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一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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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于是,王昭君和大多数选来的女子一样,仍旧住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发着寂寞无聊的日子。

王昭君的花容月貌,过人才华,除了身边的几个姐妹以外,再也无人知晓了。

岁月悠悠,春去秋来,转眼五年过去了。昭君和她的女伴们虽然是吃穿不愁,有专人侍候,但她们犹如笼中的金丝鸟,池中的美人鱼一般只有很局限的那点自由。

昭君心里明白,要是自己当初把碧玉镯送给掖庭令,或是在画像时给毛延寿一点贿赂,自己也许就不至于终身埋没了。但碧玉镯是母亲所赠,岂能轻易,何况是送给自己并不想送的人,简直是对母女情怀的一种亵渎。而毛延寿那狡黠阴险的眼光,贪得无厌的神情,不怀好意的奸笑,都像刀刻般留在昭君的心中,对这种人,就是死,也不能奉迎谄媚。贿赂他手下用力,美化自己,以求宠幸,更非昭君所愿。

因此,昭君对自己的作法并不后悔,相反倒是对这种暗无天日的后宫生活无比愤恨,来时只听父亲讲说过后宫妃嫔争宠的残酷斗争情况,却未听说过还有此等处处索贿之事。她又想到自己即使以贿得宠,但在众多妃嫔之间明里暗里的斗争中,以自己的性格脾气,也难免要遭到失败,那时,别说这平静的掖庭生活,恐怕是性命也难保住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觉得释然,心地平静,态度安详,每日读书、刺绣,有时弹一会琵琶,日子也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单于求亲,元帝回应

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正月,新春刚过,一条不同寻常的消息传到后宫,打破了掖庭平日的寂静——匈奴呼韩邪单于来长安朝见,并请求做汉家的女婿,为汉朝守卫北边门户,确保境内安宁。

这里,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匈奴的历史及其与汉朝的关系渊源。

匈奴是北国的古老民族,过着游牧的生活,逐水草迁徙,尚武好斗,贵壮贱弱。父死,儿子以其后母为妾。男人死后,其妻归其他兄弟所有。

汉朝和匈奴之间进行了多次战争,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到汉宣帝初年,匈奴居住的地区多次发生灾害,人畜死亡严重,再加上匈奴贵族内部争权夺利,战乱四起。混战的结果,仅剩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割据南北,继续争战。在汉军的援助下,呼韩邪单于赶跑了郅支单于。

呼韩邪单于意识到部族已经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只有归附汉朝,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呼韩邪单于率领本族百姓南迁,向汉称臣。在汉宣帝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他把儿子铢娄渠堂送到长安,作为人质。

汉宣帝甘露3年(公元前51年)正月,呼韩邪单于来到甘泉宫朝见汉宣帝,受到宣帝的隆重接待。宣帝赐给他很多宝贵的礼物,送行时,又赐钱20万,黄金20斤,衣被77件,丝绸8000匹、棉絮6000斤等等。汉宣帝黄龙元年(公元前49年),呼韩邪单于第二次来到长安,朝见汉朝皇帝。

汉元帝即位,命云中、五原等郡拨给匈奴两万斛粮食,供匈奴百姓食用。此时,郅支单于向西搬到康居。呼韩邪单于的势力壮大,搬回匈奴故地。在呼韩邪单于的治理下,匈奴的农牧业生产有了较大的发展。

汉元帝建昭3年(公元前36年),汉军歼灭了郅支单于。匈奴各部纷纷赶来归顺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目睹中原的强盛富庶,羡慕汉朝的文明礼仪,又看到汉朝军队的庞大,认为只有继续与汉朝保持友好,匈奴才能壮大。这时,呼韩邪单于的王后去世,想娶汉族女子为王后,巩固结盟关系。

于是,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呼韩邪单于第三次来到汉朝,一来向汉元帝表示致意,同时正式向汉朝提出求婚。

呼韩邪单于的求婚,无论是动机还是形式,对巩固汉匈人民的友好关系,都是十分有益的。这一点,汉元帝十分清楚。但是,对于呼韩邪单于的请求,汉元帝又喜又忧。喜的是匈奴单于没有辜负汉朝的一片诚意,愿意继续巩固这种友好的局面。忧的是以呼韩邪单于的地位、实力,能与之匹配的最起码也得是公主或宗室女儿等身份的女子。

