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眼万年
缓缓地抬起头，南钥祈翎俊逸的脸上，有着迷茫，喃喃而语，“你信？”
“是，我信。你我随为君臣，却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你说出的话，虽然有时不着边际，但是这种事，你绝不会随便说出。”
“可是，她不信。”苦涩地抿了抿唇，南钥祈翎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极了，“即使如此，朕不会放弃，终有一天，她会明白朕的心意。朕答应你，护她一生，爱她一世，不变。”
“多谢王上。”如此他就可以放心了，等到报了仇，他也可以毫无眷恋的……离开。
梦依旧，风轻拂，月落倾梦恰心寒。
冷如刀，冰刺骨。
恍然梦一场。
缓步而行，火儿的每一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不轻不重，心神不定。
整个耳边一遍遍地响彻着南钥祈翎的话：朕此生，只要她一个，生死不弃，爱亦无悔，情亦不变，否则，朕愿舍了这江山……
三千弱水，朕只取她这一瓢……
心口一炙，那话熨烫了火儿的心，不是不感动，而是承受不起，才会说出如斯绝情的话，他说爱她，又爱她什么呢？
她没有身，这个身体是别人的，只有一个灵魂，却……也是没有心的灵魂。
她身心皆无，她一无所有，丢了心，却没有寻回，于是连带的，她也舍了自己。
依旧伤痕累累。
爱，多么简单的字，却又如此的沉重，即使她当年爱那个人如斯疯狂，却依然未唤回他哪怕一个爱字。她不是一个好人，她自私，她冷酷无情，她为了爱，抛弃了亲人，抛弃了族人。
犹记得那天，漫天的霞光笼罩，她一袭红裙，幸福地依偎着身边俊美如神人一般的男子，向全族的人起誓。
她，灵火儿，爱他，所以愿意同他离开，生死不弃，从此刻起，脱离“灵月族”，生生世世不再踏足这里，否则，此世不得善终，不得善果，绝望孤独而死。
为了他，她甘愿背弃一族，背叛了“灵月神祗”，换来的只是他哑然失笑的冷，张扬而又冷血的话：小火儿，做本尊的女人之一，首先要知道的，就是不能背叛，你，生是本尊的，死，亦是。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不是独一无二的，她只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之一。她看到的他温柔的一面，只是假象而已，年少轻狂的冲动，注定她自己品尝苦果。
眼睛有些干涩，火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又恢复了冷漠，款步向前，绝尘而又孤寂。
南钥祈翎，恨吧，当爱成了恨，你就会讨厌她，讨厌到不想看到她，就行了。
她不是好人，如今的她，身心皆无，配不起任何人。
飘零无依的游魂，注定生生世世孤独。
走近翎启宫，火儿觉察到异样的气息，摆了摆手让身后跟随而来的末儿出去，随后，才款步走向床榻，挑眼看着一个方向，“无影出来吧。”
火儿语音刚落，一个青色的身影闪进她的眼底，长身而立，依然是火纹半面，只是今夜，那露在外面的双眸格外黯淡。
扬唇，火儿勉强勾起轻微的弧度，启唇，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离宫之前，看到了你的身影，为何又离开了，可是朱雀他们出了什么事？”
“没有。小主子不必担心，朱雀已不碍，无影来只是要告诉主子一声……”犹豫了一下，无影好看的唇角抿了抿，才接着说道：“南钥祈翎已经知道国库被盗是‘涅珑阁’所为。”
“哦。”愣了一下，火儿淡漠地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抚了抚微痛的额际，面上没什么反应，心情却起伏的厉害，“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看来她还是小觑了他，既然已经知道国库所失黄金的下落，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逼迫骆枫。
“在上次他突袭之后，不知他用了什么途径查到的。可要无影再派人去查？”
“不必了。”摆了摆手，火儿有些累，“还有，明日送回那些所盗的黄金，并派人告诉南钥祈翎，无意宿敌，让他适可而止。”当初让他们盗了国库，只是为了惩戒他利用她而已，如今，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这……”无影惊愕地抬起头，有些不解。
“无影，我没有时间在理会这些事情了，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呢喃着，火儿的神情有些迷茫朦胧，一时间，看不真切，听不清晰，月圆之夜，再寻不得钥灵石，她恐怕……
方才她只是想到过往，想起了他，竟然又感觉到了前世那种待在他身边时确切的熟悉味道，他已经觉察到她了吗？还是，他已经知道她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异世？
