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本宫倒是有些累了,沈惠,扶本宫回去吧。”鸾音太妃识趣的带着沈惠离开了含凉殿。
南宫清神色凝重的盯着夜姬看了半响,才嬉笑的开口。“真是一张和明落溪一模一样的脸,可惜,本王从不相信人死后还能复生。”
“我也从未说过我是死而复生的落溪,一直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而已。”夜姬不满的回道。
“你到底是不是明落溪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七哥说你是落溪,你就是。这些年来,七哥为了落溪孑然一身,他的孤单,他的痛苦,本王都看在眼里。可是自从你的出现,我能感觉到七哥身上的孤寂、清冷在一点点消散。所以你究竟是谁本王根本不关心,你只要好好的留在七哥身边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便是。”南宫清不温不火的说着。
“夜姬根本就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王爷不要太过自以为是。”夜姬傲慢的回应。
“我要不要留下来,并不是王爷说了就算的,即便是皇上也决定不了。夜姬累了,王爷请回吧。”夜姬说完,无理的转身向内室走去。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南宫清无奈的叹息。只是空有一张相似的面孔而已,当年的落溪静若止水,哪里是这般强势的性子啊。可他却不知,十年飘零,夜姬若不是从与世无争的少女变得如此强悍,她与立帆只怕早已没有容身之地了。
齐王府中,南宫清与成君扬、司徒吟风三人正在对饮着。齐王妃蓝珠坐在南宫清身侧,并没有普通女子的矫情,高举着酒杯与三人一同饮酒。
“珠儿,不要喝的太多。”南宫清关切的说道。
“我的酒量可是很好的呢。”蓝珠自夸的拍了拍胸口。
“王妃的酒量我们可是见识过的。”司徒吟风忍俊不住的笑道,记得上一次她也是自大的和他们拼酒,结果还不是被南宫清抬着回去的。
“好了珠儿,不要胡闹了。适可而止吧。”南宫清强行的夺下了蓝珠手中的酒杯。
“哼。”蓝珠不满的嘟嘴。无奈的拿起筷子夹了口菜。
“君扬,你说,十年前明落溪有没有可能并没有死?”南宫清突如其来的开口问道。
“王爷是指蓬莱宫中的夜姬吧。”成君扬轻叹,其实他也希望那个女子就是落溪,可惜这根本就不可能。
“即便没有皇上那致命的一剑,落溪也逃不过无情花的毒。所以蓬莱宫中的女子绝对不会是落溪。”
“你们是在说皇上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个江南第一名妓吗?哪日得空,本王妃一定到宫中见识一下。传闻她是狐狸精转世,能吸住男人的魂魄呢。”蓝珠夸张的说道。
“所以说传闻就是传闻吗,王爷今儿个刚从含凉殿回来,也没丢了魂魄不是?”司徒吟风取笑道。
“明知道含凉殿中住了个狐狸精你还敢去那儿,你是不是皮痒了?”蓝珠闻言大怒道。
南宫清没好气的瞪了司徒吟风一眼。心想这司徒侯爷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笔账早晚得和他算。
“夜姬现在是七哥的皇后,本王怎么敢打她的注意,珠儿不要胡思乱想了。”南宫清赶忙解释。
“王爷的意思是她若不是你皇嫂,你就敢打她主意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安分守己的。”蓝珠无理取闹的继续说道,不满的转身就走。
“珠儿,你去哪里?”南宫清急忙追上前去。
“我回娘家,这日子本王妃不过了。”蓝珠负气的大声喊道。
二人走后,司徒吟风与成君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谁会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齐王爷居然怕一个女人。
自从鸾音在夜姬那里吃了亏,便也不敢再到含凉殿挑事了。一时间含凉殿再次恢复了平静。夜姬无所事事便在红梅的陪同下在宫中闲逛着。
“红梅,那是哪里?”夜姬指着一座宫殿,随口问道。
“那是御书房。”红梅恭敬的回道。
“御书房?我们去看看吧。”夜姬一时兴起的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见到书就来了兴致。”红梅淡笑。
“是吗?我不记得了。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夜姬随意的敷衍。
“小姐还是一个人去吧,红梅就不陪着小姐了。我一看到书啊,头就晕。”红梅玩笑的说道。
