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北静王府书房里,水溶看着收拾整齐的行装,日日相伴的书房,心里竟有些不舍,虽然跃马疆场,挥剑杀敌曾是自己向往过的日子,可真要离开时,还是有些酸楚。
抚了抚柔韧的琴弦,水溶不由想起一起抚琴的刹那,忍不住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虽然无缘与你日日相守,能经常看到你,对我来说,也心满意足了。”
天还没亮,繁星依稀在天上闪烁,北静王府里却已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水溶穿戴完毕,来到北静太妃房里,深深地跪了下去,说:“母妃,儿子不能在你跟前尽孝,请母妃多保重身子。”
太妃拉起水溶,骄傲的望着一身戎装的儿子,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放心走吧,府里有母妃和王妃照应,你就放心吧,望我儿早日得胜归来。”
水溶对太妃点点头,坚定的说:“母妃放心吧,儿一定会凯旋而归。”说完,水溶又对北静王妃作了一揖,说:“府里的事,还望王妃多费心,水溶这里先谢过了。”
北静王妃望着自己成亲三年的王爷,对自己竟是如此的疏远客气,心里一酸,说道:“王爷放心,这是妾身份内的事,自会料理周全,望王爷多保重。”
水漓拽着水溶的手,道:“王兄,你一定要和锋表哥好好的回来。”水溶笑着道:“漓妹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凯旋而归的。”又对水沐叮嘱了几句,水溶复又跪下给北静太妃磕了头,便转身离去。
耳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北静王妃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王爷至今也没原谅自己,虽然在人前她是尊贵的北静王妃,和年少英俊,位尊权重的王爷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令多少人羡慕不已,可在人后,又有谁知道自己无数个夜晚独守空房的苦楚,即使作为贵妃的姐姐深知其中的缘故,可也无能为力,毕竟那是夫妻之间的事。
跌坐在椅上,北静王妃接过月眉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月眉见王妃闷闷不乐,不由劝道:“王妃,与其坐在这里担心受怕,不如去南安王府找大郡主说说话,或许会敞亮些。”听月眉提起,北静王妃的心里不由又想起上次水溶在晚宴上看黛玉的眼神,秀丽的脸上不觉又蒙上了阴影。
凄凉荒芜的边塞,漫卷的风沙吹得行人抬不起头来,辰锋站在孤立的山头上,遥遥的望着远处茫茫的黄沙漫卷,不禁想起自己初见黛玉流泪时的那份心动,洒脱的辰锋自出征以来,竟时常独自望着远处发呆,连佩剑都笑道:“将军自回府后,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临行晚上听到黛玉的一番话,让初涉情思的辰锋心痛如刺,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敬重的三哥,而让她‘情非得已,身不由己’的却是自己敬慕的表哥,想起上次看到水溶痴狂痛楚的样子,年轻的辰锋忽然有些理解表哥当时的感受,明明知道她想着的是另一个人,可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思去想她,抬起头,辰锋望了望惨淡的天空,不由叹了口气,正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荣国府里,黛玉正在探春房里,却见湘云兴冲冲的进来,笑着道:“我来了,你们也不去老太太那里找我玩。”探春道:“我和林姐姐知道,就等在这儿,你一准就飞来了。”
湘云笑道:“气死我了,看我不找你算账。“说完,就跃跃欲试,侍书在旁道:“云姑娘,想不到你就要出嫁的人了,还是没改脾气。”湘云急道:“好呀,你们主仆两个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黛玉笑道:“云丫头不要急,好日子还没到呢。”众人一悟,顿时大笑,湘云恼羞成怒,对黛玉道:“林姐姐,别光打趣别人,你连人家的血都喝了,还不去给人家做妃子。”
众人一愣,探春忙道:“云妹妹,你又开什么玩笑,这也是能乱说的。”一边的紫鹃也急着使眼色。
湘云一低头,道:“不知不觉我竟忘了。”黛玉却盯着湘云,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探春过来道:“林姐姐,你也知道,云妹妹平日说话没谱,你不用放在心上。”黛玉还在疑惑,却听外面宝玉的声音,道:“听老太太说,云妹妹来了。”
说完,宝玉就走了进来,湘云正好借故避开黛玉,对宝玉道:“二哥哥,老太太说你出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宝玉道:“北静王爷奉旨征藩,我去送行,所以回来晚了。”黛玉听了心里倏然一紧,不觉叹了口气,宝玉见黛玉神色忧然,不觉关心的问道:“林妹妹,你怎么了。”
黛玉避开宝玉关切的目光,低声说:“我有点累,先回去了。”说完,唤过紫鹃,离开了。
回到潇湘馆,黛玉想起湘云素日的性子和探春闪烁其词的话语,不禁疑惑不解,聪慧如黛玉,细细一想,便知一定有什么事独独瞒着自己,想了想,黛玉对紫鹃道:“紫鹃,我素日待你如何?”