“时间不多？”心中一动，无影向前一步，定定地望着火儿，“小主子，你在担心什么？什么时间不多了？”
莫名的不安，笼罩在无影的全身，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一直冰冷淡漠的小主子露出如此无奈至极的表情，仿佛整个世间的一切，都将背离了她，而她站在那孤独的正中央，却无可奈何的残喘着，伸出的手，抓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为什么……会这样？
小主子，强大如你，拥有常人没有的灵力，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还有你眉间的火莲印迹，如今看来，让他越来越……不安。
“我也不知道。”颓然地低下头，任三千青丝滑落颊边，火儿迷茫地盯着自己的手，她是怎么了？这么多年都无恙，为什么情绪如此起伏不定，如此不安？
“无影，”猛地站起身，火儿直直地盯着他，“速去把莫言给我找来，就说有重要的事情。”
“是。”目光闪烁不定，无影答应着，却没有动，只是看着火儿，嘴角的苦涩越来越浓，“小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如此生分，你宁可告诉尹莫言，也不愿告诉无影……”
说到最后，无影整个人都浸在那哀伤之中，让火儿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不是……”
叹息了一声，无影转身，“无妨，是无影越矩了。”无影与小主子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无影呢……”嘴角犹豫了许久，火儿唤住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我不是不愿，是怕你担心，你和雪儿是我在这一世唯一牵挂的人，我……”又如何让你们也同她一样，挣扎而又痛苦不宁，若痛，她一人就好。
“小主子？”回身，无影目光灼灼，难以置信的喜悦蔓延在唇角，眸瞳又恢复了清澈如初，她说她牵挂他，牵挂他……
这一生，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够了。
“无影这就去带尹莫言来。”既然小主子不愿说，那他就不问，无论什么事，他都会用命护小主子安全，如此一想，无影身影一闪，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凝视着他的背影良久，火儿久久不能平复心情，站起身走近窗格，纤细无骨的手指一点点滑过那上面的纹路，心情越发的沉重。
殿外，一抹紫色长身而立，静默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只是全身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俊美的脸上浸上难掩的哀伤，连呼吸都痛了起来，只是一直重复着他寻来时，听到的那句话：唯一牵挂的人……
唯一不是他，牵挂的也不是他，她的心里原来在意的只是她身边那个唤作无影的人。
那他又算什么，他又算什么？怕她因为他的话不高兴，他匆匆赶来，忍着心中撕裂的痛向她的兄长保证：他护她一生。
她不是冷情，只是她的情却没有一点舍得给予他，一点也不舍得……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展示自己笨拙的一面，只为博她一笑，却不知在她的眼中，自己如此丑陋不堪，她甚至连抬眼都不愿，都不愿。
“娃娃，朕到底算什么……”
哀伤的呢喃，轻声如丝，却入重锤一般袭入火儿的心，猛地转身看向外殿，屏风后那个俊秀颀长的身影，长身而立，朦胧一片，火儿却看清了是谁。
只是那语气里的痛苦，无奈，让她的心也扯了一下，淡淡的，不浓，却一直萦绕着，盘旋不去。
不自觉地，火儿垂下了眼眸突然不忍心注视那个突然变得孤寂的身影，过了许久，当火儿再抬眼看去，屏风后已经没有了南钥祈翎的身影，仿佛她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如此虚幻，连带的，她的心莫名的难受起来。
风吹的冷了，注定这一夜，是个不眠之夜。窗外，夜空星辰闪烁，突地，一只乌鸦惊啼一声，飞过，遮住了那最亮的一颗，盘旋不去。
诡异，突生。
尹莫言的到来，火儿没有得到一些有利的消息。而那一晚，南钥祈翎没有回翎启宫，那是第一次，他没有待在翎启宫过夜，即便是娶骆怡霏的那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依然回到了她的身边。
那一夜，莫名的，火儿失眠了，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南钥祈翎那悲伤到极致的声音，我到底算什么……