御书房中,一袭白色罗裙的夜姬懒散的靠在书架上,手中捧着的是一本古诗词。青葱的指尖触在泛黄的书页上,一页页翻动着。阳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将女子柔美的身影染上一层璀璨的金色。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夜姬淡淡的吟着,语气中带着几分哀婉。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身后突然响起魅惑动听的低沉男声,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上了夜姬纤细的腰身。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若我是落溪,一定是极怨恨皇上的。”夜姬淡淡的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书册上。不需回头,便已知道身后的人儿。十几日的夜夜相伴,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早已再熟悉不过。
“溪儿!”南宫澈轻唤,语气中带着丝丝紧张,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的更紧了。
“皇上何必紧张,其实夜姬什么都不知道。”夜姬嘲讽的一笑。在宫中十几日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对落溪的曾经提及半句,即便是红梅对此也是藏着掖着。想来那段曾经一定是南宫澈的禁忌。
“溪儿何必非要点破呢,糊涂一些不好吗?”南宫澈淡淡的说道,也许女子太过聪明,有时候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若我真的是落溪,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过去而已。皇上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曾经的人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的曾经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我不知道这里空出的位置曾经装着怎样的人。”夜姬苦涩一笑,青葱的指尖轻点在胸口。
环在腰间的手臂缓缓抽离,南宫澈轻声叹息,然后无声的离开了御书房。脚步声渐行渐远,瞬间一切归于平静。依旧是那一室昏黄的阳光,依旧是女子的一抹白色身影。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南宫澈身上淡淡的竹香,夜姬会以为刚刚那个温暖的怀抱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夜姬的话对南宫澈并不是没有半分影响,翌日的含凉殿中便多了一位客人。美丽的少妇恭敬的站在殿内,看着夜姬的眼神中是无尽的宠溺。
“你是……”夜姬微拧了绣眉,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女人,夜姬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我叫明芊雨,是落溪的姐姐。”一身素雅宫装的芊雨淡笑着开口,虽然入宫之前,司徒吟风已经和她大概说了夜姬的事,可是亲眼见到夜姬的时候,还是不可置信着。上天怜惜,终是没有带走她的溪儿。
“所有的人都说我是落溪,可是也许是他们都弄错了!”夜姬淡淡的说道。
芊雨闲适的一笑,踱步到夜姬身侧,爱怜的拉起夜姬的素手,放在掌心。“时间也许会改变许多,可是有些东西是一生都无法改变的。
“我的溪儿从小就喜欢荡在秋千上,喜欢兵法史书却不喜欢女红。每次女红做了一半都会丢给我。溪儿从小就喜欢武功,所以爹爹便将祖传的流云丝传给了她。我的溪儿很会哄我开心的,每次我高兴或者沮丧的时候她都会吹一曲我最喜欢的萧音……”
夜姬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眼前渐渐被水雾蒙住。芊雨口中所说与她的喜好竟然丝毫不差。时间可以改变很多,而一个人的喜好和习惯是不会改变的,原来她真的是明落溪,而面前的女子真的是她的姐姐。
“姐姐,姐姐!”夜姬忘情的抱住了身前的女子。
“我是溪儿的姐姐,可是夜姬姑娘,你有什么能让我相信,你是我的溪儿呢?”夜姬淡然而笑,眼中也蒙上了层层水雾。
夜姬手腕轻转,流云丝便滑出衣袖,停在半空中。
“溪儿,我的溪儿终于回来了。”芊雨释然的笑着,伸手为夜姬擦拭着脸颊的泪痕。
“这些年溪儿一个人飘零在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没有,溪儿很好,姐姐不必担心。只是曾经的事,溪儿都记不得了,姐姐可以给我讲讲吗?”夜姬开口问道。
“这话若是说起来可就长了。”芊雨淡淡的叹息,从爹娘被害,溪儿的身世和她们怎样来到凌州,又遇见了司徒吟风、南宫澈的事大概的讲了一遍。
“姐姐,我真的是皇上的睿敏皇后吗?”
“恩,溪儿在皇上还是瑾王爷的时候下嫁他为妃,后来皇上登基为帝,便册封溪儿为睿敏皇后了。”芊雨缓缓解释道。
“那我是怎么离开皇上的呢?”夜姬继续问道。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呢!”芊雨闪烁其词,那段过去是景舜帝的禁忌,没有人敢轻易触及。而夜姬是聪慧的女子,自然明白芊雨的顾及,也就不再多问了。
“小皇子,他还好吗?”芊雨突如其来的问道。
夜姬错愕的看着她,原来明芊雨竟然知道立帆的存在,而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多么讽刺呵!