紫鹃道:“姑娘待紫鹃情若姐妹,紫鹃在心里感激不尽。”黛玉道:“你明白就好,我也知自己素常爱使性子,常常惹人生气,但我从没另眼看待过你,雪雁虽是我自扬州带来的,在我心里竟是排在了你后面,你平日知礼懂事,温厚端正,我虽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
紫鹃忙道:“姑娘别这样说,伺候姑娘是紫鹃的本分。”黛玉道:“既然这样,紫鹃我问你,今日云妹妹说的话你一定明白,别说你不知道。”
紫鹃看着黛玉有些严厉的目光,不禁低下头,黛玉道:“别瞒着我,有话直说,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紫鹃想了一会儿,便将水溶滴血救她的事完完本本的对黛玉讲了,说完后又抬起头道:“是三姑娘怕你心思重,知道了后会左思右想,恐多添了病症,又怕一不小心传扬了出去,累的姑娘清誉受损,岂不害了姑娘,才嘱咐我们瞒着你的。三姑娘也是为姑娘好。”
黛玉呆呆的听完,耳旁不禁响起水溶的长叹“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原来话中的深意却是如此。想起自己回绝水溶时他痛楚的眼神,急切的辩解,黛玉忍不住清泪长流,上天真会作弄人啊。
紫鹃看着泪流满面的黛玉,小声道:“上次我就想告诉姑娘,但又怕姑娘伤心,所以才没敢说,其实北静王爷……”黛玉轻轻挥手止住了紫鹃的话,道:“紫鹃,别说了,这都是天意如此,谁也没法。你下去吧,我想歇会儿。”
呆坐了一下午,黛玉也没吭声,直到晚上,才走出房来,吃了小碗米粥,才让紫鹃悬着一天的心放了下来。
不知不觉,已是杨柳轻扬的春末,元妃娘娘的噩耗传来,贾府上下一片悲声。娘娘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庇佑着宁荣两府,如今大树轰然倾倒,府里的人顿像失去父母的孩子,悲成一片,乱成一团。
翠竹幽幽的潇湘馆像往常一样安静。对于元妃,黛玉只是在省亲的时候见过一面,更何况,元妃的一纸“金玉良缘”让黛玉和宝玉青梅竹马的木石前盟随风逝散,所以对于黛玉,元妃的离去并没有让她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和悲痛。
懒懒的走出潇湘馆,黛玉不知不觉踱到河边,两岸的柳絮被风一吹,纷纷扬扬,或落在岸上,或飘到水里,更有几朵竟飞在黛玉的肩上,看着这飞扬如雪的柳絮,黛玉不由想起以前的柳絮词“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想到自己无法预知的以后,相思无望的心事,黛玉禁不住长叹了一声。
“林妹妹,河边又滑又湿,小心摔倒,赶快上来。”黛玉抬头望去,见宝玉正站在桥上,焦急的望着河边的自己。
宝玉自成亲后,就很少独自来潇湘馆了,平时和黛玉见面就是在贾母房里碰到,两人淡淡的问候几句,再找不回以前的亲密默契。
今天,贾母等人去宫里请安哭临,宝玉在房里坐了一会儿,闷闷的踱出来,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沁芳桥,前面就是潇湘馆,青翠欲滴的竹子一如往昔,可站在桥上的人却再也没有以往的那份心境了,“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宝玉痴痴的想着,忽听一声长叹,见不远处黛玉站在河边,白衣轻扬,正望着纷飞的柳絮出神,所以忙关心的出口提醒。
黛玉慢慢走上桥,宝玉道:“妹妹怎么在那里,河边湿滑多危险,你身子又弱,更该当心。”黛玉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宝玉望着黛玉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妹妹的身子最近可好,紫鹃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黛玉道:“我没有那么娇贵,再说也不走远。二哥哥怎么没去上学吗,怎么没在家陪二嫂子?”宝玉脸色一淡,说:“她去大嫂子房里了。”两人又淡淡的寒暄了几句,宝玉才缓缓的离开。
黛玉站在桥上看着宝玉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涌出一丝悲哀,景物依旧,心境两重天。去年咏柳絮时,何等的热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拢”,如今嫁的嫁,走的走,只剩下自己和三姑娘、四姑娘还不知“谁舍谁收”,黛玉不禁叹了口气,眼光却不由自主的朝着西北的茫茫云天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