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人,记得。”张宝相最怕李靖讲兵法啥的,“就是说不仅要知道自己,还要了解敌人,才会打胜仗。”
“对啊。”李靖温和地说,“了解自己不难,了解敌人就难了。现在,我们在这里练兵,如果突厥人或山贼袭击马邑以及所属县城,而咱们还不知道,你说危险不危险?”
张宝相愣了一下,随即跪倒:“大人,宝相愿竭尽所能,探知敌人军情,秘密报告大人。”
“很好!”李靖扶起了他,“宝相啊,你也知道,军府有斥候,但这些人警觉性差,武艺低微,又贪生怕死,隔山观望一下还可以,深入敌后就怕死了。所以,我现在令你为队正,从明日起,你在营中任意挑选精明干练的卫士,先挑二十个,组成一个小队,前往边界打探消息。这二十个人,双倍军饷,出外用度,只要合理,上不设限!”
“谢大人!”张宝相一阵激动。
“本来,我是想等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卫士后再委任你担当此职,但时不我待,你就担起来吧。”李靖道,“宝相啊,你一定要记住:你的人虽少,但可抵千军万马!而且,只有在残酷的环境中磨砺出来的军士,才是最锋利的刀剑!”
“是,大人。”
“知道我为何派你担当此任?”李靖最后问。
“因为大人信任俺!”张宝相热血上涌。
“你很好。”李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今夜考校完毕,新任斥候队正张宝相过关。”
张宝相抬起头,他看见了李靖坚毅的目光。
“可是……俺走以后,谁来照顾大人……”张宝相感觉喉头堵塞。
“不用担心,我能照顾自己。”李靖温言道,“只要你能带出一支铁军,密报战情,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
做决定让张宝相担任斥候队正,是李靖军旅生涯中一个关键的抉择。
原先,他想把张宝相带在身边,继承他的衣钵,就如同当年孔明带马谡一样。但经过深思熟虑后,李靖认识到张宝相更适合执行具体任务,而缺乏全局观念。他不爱读书,但对三教九流很感兴趣,而且喜欢冒险。
他没有看错。次日,张宝相就在营中选人。
张宝相选人的法子很特别。他不选那些擅长骑射卫士,而是先考校一技之长,如铁匠、贩夫、卜算、马夫、裁缝等。甚至,其中一人做过“夜行人”,偷过财主的东西,眼看要吃官司,家人赶紧使钱送入军营。李靖很是高兴,觉得张宝相脑子灵光。
刘武周担任太守官署亲兵队长之后,无法再暗地里到刘庄与孙尚金共同练兵,心头暗暗着急。至于那个混种美女甄念儿,更是连面都没照着。王仁恭带兵多年,老奸巨猾,将家眷深锁太守府衙深处,由亲信守卫张万岁领兵日夜看守。这张万岁曾在战场上救过王仁恭的命,有万夫不当之勇。刘武周名为他的上司,实际张万岁只听王仁恭一人号令。每次刘武周带兵巡视至王仁恭内府门前,看见张万岁那铁塔般的身躯,想见甄念儿的欲念顿时冰消。
不过,刘武周担任卫队长后发现了一个人才,就是王仁恭的另一卫士杨伏念。这杨伏念三十多岁,为人机警,闲时也读书习字,是太守府亲卫中唯一一个知书识礼之人。王仁恭戎马半世,向来只亲上马杀敌之人,对读书人概不看重,让自视甚高的杨伏念非常不满。越是这样,王仁恭越不用他。先前杨伏念还与张万岁守卫内府,刘武周接管亲兵营后,王仁恭就让杨伏念去守官署。杨伏念心生怨恨。
刘武周见杨伏念能说会道,有心亲近,不几日便混熟了。为收买人心,刘武周就带杨伏念到青楼、赌坊、酒楼三大好去处找乐子,杨伏念心中感动,就将刘武周当成了恩人,鞍前马后地侍候。刘武周深深感受到,只要有钱,舍得花钱,就有人追随。
这一日,刘武周百无聊赖,拉上杨伏念,到马邑最大的酒楼“醉君阁”喝酒。酒至半酣,刘武周也不隐瞒,将看上甄念儿却又无从下手的苦闷说了。
“大人莫急,属下倒有个法子,可使大人见着那甄美人。”杨伏念长一双三角眼,说话嗓音很细,像个娘儿们。
“兄弟快讲。”刘武周一想起甄念儿,心头就像有只猫在抓。
“此事若成,得用调虎离山之计。”杨伏念低声道,“只要把王老儿调离府中,就好办了。”
“可是这王老儿向来喜欢猫在家里,连官署都懒得去几回,怎么调?”刘武周犯了难。
“李靖不是总是请太守大人一起巡察马邑辖区的武备防务吗?”杨伏念道,“刘大人先去说动李靖,王老儿就好办了。”
“李靖这家伙倒是个勤勉的郡丞,就是不让他去巡察,他也会去。”刘武周点点头,“但王老儿现在像只乌龟,懒得动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刘大人,你想啊,咱们王太守,对李靖这厮防得很紧。这巡察之事,关涉各县县令到底听谁指挥。只要李靖一出动,你再告知王老儿,说明利害,王老儿自然就跟去了。”
“你真是小诸葛啊!”刘武周一拍掌,“可是,就算王仁恭跟着李靖去了,那张万岁像条狗一样蹲在王老儿门口,一样进不去啊。”
“这个更好办。”杨伏念笑道,“这个张万岁,与我共事多年,属下深知此人脾性。”
“莫非兄弟能说服此人?”刘武周眼睛一亮。
“说服这头犟驴?难。”杨伏念摇摇头,“这小子对王仁恭忠心耿耿,送他钱物都没用。”
“那怎么办?”刘武周摊了摊手,心想这不等于没说。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杨伏念笑道,“这张万岁虽说勇猛,但脑袋瓜儿不够用,而且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好色?”刘武周心想这个好办。
“不好色。”杨伏念又摇摇头,“王老头养了那么多美女,会叫一个好色的卫士看守吗?”