“他在宫外生活的很好。姐姐,这件事不要告知皇上。这宫中并不是我的归宿,总有一天我是要离开的。”夜姬淡漠的说道。
“妹妹为什么要离开?难道皇上对你不好吗?”芊雨不解的问道,从司徒吟风那里听说,皇上对溪儿几乎百依百顺着。
“无所谓好不好,只是厌倦了。这牢笼般的生活并不适合我。”夜姬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眼中是满满的渴望。她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怎会甘心老死深宫呢。
“皇上是不会放妹妹离开的,他要的怎会轻易放手。”芊雨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姐姐,南宫澈曾经爱过溪儿吗?”夜姬试探的问道。
“应该很爱吧,为你哭过、痛过,为你孑然一身,为了你不肯要任何子嗣。”芊雨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
应该!明芊雨用了一个很模糊的词汇。那个骄傲的帝王,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即便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夜姬,除了宠爱和温暖,从他身上夜姬感觉不到多余的情感。一直以来她都在寻找曾经的记忆。现在找到了,反而发现过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重要。那个男人只是她曾经的夫君,立帆的父亲,仅此而已。
夜色妖娆,夜姬心事重重的趴在窗边,平日里这个时候南宫澈早已出现在了含凉殿中,可是今日夜已过半却依旧没有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其实这样也好,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那个男人,更不知如何面对她的过去。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难道是想我不成?”身后是一开一合的窗棂撞击声,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男子嬉笑的调侃声。
这不男不女的声音听了十年,夜姬再熟悉不过。除了萧夜还有何人!夜姬继续趴在窗前,根本懒得回头瞧上他一眼。“就知道你会来凑热闹。”
“阿夜,非要把话说的那么生疏吗?我可是想你了才来探望你的。”萧夜嬉笑着走到夜姬身前。
“你也会想我?”夜姬无趣的冷哼,“怎么?改口味了吗?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了。”
“只要喜欢便好,男人女人又能如何。”萧夜不以为意的说道,顺势坐在了夜姬身侧。
“不要看了,你的皇上正在武德殿和司徒侯爷议事呢,怕是今晚不会来陪你了。”萧夜故作暧昧的说道。
“出了什么事吗?”夜姬收敛了笑容,平日里无论朝政多么繁忙,南宫澈都会准时的回到含凉殿过夜,而他没有回来,就证明一定是出了大事。
“怎么?紧张他?这么快就琵琶别抱,将我这个正派夫君忘记了!还真是让我心痛啊。”萧夜邪魅的一笑,手臂随意的搭上夜姬的香肩。
“随口问问而已,不说算了。”夜姬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狠狠的拍掉了搭在她肩上的手臂。
“放心,只是苗疆****而已,他应付得了。”萧夜嬉笑着解释。
“帆儿还好吗?”夜姬关切的问道。
“当然……不好了。”萧夜故意拉长了声音。
“你若是再不回去,那小子可是会杀进宫中的。真是和他老子一个德行,霸道的要命。”萧夜夸张的说道。
“你闭嘴。”夜姬不悦的训斥。立帆的身世她并不希望更多的人触及。皇子!多么耀眼的身份,可是又有多少人明白,这个耀眼的光环背后是一生的束缚和永远无法摆脱的责任。她不希望他的帆儿被拘束在牢笼中。
“你不喜欢听,我不说便是。”萧夜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是如何寻到我的?偌大的皇宫,你怎么轻易的就找到含凉殿来?”夜姬疑惑的问道。
“我哪有那个通天的本领,是它带我来的。”萧夜随意的指了指脚下。角落处一环翠绿一晃而过。
“翠儿?”夜姬喜出望外,欣悦的伸出手臂。翠儿通灵的跃起蛇身,环上夜姬的玉腕。
“我今日来只是替帆儿捎信给你的。我与帆儿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救你出皇宫。”萧夜的神色变得格外凝重。
“恩,我知道了,你与帆儿要小心些行事。”夜姬不放心的叮嘱。
“我们两个大男人,用你担心什么。”萧夜不满的翻了翻白眼。“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都说伴君如伴虎,南宫澈可不是省油的灯。凡事要忍耐些,千万别事事扭着他……”
萧夜话未说完,含凉殿外瞬时燃起了许多烛火,将整个宫殿映的灯火通明、仿若白昼。
“南宫澈!”透过虚掩的窗棂,夜姬看到了殿外那一身明黄的身影。急忙拉过萧夜靠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