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懂得回报的是大多数,我把我养的鸽子放出去后,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飞回家。不过,就算是鸽子笼里的自然界也会很残酷。一天,一条体形庞大、性情凶残的褐色罗得西亚脊背犬,还有一条拉布拉多犬一起冲进围栏,把我的30只鸽子全都杀死了。我想我妈妈肯定在偷笑,因为我敢肯定,她早就想这些鸽子能死掉。我真想杀了那两条狗。
等我长大一点了,别人给我取了一个绰号,叫奥兰治格罗夫的“鸟人”。随便什么鸟,只要生了病、受了伤,都会被我带回家。甚至还有一些野心勃勃的“犯罪分子”开始去一些鸽子窝偷来乳鸽,要价50美分,要我买下来。50美分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通常我都会好心劝说,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乳鸽给我,不要任何回报,最多是给他们一点我家的食物。非洲人一般都是把鸟抓来煮了吃的,因为他们很缺食物。
我已经记不得我救过、养过、放生过多少只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在我把一只鸟放飞后,它又飞回来,停在我肩上。我也发现,相比把动物关起来,我更喜欢给它们自由。所以对我珍藏的鹦鹉们,我也采取了这个政策,把它们从围栏里放出来。其中一些飞走了,尽管后来我在街上到处贴上归还鹦鹉有奖的海报,但它们还是没有回来。后来我明白,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一些东西丢了就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两只鸟我一直记得,一只叫老鼠的鼠鸟,它名字的来源跟帕达捷差不多,老鼠是从它的鸟巢里被踢出来的,一只翅膀有残疾,飞不起来,它真的很像一只小老鼠。不管我去哪里,它总是跟着我,它真的触动了我。它对我完完全全地依靠,让我知道没有我它就活不下去,这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满足。另一只是鹦鹉J.R.伊文,一直生活在围栏里。当我第一次把它放出去的时候,它就像一个被关了很久的囚犯,不知道得到自由之后该干什么。它发了疯地沿着墙壁飞了好几圈,似乎这突然变大的空间令它恐惧。J.R.伊文本来是一只很凶的鸟,曾咬伤过无数根手指,不过在被我驯服后,变得安静了,不管是在围栏里还是围栏外面,都是一个绅士。一只非洲灰鹦鹉的寿命本来会有50年到60年,不过这只受了惊吓的笼中鸟,在被安抚之后,却在一次感冒中死去了。J.R.伊文的离开让我心痛至极。每次有宠物死去,我都很难过。尽管随着年纪渐长,我越来越坚强,但总有一些动物,会让我永远记得。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不满足于仅仅看着我的宠物,我想了解它们,与它们建立一种关系,测试我与它们之间的关系能走到哪一步。我不会伤害它们,只是好奇。我知道,每个动物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比如说,在鸽子笼里,我发现在围栏尽头有一只鸽子,如果我想拿它的蛋,它就会啄我的手,但另一头的那只鸽子,就随我怎么看,因为我跟它的关系一直比较好,而且它的脾气也比较好。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开始观察作记录,到现在我对我的动物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记录它们生活的各个方面。我时常会连续花几小时研究我的鸟儿和动物。我很擅长素描,很早的时候我就能很准确地描绘出一只猎豹的模样,尽管那个时候我还没亲眼见过。就是这样,我开始画我的那些动物,它们的形象有的来自生活,有的来自记忆,有的来自书上的照片。当我把它们画下来的时候,我能更加了解它们。
我的两个姐姐也喜欢动物,不过没到我这样疯狂的程度;我哥哥也喜欢我们家的宠物,不过也不像我那样痴迷。我从来不是在看到一只动物的时候会说“它长得真好看”的那种人。相反,我会说:“我想知道,如果我碰了你,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再多了解你一点,我们相处就会好得多,总好过大眼对小眼。你认识我吗?能分辨出我的声音吗?如果你不能,那我想我们能不能做朋友?”我会问这些问题。
我常常跟我的鸽子讲话。它们熟悉我的声音,只要我一叫它们,它们就会过来,这点很让人满意。我还会吓它们,比如说把狗和猫抱到它们面前,狗和猫可对它们有无穷的热爱。不过鸽子只想从我这里得到点吃的,拿额头在我身上蹭一蹭。“凯文,过来吃晚饭。”妈妈会叫我,“如果你不立刻过来吃饭,那你就跟那些鸽子睡在一起吧。”有时我真的就不去吃饭,在围栏里跟鸽子在一起,可比待在屋里被父母之间紧张的气氛笼罩着要好得多。
我还试过跟金鱼交朋友,我跟金鱼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两个姐姐在一起的时间都多。我想跟鱼交流,我发现,让它们在水里安静下来一动不动是件很有趣的事。我真无法相信有谁在鱼缸前面会愿意什么都不做,只呆呆盯着缸里的鱼。我会轻轻拍着水面,金鱼可能会来吸我的手指,那感觉真好。后来我才明白,它们吮我的手指才不是在跟我交流呢,而只是在从我手指上形成的空气泡里吸氧气。这让我立刻意识到,我永远不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养鱼人或者驯鱼师。
不过,我曾尝试过跟我的动物做不同形式的交流。美国那些能教鹦鹉骑自行车、表演各种杂技的驯鸟人的故事一度让我很着迷。在鹦鹉J.R.伊文死之前,我也训练过它怎样坐在一支铅笔上。
小时候我希望长大了成为驯鸟师、兽医、动物园管理员或者游侠。在南非,每个男孩都想做一名游侠,不过在我亲身去南非国家公园和私人野生保护区之前,做得最多的就是听其他孩子讲故事。那时,离约翰内斯堡不到300英里(1英里约为1.6千米)的克鲁格国家公园,对我来说,就是月球的另一面,我完全无法想象那边是什么样的风景。男孩们会在课堂上站起来,讲他们在克鲁格国家公园看到的狮子和大象,以及其他野生动物;讲他们家人去温泉市泡温泉的见闻。在奥兰治格罗夫那里泡温泉,可是最体面的度假方式。对于更广阔的非洲,它无垠的平原,布满荆棘的丛林,我一无所知,关于它们的知识,我都是从书本上和电视上得来的。对我来说,非洲只是我家后院。每次轮到我站起来跟全班同学讲假期见闻的时候,我都会说:“那……啊,我拾到一枚鸟蛋。”
不过,我上一年级时参观了约翰内斯堡动物园之后,就打消了做一名动物园管理员的念头。那家动物园简直糟透了,所有动物都被装在一个个水泥做的围栏里,我生平见到的第一头狮子正在它狭小的围栏里从这头踱到那头。看到这样的情形,真是让人沮丧。当然,那次动物园之行没有让我想要跟狮子一起工作,我确定不能丢掉我的鸟儿、虫子。当时我站在钢筋水泥做的围栏前,看着那头丛林之王,我能想到的只有:“耻辱,兄弟,你是多么耻辱。”从那时起,我就讨厌动物园了,因为它跟我在奥兰治格罗夫小小的动物王国一点也不一样。在前去动物园参观的游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有兴趣去逗那头狮子,没有一个人害怕一头关在围栏里的狮子,至少我没看到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