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听雨轩里,青阳看着水溶写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对南安王妃道:“北王爷的书法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南安王妃也叹道:“还记得小时我们一起在这里玩,溶弟和你赛诗的事吗。那时溶弟才十岁,和你互不相让,难分上下,到最后溶弟才输给你一句,为此竟恼了我不帮他,对我三日不理不睬呢。”
想起这些,青阳不禁笑意嫣然,道:“怎会不记得呢,北王爷整日里‘青阳姐姐’的叫着,想想好像还在眼前。”
南安王妃忽的笑着说:“那时溶弟还说,要娶青阳姐姐做王妃呢,惹得大家笑成一团。”青阳心里一颤,有种酸楚涌上心间,强笑着道:“想不到儿时顽皮不拘的他,如今却成了处事沉稳,腹有智谋的北静王爷,连皇兄都对他赞夸不已呢。”
南安王妃见青阳俏丽的面上有丝不自然,想起青阳未嫁寡居,红颜寂寞,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失言,转头望着池面上的残荷道:“‘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句诗读起来淡淡的、清清的,令人回味无穷,也亏得溶弟想到。”
青阳道:“你们北府里书香浓厚,出口成章,连亭子的名字也取得不俗,‘听雨轩’,临荷听雨,真真风雅。”
南安王妃笑道:“这都是溶弟取得,本来就爱吟诗弹词的他,又娶了个才华横溢的王妃,这下更是志同道合,听下人说,经常看到两人在这里抚琴论诗,简直是神仙眷侣。”
青阳酸酸的道:“林王妃人物飘逸,才思不凡,和北王爷确实般配,也不枉当初北王爷冒险换人。”
南安王妃道:“溶弟和林妹妹历尽磨难,终遂人愿,确令人欣慰。长公主,有些事确是命中注定,还要看开才是。”
青阳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都是命。出来这么长时候了,太妃她们会找的,我们回去吧。”
离开听雨轩,青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一抹酸楚飘过她秀丽的容颜。
宴毕,黛玉陪着青阳、南安王妃饮茶叙话,南安王妃随口笑着说:“长公主特意来贺寿,今日的寿星却未来道谢,还请长公主不要介意才是。”
青阳笑道:“南王妃说笑了,大家都是多年的情分,又何必在意那些虚礼,何况前厅有多少王公大臣要北王爷陪着呢。”南安王妃道:“是呀,够溶弟应付得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黛玉想了想,起身吩咐身后的紫鹃几句,见紫鹃匆匆的离开了。又坐了一会儿,青阳便向太妃告辞。
刚走出内庭,却见远远地,水溶一身银袍,带着小春子匆匆的过来,相互见过礼后,水溶道:“长公主亲临北府,水溶深感荣幸。”
青阳看了一眼面色微醺的水溶,道:“北王爷客气了,青阳一来祝寿,二来看看太妃。”北静太妃笑着道:“你们小时常在一块玩耍,大了倒显得生分了。”青阳望着水溶,笑道:“倒是很怀念小时的时光。”
又说了几句,众人簇拥着青阳离开,青阳坐在轿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水溶正低头嘱咐着黛玉,苦涩的滋味不由涌上心头,叹了口气,青阳暗忖,今日来北府真是为了祝寿,还是为了见他一面。
回到宫里,青阳先去见过太后,太后正倚在风榻上,闭目养神,两个宫女小心的捶着腿。见青阳进来,太后道:“青阳,北静太妃可还好。”
青阳上前道:“都好,南安太妃也好。”太后慈爱的看着青阳俏丽的脸庞,笑道:“我们这些人老了,比不得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青阳笑道:“谁说母后老了,在我眼里,母后还像以前那样。”太后笑道:“你这丫头,就会哄人。北王爷庆生,你这长公主亲临北府,一定风光吧。”
青阳道:“我去是因为念着儿时的情分,要不管他北王爷还是南王爷呢。”太后看了青阳一眼,叹道:“别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你这丫头还是看不开。”
青阳娇嗔的道:“母后……”太后拍拍青阳的手道:“青阳,母后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替你难过,这都是命,你父皇也没想到会这样。”
青阳低声道:“母后,我没怨父皇,我已经认命了,我以后就在宫里陪着母后。”太后道:“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虽说你是寡居,但先朝也有公主再嫁,何况你根本就没嫁。让你皇兄给你选个妥实的人吧。”
青阳道:“母后,我不再嫁,我就想陪着你。”太后叹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可他已经有了北静王妃,我皇家的女儿可不能屈居人下。”
青阳轻声道:“母后,你别说了,我不会再嫁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太后道:“青阳,母后已经老了,也不知还有几年,等母后百年之后……”
青阳低声道:“到那时孩儿就剪掉青丝,长伴青灯古佛,为父皇母后诵经。”太后拍着青阳叹道:“苦命的皇儿。”