可现在元帝只有一女,年方16岁,从小由太后抱养抚育,溺爱娇惯,无所约束。现在要将她嫁给40多岁的匈奴单于,她肯定不会答应,太后那一关也过不去,就是自己,又何尝忍心割爱。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排除一切阻力,把女儿嫁给单于,以女儿的娇骄蛮横,只怕是无益于汉匈友好关系的加深,反而破坏这种友好同盟关系,因为和亲绝不是简单的男女婚嫁之事,而是担负着两方关系如何发展的大事,自己的女儿显然是担当不起这一重任的。

接着,汉元帝又把他所能记起的宗室女子一个个在脑海中想了一番,怎么想怎么感觉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已经婚嫁,就是年龄太小。这下真把汉元帝给难住了。

元帝左思右想,想不出好办法,就召集满朝大臣前来商议。大臣们一致认为,呼韩邪单于请求和亲,乃是一片诚意,不可拒绝。且对方已经说明,娶过去的女子就是单于阏氏,相当于汉家的皇后,也不算轻贱汉朝。可是在人选问题上,大家和元帝一样犯难了。

“陛下,”中书令(汉朝,中书为宦官机构,处理皇帝私人文书档案,主官称中书令)石显见元帝心烦,便上前一步,说道,“臣有一个主意,不知使得使不得?”

“什么主意,快说!”元帝有点急不可待了。

“掖庭那么多女子,何不选上一个,赐予封号,着其和亲,岂不是好。”石显说完,两眼望着元帝,不知自己的话说对了没有。因为掖庭的女子,名义上也都是皇帝的妃嫔,要叫她们去嫁给单于,不知元帝会怎么想。

“噢,这倒是个好主意。”元帝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说:“即便这样,也得她们自己愿意才好,否则,心怀怨恨,勉强去了,也是对我朝不利的。”

元帝见其他大臣也没有提出更好的或者相反意见,就下了一道圣旨到掖庭,命愿意和亲者自行请行。

昭君和大多数宫女住在掖廷,年复一年地打发着寂寞的日子。春去秋来,已经五年了。 多少个夜晚,她被史书上忠臣义士的光辉事迹所吸引,对昏君权奸误国害民的倒行逆施而愤恨。一次,她曾因背诵屈原的诗篇,联想起诗人悲愤投江而死,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有时候,她还从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等美好的神话中得到启发,引起她很多遐想。

昭君对这种死气沉沉的宫廷生活无比仇恨,来时只听父亲说过妃嫔争宠的残酷斗争,却没想到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今天,昭君和众宫女接到了元帝下达的和亲圣旨。大汉王朝边境的不安定使昭君神伤忧虑,她决心挺身而出,用自己微薄之力,使两国睦邻友好。

册封公主,众亲离别

汉元帝听到昭君自愿和亲的消息后,心里十分高兴。对王昭君这个名字,他可以说不是十分陌生。当年昭君入宫时,他曾听选美钦差说昭君其美无比,所以不等画图选美就立即召幸,谁知她身染恶疮,不能侍寝。后来毛延寿献上掖庭美人图,又因她长有淫痣和克夫之痣,使自己大为失望、扫兴,此后从来没有想过。这次她自愿请行,正好少了一个灾星。

于是下令,封王昭君为宁胡长公主。长公主是皇帝的姊妹辈,因为王昭君是元帝的宫人,封为公主不太合适。再说呼韩邪单于比元帝长几岁,以皇帝的姊妹相配也正好相当,并定于次日在太后居住的宁寿宫召见,先由长公主拜谒皇太后,再进行册封仪式。

第二天,几个宫女早早来到掖庭,帮王昭君更衣、梳妆。

长公主的礼服比皇后的次一等,名为“助蚕服”,颜色为淡青色,极其朴素。但另有一副团裙似的绶带,正好与助蚕服相反,极其华丽,象征着长公主身份的尊贵。绶带为大红色,上有彩绣图案,另带四条彩色飘带,和一个纯金打制的辟邪物。

