值连城,这个我不说你肯定也知道。但是它的来历就很复杂了,最早出现在元朝至正年,也就是刚刚开始用进口苏泥勃青的时代,一炉里只烧出了这么两个,一直都是在宫里。后来这一对瓶子到了很喜欢瓷器的乾隆手里,乾隆当场就摔碎了一个,所以世界上仅存了这么一个。辛亥革命以后,冯玉祥把皇上赶出了紫禁城,这东西也就失去了踪迹。一直到了文化革命,红卫兵造反搞破四旧立四新的时候,在山西一个很大的地主家里又把这个东西抄家给抄出来,可是那时候很乱,抄出来的东西也没人管,结果又找不着了。1986年的时候,这个东西很神秘地出现在青岛的一个什么人物家里,这当时在收藏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都想去看看这个只听说没见过的元青花玉壶春瓶,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家进了贼,有一天晚上被小偷摸进去了,这个小偷当时就是给这户人家安装防盗网的,所以熟门熟路,偷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个东西。说来也巧,那个小偷在作案的时候,正好那家男的半夜起来上茅房,发现了小偷,两个人就打起来,因为那男的认识这个小偷,这小偷也害怕事情败露被抓起来,就掏出刀刺了这男的七八刀,然后又跑进了里屋,把还在床上睡觉的女人也给杀了,幸亏那晚上孩子不在家,躲过了这一劫。这个案子当时轰动不小,公安局在案发现场发现只有防盗网的一端被开了个口,马上就断定这是个内行做的案,于是就根据这个线索找到了当初给这家人安装防盗网的地方,其中在这里干活的一个人在案发后就没有再来上班,当月的工资也没要,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立刻着手调查这个人。过了没有几天工夫公安局就把这个人给抓到了,案子自然也就破了,基本上把被盗的钱和其他东西都找回来了,可是唯独缺了两样,一直到现在没有找到下落,再加上当时正赶上了严打,把那个小偷给枪毙了,于是这两样东西就石沉大海,彻底找不到了,其中一个就是你现在手里的这个玉壶春瓶,而另一件是一个破了口的宋代的钧瓷碗,这两件东西应该是在一起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手里应该还有一个钧瓷碗,没听人说,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吗。所以我说小哥,你们都是做大买卖的,我做个小本生意不容易,你就高抬一下贵手,让兄弟我在这里混口饭吃。因为你手里已经拿了我的片子,所以要找我很容易。我可以在这里对天发誓,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还是那句话,咱俩从来就没有见过!”
老梁的一席话,把永福惊得后背一个劲地往外冒凉气,全身的汗毛都直直地立起来,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眼前马上就浮现出当时在刑警队桌子下面的那个人所流露出的凶恶目光。
老梁可怜巴巴地看着永福说:“小哥,你想知道的我都全部如实地告诉你了,你行行好就放我走吧,我那边没人照看摊子。”
永福看看他,点了点头故作镇静地说:“行,你走吧。不过我告诉你,下车以后一直走,不要回头。听明白了吗?”
老梁鸡叨米一样地使劲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下了车。双脚刚一落地,就撒开腿拼命地往回跑。气喘吁吁地跑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对帮他看摊的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真是遇见鬼了!”
临摊的人看着老梁一脸紧张的样子,问了一句:“什么意思?大白天的怎么能见到鬼?”
老梁咽了一口唾沫,往刚才的位置又看了一眼,趴在那人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就是那个元青花,玉壶春瓶!”
“啊?在哪里?”那人一听也大吃一惊,急忙顺着老梁的眼神看过去,刚才停车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你看清楚了肯定是那个东西?”
老梁的手仍然在发抖,眼睛里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问题,我看得非常仔细,那包浆,那胎釉,还有苏泥勃青的黑疵,我绝对看不走眼!”
“你没记下他的车号?”
“还记下车号?吓得我连头都不敢回,谁还敢记他的车号!急溜溜地就窜回来了,到现在我想起那人的眼神还觉得后怕。他自己也承认是道上的,你是没看见那个人的眼神,一点不夸张地说,真的是目露凶光,一脸的杀气。不行不行,我得收拾摊子赶紧回家,这两天我是不能来了,先躲两天再说吧。”
“至于吗?光天化日在市场上他还真敢?”
“兄弟,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我被这小子盯上了,那就什么也晚了。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这帮家伙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我还是小心为好,惹不起咱能躲得起!”