送走了庆生的宾客,已是夜色昏黄,黛玉长长的舒了口气,顿觉得全身俱累,北静太妃看着黛玉,道:“玉妃,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黛玉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却见月如匆匆的进来,对太妃道:“王爷让我来回太妃,皇上召见,他去宫里了,请太妃、玉妃不用等他了。”
太妃道:“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样的日子皇上还召见。”黛玉听到月如的话时心就有些担心,又听得太妃如此说,更是揪了起来。
回到玉苑,雪雁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对黛玉道:“玉妃,忙了一天了,也没好好吃点东西,快喝了吧。”
接过燕窝,黛玉喝了一口,想起水溶去宫里不知有何事,禁不住食不甘味,轻轻叹了一声,黛玉道:“雪雁,燕窝还有吗,给王爷留着吧。”
紫鹃过来轻轻的问:“玉妃,要不你先歇会儿,累了一天,你的身子撑不住。”黛玉点点头,让紫鹃拿来软靠,倚在床上,不时望望外面沉沉的夜色。
且说水溶送完宴客,刚刚拿起茶杯,却见小春子匆匆进来通报,说皇上召见,传旨太监在外面候着。
水溶不由英眉一皱,自己昨天和皇上说过,今日在府里庆生,如若没有急事,皇上是不会此时召见的,匆匆收拾了一下,水溶离开了王府。
来到御书房,水溶见皇上神色凝重的立在案前,威严的脸上透着一丝焦虑,看到水溶,皇上道:“北王爷,朕知道今日你很忙,本来不想传你,可朕想了很久,最终还是传你,别人朕不放心哪。”
水溶道:“皇上只管吩咐,国事为重。”皇上叹了口气,把案上的一个奏折递给水溶,道:“你看看吧。”
水溶细细看了一遍,抬头望着皇上,道:“皇上,这……”皇上道:“朕也不敢相信,他是朕最尊重的皇叔,这几年来,他辅佐朕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水溶想起苏州的事,便道:“皇上,奏折所诉之事虽不能全信,或是别有用心也未尝不能,但‘无风不起浪’,有些事绝非空穴来风那么简单。”
皇上道:“朕就是这么想的,朕正两为其难,办吧,又怕冤枉好人,不办,如若是真,岂不是心腹大患。”
水溶道:“皇上,一面之词虽不足为信,但此事关系江山社稷,臣以为此事既要信其有,又不可以信为论。”
皇上道:“你的话正和吾意,朕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召你来,朕命你暗中查清此事,不可声张。”水溶道:“臣明白。”
皇上又道:“此事只有我知你知,有事直接回给朕,朕赐你令牌一枚,可随时出入见朕。”水溶忙谢恩。
走出御书房,夜色已深,水溶望了望清冷的夜空,但见繁星点点,残月如钩,想起刚才的事,心里不觉沉重起来。
回到玉苑,见黛玉正望眼欲穿的张望着,见到水溶,忍不住欣喜的迎上来,道:“静之,你可回来了。”
水溶关心的道:“累了一天,也不早些歇着,我不是让月如告诉过了吗。”黛玉便服侍水溶更衣,便道:“听到皇上此时召见,我有些担心,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等着你。”
水溶道:“别担心,都是朝堂上的事。我有些饿了,你也没用晚膳吧。”黛玉点点头,道:“我已经让雪雁做好了燕窝,火腿瘦肉粥,我吩咐她端上来。”
水溶含笑的看着黛玉低头缓缓的吃着燕窝,不禁道:“玉儿,你知道去年的此时,我在做什么?”
黛玉笑道:“我哪能知道,你是北静王爷,一定在宴请亲朋好友。”水溶脉脉的道:“真是令人无法相信,你也不会想到,我在想你,想姑苏初见到你时的情形。”
水溶叹道:“那天从宝玉那里见到你的菊花诗,令我不禁想起我们的初见,那时的你在我心里就像天上的明月,遥不可及呀,不想,一年的时光,你竟成了我的王妃,坐在对面陪着我,有时夜里看着你倚在我怀里,我都以为是在做梦。”
黛玉道:“一年的时光真短,却经历了这么多事,姻缘天定,一切都早已注定。”水溶却坚定地道:“我相信事在人为,你记得在南府行酒令是我说过的话吗,‘缘是天定,份在人为’,所以我才能娶你做我的王妃。”
黛玉娇憨的道:“好了,我的王爷,快吃吧,天不早了,我都累了。”水溶似笑非笑的看着黛玉,戏谑道:“是吗,我倒不觉得,你还没有好好的陪我呢。”听的黛玉不由粉面绯红。
喧闹的白天悄悄的过去,静寂的丽苑内一如往日,月眉端着药悄悄的走进房里,对倚在床上的王妃道:“王妃,药已经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身上的伤口已慢慢痊愈,心里的伤口却还是血淋淋的,看着外面暗淡的夜色,王妃忍不住舒了口气,自受伤来,水溶只在当天来过一次,以后虽吩咐月如天天过来问候,但看在王妃的眼里,却只是应应景,更觉刺心。
听着月眉回来说起玉妃管家的事,王妃的心里一点点的悲凉,那个玉妃不但抢去了自己的王爷,如今竟连颜面上的事也要分上一羹,真有些得意忘形,想到这些,王妃的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怨恨,连月眉说话都没有听到。
接过苦苦的汤药,王妃一饮而尽,只有养好了身子,自己才能去对付那个狐媚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