长公主的首饰也非常贵重:玳瑁发簪、碧玉钗子、重珠耳铛、金步摇。虽然数量不多,只有四件,但贵重无比,价值连城。

华贵高雅的助蚕服和无比贵重的首饰一经穿戴到王昭君身上,就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效——雍容华贵,美丽端庄,仿佛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昭君准备的一样。

梳洗打扮完毕,宫女们导引着昭君来到宁寿宫时,皇后和其他妃嫔们已经到了。按照规矩,长公主拜见太后时,她们必须在场。而且在见过太后之后,还要一一和她们见礼。

昭君先在宫门外侍立,由宫女们禀告太后,太后下旨后昭君才在宫女们的导引下走入宫内。礼官已开始赞礼:“宁胡长公主拜见皇太后,谢皇太后慈恩!”

于是,昭君站定,整整衣襟,倒身下拜,口中说道:“臣女王昭君,叩见皇太后,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你就是王昭君吗?”

“是臣女。”

“走近些,让我看看。”

昭君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依旧跪了下来,头稍抬起,让皇太后看个仔细。

太后一看,也深感惊异,环视众妃嫔,没有一个能和昭君相比,心中不觉疑惑:元帝一向喜好美色,今日如何却要把宫中第一美人送去和亲,不知此女哪儿不合皇帝心意。此女端庄大方,进退有秩,举止有礼,实在看不出可挑剔之处,到底是为什么呢?太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又问昭君:“你真的自愿到塞外和亲吗?”

“是,臣女发自内心。”

“塞外风沙苦寒,衣裘饮酪,你知道吗?”

“臣女略知一二。”

“万般艰辛,你能忍受吗?”

“臣女绝无怨言。”

“好,难得你一片诚心,深明大义,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汉家的公主。”

昭君鼻子一热,差点流下泪来,但随即忍住,低下头去。接着又和其他妃嫔一一见礼,一个个拉住昭君不忍心松开,仿佛一放手,这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就会突然消失似的。

正当大家拉着昭君的手问长问短时,只听外面一声传报:“皇帝驾到!”

太后命宫女指引昭君到别室回避,然后命皇帝进来。

元帝进了宁寿宫,先向太后见礼问安,然后命召宣王昭君。

昭君由宫女导引从别室出来,缓缓走到元帝面前,低头跪下,听内侍宣读封册诏命。

内侍宣读完诏命,昭君谢恩就要退下,元帝忽然想看看昭君的那两颗痣,就让昭君走近些,抬起头来。

昭君走到元帝面前,重又跪下,缓缓地抬起头来,正好与元帝的目光相遇。元帝大吃一惊,想不到昭君竟如此美艳,比选美钦差说的还要美上十分。而且,双眼清澈明净,宛如一泓清水,哪像毛延寿所画之黯淡无光?还有这额头上,光滑洁净,眉梢眼角,洁白无瑕,哪有什么淫痣、凶痣?莫不是宫人搞错了?

于是,元帝又不放心地问道:“你是王昭君吗?”

“是!”

“是从南郡秭归来的吗?”

“是!”

“从前可曾得过恶疾?”

“从未有过?”

“我再问你,你从前可曾得过什么眼疾,使得双眼黯淡无光?”

“臣女从未有过眼疾,双目一直这样。”

“眼角眉梢长过痣吗?”

“从未长过。臣女斗胆请问陛下怎么问起这些?”昭君终于忍不住了,回答完元帝的提问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还有,你进宫中数年,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昭君想了想说:“臣女进宫,处处小心,无有越礼之处,也不致得罪什么人。只是初进宫时,掖庭令曾说喜欢臣女所戴绿玉手镯,臣女因其乃母亲所赠,不忍割爱,故而未曾奉赠。”

元帝点点头,又问:“画师毛延寿,你可有得罪之处?”