“那是啥?快点说啊!”刘武周急了。
“好赌。”杨伏念说,“据属下所知,他欠了不少赌债,但总是想翻身。说真的,就他那臭伎俩,刚学三天的人都能赢他。”
“我明白了。”刘武周端起酒碗,敬了杨伏念一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次日,在张万岁不当值的时机,杨伏念约他到了赌坊。一开始,张万岁手气不错,连连赢钱。后来就不灵了,输的钱,三年的军饷都还不清。
杨伏念也输了。自然,这是早就设好的局。赌坊老板收了大财主刘武周的钱,自然就将张万岁扣下了。
张万岁虽骁勇,但愿赌服输,急得直想撞墙。他知道杨伏念点子多,就拉他到一旁商量。
“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不能让太守大人知道。”杨伏念眨巴了下眼。
“好哥哥,你倒是说啊!”张万岁捏住他的膀子,疼得杨伏念差点掉泪。
“你先放开。”杨伏念喊道。张万岁放开了。
“你说马邑这地界,谁的钱最多?”杨伏念甩了甩胳膊,问。
“当然是太守王大人啊。”张万岁说,“不过,大人禁止亲卫赌博,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兄此言差矣!”杨伏念道,“太守的钱,是朝廷的钱,不算他的。现今马邑城内有一人,拥有良田千亩,丝绢万匹,堆放白钱的屋子就有好几间,你怎么不去找他?”
“谁?”张万岁转了转眼珠,“莫非是刘校尉?”
“对啊!”杨伏念道,“而且刘校尉为人慷慨,别说你我是他下属,就是不认识的人,只要到了刘庄,要钱要米,吱一声就成。”
“可是……俺与刘校尉没私交啊,怎么好开口?”张万岁抠了抠脑袋。
“这不有我嘛!”杨伏念道,“况且只是暂借,借了再来翻本,咱俩共同下注,再他娘的赌几把,兴许能发财呢!”
大凡赌徒,都认为自己能翻盘。于是,张万岁就托杨伏念代他去找刘武周。
刘武周其实就在内堂,假意耗了些时间,才“匆匆”赶来,给张万岁还清了赌账,又借钱给他下注。果如杨伏念所言,那晚张万岁先输后赢,连赌坊老板最后都求他别再下注了。
从赌十余年来,张万岁第一次扬眉吐气,把刘武周视作再生父母。以后几日,刘、杨、张三人出入酒楼,大吃大喝。张万岁为本性悭吝的王仁恭卖命多年,所得赏赐尚不及刘武周几日来的十分之一,不由得心向刘武周,觉得这个刘校尉做人,强过主子千倍万倍。
按照杨伏念的计划,王仁恭果然害怕李靖巡察武备时暗地拉拢下属官吏,就亲率李靖巡视四县去了。当晚,迫不及待的刘武周以“巡夜”之名,带着杨伏念到了王仁恭的府门口。张万岁从杨伏念处得知刘武周的意图,心想这甄念儿不过是太守侍女,非妻非妾,又是胡人,刘大财主想见就见见吧。不过他叮嘱刘武周:如果甄美人不愿意,决不能用强,否则闹出了风声,他一颗脑袋就得搬家。
刘武周当即答应,按张万岁所指,腿脚酥酥地走向甄念儿的住所。
整座房舍没有灯光。刘武周站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月亮,心头想了千条计策,却无法确定哪一条有效。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白藕似的手变魔法般伸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往门里一拖。
刘武周浑身酸麻,就势扑了进去,搂住了那软玉温香的身子,反脚将门踢上。
在他粗重的喘息声中,一个娇柔的声音说:“胆小鬼……怎么现在才来?盼得奴家眼睛都快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