知道翌日，火儿才从末儿那里无意间听到，那一晚，南钥祈翎并没有再回到宴会上，而是完全的把整个宴席上的人忘却，连那安王妃的甄选也一并忘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只知道当最后一抹晚霞落尽余晖的时候，南钥祈翎回到了翎启宫。
耳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火儿回头，望进了一双如往昔一般无二的眸子，只是那脚步声却有些虚浮，看到火儿看他，南钥祈翎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随即抚了抚额际，才朝着火儿扬唇，“娃娃，朕回来了……”
面上一怔，火儿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踩着踉跄的脚步，南钥祈翎眯着眼向火儿走去，挨着床榻的时候，“腾”的一声坐在了火儿的身边。
此时，火儿才嗅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皱了皱眉，火儿偏过头，心里突然有些别扭，却忍不住低叹一声，回过头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昨夜去哪了？”
“去哪？”愣了一下，南钥祈翎重复着火儿的话，像是想起什么，呵呵一笑，“朕去快活去了……”
“快活？”皱眉，火儿实在受不了他有些摇摆不定的身子，软软的小手一把拽着他的衣领，“南钥祈翎，给我清醒一点。”
“朕很清醒呐。”无辜地眨了眨眼，南钥祈翎突然向火儿靠了靠，邪佞的笑在俊美的唇边逸开，“娃娃比那‘翠云楼’里的姑娘香多了，软软的，甜甜的，像糯米糕一般，她们擦了太多的胭脂，熏的朕发晕……”
南钥祈翎话还未说完，就被火儿扬起的声音打断，“什么翠云楼？南钥祈翎你去了青楼？”
“对哪，朕去了。那里的姑娘都好热情的，都不想放朕走，娃娃，你看，”边说着，南钥祈翎翻开那宽大的华服，扯开衣领，露出大片的胸膛，莹白如玉，泛着诱人的光泽，然而，上面一个个红唇印清晰可见，“她们亲的，朕不让，她们硬扑上来的，好热情呢。”
咬了咬牙，火儿猛地站起身，嗤笑一声，“还真是祝贺王上如此得家人喜爱。”
“呵，不贺，不贺，她们都比不上娃娃你，朕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伸出手，南钥祈翎就向火儿抓去，却被她闪开，南钥祈翎扑了个空。
以火儿的认知，凭他的武功，他再不济也不会摔倒，然而，事情却恰恰出乎了她的意外，只听“扑通”一声，南钥祈翎摔在了床榻边，整个俊脸都皱了起来，委屈的泛着桃花眼，看着火儿，“娃娃，朕摔疼了。”
“活该。”低骂一声，火儿垂下了头。
几步开外，南钥祈翎半依偎着床榻，因为方才的剧烈震动，原本敞开的衣领，此时翻开更大的弧度，大片的肌肤在烛火的照射下，朦胧虚幻，三千墨发垂在身侧，几缕滑过他光洁的胸膛，俊脸妖娆，半垂着的桃花眼带着妖孽的蛊惑，魅惑至极。
“娃娃，朕难受，侍候朕沐浴。”
“自己去，滚。”不知是感染了屋内氤氲的气氛，让火儿有些烦躁，唇瓣轻启，却是冰冷无情的声音。
“你又骂朕……”低喃的指控，却没有力度，南钥祈翎随即一倒，昏睡了过去。
眯着眼，火儿愣愣地看着，上一刻他还在说话，下一刻竟然敢就这样给她睡去？
向前走了两步，火儿蹲下身，近距离地看着南钥祈翎，伸出手，指尖戳了戳他的俊脸，“喂，南钥祈翎，你睡死没？”
回答她的，只是轻微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又香甜，低叹一声，火儿转身，刚想唤来侍卫把他抬上床，却蓦地被拥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浓郁的酒气带着喘息扑在身后，火儿面上一变，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南钥祈翎，放开我，脏。”该死的，刚碰过女人的身体，竟然刚碰她，他是不想活了？
身后的身体猛的一僵，随即，火儿感觉后颈一热，南钥祈翎把脑袋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心一动，火儿手掌一翻，就要打向身后的南钥祈翎。却在听清身后的低喃时，缓缓地收回了手……
“娃娃，朕不脏……”吞着苦涩，南钥祈翎的声音莫名的带着入骨的凄凉，“朕没有碰她们，真的没有……”
“朕只是难过，为什么你就不能把心分给朕一些，哪怕只是零星的一点儿，你回过头来看看朕，只要你愿意，朕可以给你无尽的宠爱，可以为你舍了这后宫佳丽……”
“朕从来未碰过后宫那些女人，朕自小就跟着师父修道，不能近女色，但是只要娃娃愿意敞开心胸接受朕，朕愿意等你长大，愿舍了这功力，只求你……看朕一眼可好？”
浓到极点的声音，悲伤到极致，生生揪着火儿的心，她缓缓地回过头，小小的手掌软软地抬起南钥祈翎的脸，他们相识才多久，他又凭什么对她用情如此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