昭君回道:“当日画师图形画像,只剩双目时,曾欲要千金,臣女未曾给予。”

元帝听了,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他强压怒火,把刚才太后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此时,王昭君的回答仍与先前相同,她跪于殿中,双手托起酒杯置于头顶说道:“皇上龙恩浩荡,昭君深受皇恩庇护,诚愿奉召,侍奉单于大王,以厚报国恩。”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皇太后连忙扶起昭君笑道:“我这女儿真乖,一下子就吸引住了皇帝。”

元帝鼓掌欢迎王昭君唱一支歌,祝贺此行顺利,王昭君谢了陛下,步入殿中,眼视乐队,胡管奏起汉乐府中的《长相知》的曲调,王昭君合着伴奏的乐音唱道:

我欲与君长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长相知啊,长相知。

王昭君唱得悠婉动人,声彻宫外,元帝随着歌声,领会着每一句诗意。王昭君唱毕,跪拜。场内再次掌声雷鸣。

元帝站起身来称赞道:“唱得好,唱得真好,胜似天上的嫦娥之声,天庭的音乐。平身!”

盛大的庆典结束后,冷清的掖廷宫似乎有了一点生机。苦姊妹们被昭君的胆识慑服,虽然也为她的远嫁感到惋惜,但更多的是为她能光彩体面地拜见皇上而高兴。

第二天,元帝问昭君出塞前有何要求。昭君声称只求回故乡一趟,看望家人和乡亲们。

元帝特命内廷侍官护送昭君回乡,与亲人道别。

昭君回到家,爬上了黄龙山,登上了小时候玩耍的望月楼,抚摸家门对面的仙人塔,又跑到常年汲水的楠木井旁。一草一木,都让她想起往事,难分难舍。半个月的省亲时间一晃就到了。

这时,香溪河两岸,桃花盛开了,红艳艳一片,如流云,似彩霞,飘向远方。望着这丹霞般的桃林,昭君想起小时候同村里孩子们在桃林中嬉游的情景,想起同村姊妹们在春耕的劳动生活,不禁泪如泉涌,感慨万端。

昭君要动身了。昭君的亲属和乡亲们簇拥着她,穿过桃花林,走出宝坪村,来到香溪河畔。一路上,干树桃花也像是被昭君悲壮的离别打动了,都纷纷扬扬地往下落。顿时,昭君的头发上,乡亲们的肩上,河边昭君乘坐的龙头雕花木船上,都落满了一层桃花瓣,红艳艳、水鲜鲜,像是和昭君洒泪告别一般。

昭君不禁泪如雨下,望着情意缠绵的桃花,说:“双亲大人,日后女儿不能给二老养老送终,还望二老多保重。”昭君跪在河岸,王襄夫妇扶起昭君,让她放心前去,不要顾念亲人。

汉元帝自从亲睹昭君风采仪容后,神魂萦绕,寝食不安,曾千方百计想留住昭君,但见昭君去意已定,不可复留,且已答应呼韩邪单于,不可失信,只好忍痛割爱,放昭君远行。

临行之际,赠给昭君锦绣丝帛等18000匹,棉絮16000斤,还有许多黄金、珍宝、图画及其他贵重礼物,并应昭君请求,多带了一些良种。还特意把当时的年号“建昭”改为“竟宁”,取边境永远安宁之意。这种为和亲而改元的做法,在过去的和亲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这对昭君又是一个很大的鞭策和鼓励。

盘桓了几天之后,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原定出塞的日子也到期了。

昭君出塞,叹观草原

公元前33年的春天,王昭君远嫁漠北的一切准备就绪。汉匈两族的文武百官骑马列队,黄门武士站班,旌旗飘扬,鼓瑟齐鸣,唢呐激扬,鼓乐喧天,宫廷乐队奏着吉祥欢乐的古曲,气氛十分热烈和喜悦。汉元帝亲率文武大臣,在京都北郊的国门,为呼韩邪单于送行,为王昭君远去漠北送行。

王昭君淡扫娥眉,薄施粉脂,轻抹朱唇,头戴红暖兜,身披红斗篷,脚登兽皮靴。众多宫娥掩面含泪簇拥着她缓缓地走出宫廷。昭君先给元帝和皇后跪拜谢恩,后给皇太后跪拜施礼,再给文武公卿、宫娥姐妹们跪拜辞行。昭君的一举一动,使得送行的文武百官,都心酸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