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痕在白芍的指引下来到她家时,他是万分惊讶的。这哪里能称得上是房子,外层的墙皮斑驳,好几处已经脱落,说成是危房也不为过。他简直难以想象她是如何踏着狂风暴雨走到现在,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也许,她对她父亲那种深入骨髓的亲情便由此处生跟发芽。正因为这一砖一瓦简单至极,物质的匮乏已经让她丧失了一部分安全感。所以,父亲一丝一缕的爱便都被用来铸造她的保护色。而今,父亲的去世使白芍身边的安全线一夕之间崩塌,她产生了一种近乎疯狂的伤痛也就顺理成章。
他疼惜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上前与之并肩而行。
愈到里面,人群发出的叽叽喳喳声也愈加响亮,白芍的脸也以同样的比例逐渐耷拉下来。再年幼些的时候,她跟着爸爸去吃白事饭,那里的人也是如此,脸上不见对死者的悼念伤怀,多见的反而是聊天欢笑。也许习俗本就如此,但白芍别扭地认为他们的行为是对死者的不尊敬,尤其落在父亲的事上,她就更不能释怀。
“都会过去的。”沈墨痕见她眉头深锁,不由抚摸上她的后脑勺。
白芍的母亲作为当家女主人出来接待来客。早在白芍赌气消失的那天,她与沈墨痕就有过接触。
她对于他着急上火的样子记忆犹新:凉意丝丝的阴雨天,他连把伞都不撑就闯进屋子,脸上、脖子上晶莹的不只是汗还是雨水。他应该是修养极好的人,即使急不可耐,依旧是先自我介绍,表明来意,紧跟着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诸如此类的敬语之后才问白芍的下落。她一直掌握着女儿的下落,但畏惧于女儿当时决绝的态度,她压根就不敢找回她。她甚至笃定,依女儿的倔脾气,谁也担当不起劝说她的重责大任。于是,她对着沈墨痕说,“没用的,你去找她,她只会走得更远。”本以为这位沈先生会就此罢休,但他说了一句足够自信的话,“我不会让她沉沦……”结果他竟真的将自己的女儿从车站带离。
当时,她就嗅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沈墨痕与自家白芍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一般的资助人怎么可能对其守住对象这么上心!
直到昨日,嫣然的一番解说让她彻底了然,这位沈先生喜欢白芍。她早想过这一层,但乍一听还是讶然多与释然。又花了一天的时间琢磨,她下定决心采取不干预政策。
白芍的母亲审视着一米八几的沈墨痕与一米六几的白芍,倒也般配:“沈先生,麻烦你带暖暖过来。留下喝杯热茶吧。”她为了和他单独谈谈,又找了个理由让白芍走开。
两人目送白芍。
“小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白芍的母亲带着沈墨痕来到外边的空旷处。
“当然可以。”他猜白嫣然已经将他的想法告诉白母,他做好准备迎接白母上演一出劝离的戏码,顺势随机应变。
“小沈,我有话直说,你对我们家暖暖是真心的吗?”
“是的。”沈墨痕等着她遗憾的转折:但是,你们不适合在一起……
“得到你的亲口回答,我就放心了。暖暖以后就拜托你,我就预留她的下辈子再与她做一对亲母女。”白芍的母亲略带惋惜地说。
他万万想不到白母会宽容以待,听说过她的两件事:其一,主动提出与白芍父亲离婚;其二,白芍不愿意跟着她生活。他凭此认定这不是个好女人,但从上次他去询问白芍的下落时她满满当当的忧虑,以及今天这份宽容,他是不是要重新定位她呢。
“小沈,我看得出,暖暖对你特别。只要她能幸福,你们的年龄差又算得了什么。你保证会永远对她好吗?”白芍的母亲一想到自己的失败婚姻,就有些毛骨悚然。她与自己的丈夫何尝不是真心相爱,但双方的身份地位不对等却让婚姻的基石不牢固,她不想让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但是,暖暖已经失去了她的爸爸,她怎么忍心让她在爱情里也失望透顶呢?白母支持白芍的选择。
“我会尽我所能。”沈墨痕答道。他做不了任何保证和许诺,会一辈子对白芍好。首先生老病死这一关人就不能轻易躲避。再者,如果白芍只是一时兴起,日后找到了真心喜欢的人,那么他对他好不就没有意义,到那一天,他就应该大胆放手。
白芍的母亲欣慰一笑,她接着说:“我能再提个要求吗,小沈?”
“您说。”他等待她的发言。只要无关拒绝,沈墨痕愿意答应一切在合理范围内的东西。
“请你说服白芍回校读书,我不想她荒废学业。这是我对她唯一的一点寄托。”
“那是自然,关于这一条我们保持相同意见。我会想办法让她回去。”他与白母协商一致,“但您就不想和白芍重归于好吗?”
“我不能太奢侈,只要暖暖幸福就好。”她给出回答。
因为白芍要在家中厮守通宵,沈墨痕在不久之后就要离开。
临走之时,白母又刻意唤了白芍送别他。
这一次换沈墨痕走在她的后面。今日简直不虚此行,他无形中排除了一方障碍。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好不好。”对于白母提出的要求,他已暗中设计好实施方案。反正自己生病了,何不病的再严重一些呢,沈墨痕心里想。
白芍停顿了一下,闷头说了“哦”,继续朝他车的摆放处走去。
“我想听你讲讲你妈妈的故事,白芍。”沈墨痕坚持不懈地与她搭话,“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她。”他意指车站一事。
白芍猛然记起爸爸和她讲过的话,妈妈与他离婚是为了不让他承受那么大的家庭负担,不让他辛苦,但什么都晚了。白芍不自觉地对沈墨痕说:“我和妈妈之间的和解人都不在了,再怎么和好?”
沈墨痕没听到后续的话,亦没再追问下去。这丫头说到底还是走不出父亲去世的阴影。
“你妈妈她其实很关心你。”他想想还是有必要让她明白,“不要因为她的一点错误而否定她的全部。你可以试试与她重新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