永福一见老梁慌慌张张地跑了,也赶快打着火发动起车,手忙脚乱地竟然挂错了档,左脚刚一松开离合,车就“咣当”一下死了火,慌得他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才起了步,掉过头来就猛踩油门,汽车狂奔着离开了文化市场,然后专找那些小路走,转了好几圈,直到确认后面没有人跟踪他,才把车停在距离自家很远的地方,鬼鬼祟祟地下了车,抱上那个瓶子,一步三回头地上楼回家,直到进了门,他还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仍然在“扑通扑通”直跳。
他喝了一大杯凉水,定了定神,也说不上究竟是兴奋还是害怕,总是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他把那个瓶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可是在他眼里什么也看不出,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瓷瓶,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貌似简单的瓶子,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老梁的名片,认真地看了看,然后就塞进了瓶子里。根据老梁的说法,应该还有一个什么钧瓷的破碗也在那个包里,难道被扔在一旁的那个破碗就是什么钧瓷?
他从衣橱里找出一条旧床单,把这个什么玉壶春瓶里里外外地包了个严严实实,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可是找了半天觉得哪里都不安全。正在他愣神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给吓得差一点叫出来,手忙脚乱地赶紧把那瓶子塞进衣橱里,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这才对门外喊了一声:“谁呀?”
“快开门!”听到是素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他的心才稍稍地平静下来,把菜刀放在顺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走过去打开了门。
素芬一进门就嚷道:“陆永福,你这人真的是没救了,你不是说好了要过去接我的吗?你怎么一点儿信誉都没有?”
永福讪笑着说:“我本来打算一会就去,谁知道你提前来了。”
素芬给了他一个白眼球,抽抽鼻子皱着眉说:“陆永福,我真能让你给恶心死,你说你这屋里都是什么味儿啊?是不是连个窗都不知道开一下?好好的房子真让你住踢蹬了,愣是给变成了狗窝。”(踢蹬:青岛方言,浪费)
永福嘿嘿笑着站在原地没动,两只眼却紧盯着素芬。不知道为什么,从认识到结婚再到后来离婚,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现素芬比今天更漂亮,那种美是没有任何雕琢的,而是自然的流露,仿佛比平日更加妩媚,她身上所透出的那种质感很好的美,比化了妆的她更具有诱惑力。虽然已经生过孩子,可是青春的活力依然在她身上展现,就像一瓶珍藏了多年的陈酒一样,所散发出的,是浓郁的香,就如同此时素芬身上所表现出的成熟和俏丽。
素芬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戏谑地说:“怎么着啊?是不是觉得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啊?陆永福,我问你,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永福一怔,脑子里想了半天,把所有人的生日连同能记住记不住的所有纪念日都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就问:“是什么日子?”
素芬伸出指头在他脑门子上戳了一下说:“瞧你这个彪样吧,今天是你当初陪我去流产的日子啊,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永福啊了一声,趁机过去抱住了素芬,那股早已经燃烧起来的欲火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他俯下头,用力地吻着素芬的脖颈,连拖带拽地把素芬按倒在床上。
这一场爱做得天昏地暗,使两个人从心灵到肉体都被自己的行为所震撼,从每一寸肌肤到每一根神经所经历的痛快,都会使两个人终生难忘。当闸门打开的时候,渴望到了任何一句语言都是那么苍白和多余。呼叫着,呐喊着,呻吟着,在酣畅淋漓中耗尽自己全部力量,似乎宁可就这样在疯狂中噬掉自己的生命,也要把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
永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半倚在床头上。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难以忘却的一次做爱,发自肺腑的情感伴随着灵魂一同飞跃了天界,如同被燃烧了一样,化作一团直上九天的云雾,慢慢地被融化在蓝天中。他从桌子上拿过自己的香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大口,再惬意地吐出来,随后将只吸了一口的香烟掐灭。他的另一只手一直在抚摩着素芬光滑的皮肤,使素芬逐渐地从跌宕起伏的高潮中缓缓回落。素芬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荡漾着满足的微笑,疲惫地把头伏在永福的怀里,褪去了疯狂的素芬,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的,是女人最美丽最腼腆的一面,和白日里那个絮絮叨叨的女人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永福看着素芬,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来,用力地抱住她,喃喃地说:“素芬,我们复婚吧!我不能没有你!”
素芬被感动了,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用一只胳膊支撑在脸上,默默地看着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