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妇人在巷口摆着一池金鱼，卖有纸糊的捞子，形状和小时候的饼干扇子一般，可以边扇边咬来吃的那种。许多小孩围着捞鱼，若捞得二十只可以带一只回家，每个都小心翼翼地捞，我也凑趣蹲了一角看他们。有个胖小孩才下三趟水，糊纸已经破了半边，碗子里也只捞得两条蝌蚪大些的金鱼，同来的小男孩劝他放弃，另买把新的捞，他不肯，硬是就半边完好的在水里划，胖嘟嘟的两颊嵌着的小嘴巴还忙着说话：“鱼啊！你要高兴就上我的船来，不高兴可以游开，我有一个大窗户给你通过。”说也奇怪，几条小鱼都叫他捞上了，也不知是鱼听懂话还是昏了眼，偏偏上了小男孩的当。一只淡青色的鱼从碗里跳回水中，小胖子叫道：“没关系，我会抓你回来。”他的同伴立刻伸手入水里，“我帮你用手抓一尾回来。”那妇人见他们乱抓，喝了一声，小胖子回她：“有一尾跳出去了，我们要补回来一尾。”小同伴果真揪了一只回碗里。小胖子的手圆滚滚的像发酵面团，拨弄了半天，到底被他捞了十四条，糊纸都倒黏贴在圆圈上，只剩一圈铁丝空荡荡，这下子小胖子满意了，空圈圈放回地上，倒光碗里的鱼和水，拍拍同伴肩头：“走，回家！”额头上的汗地直湿进小胖子的短发里。
我也想买支试试，又怕小孩子笑话，仍只蹲着看。另有一个国中生，背着书包也专心地捞着，红碗内游着十来条，糊纸湿湿软软的，倒也韧得很，他眼溜溜盯着水面，鱼儿窜来窜去，总是不安定。国中生持法灵巧，一下子工夫捞足了数字，将碗递给那妇人，妇人回身抽了一个塑料袋，探手入水里盛了些水，任意握了一只墨黑的小鱼抖进袋里，对口捏了给国中生。国中生一手拎袋，一手仍顾着捞，才划两下，糊纸全破了，他站起身，掏出铜板再买一支，这回用力稍大，也松懈了些，五条不到就已破了三分之二，他看看袋里的黑鱼，索性丢了破把子，拎着袋中的一尾鱼甩头走了。
我左手边的小女孩也在静静地捞，手法不妙，碰了碰水就破了大半边，蓝色碗里才捞到四条，她又买了一支来。把四条鱼熟练倒回水中，重新盛上水，又认真捞起来。大鱼泼辣，小鱼体轻，小女孩都找小鱼捞，几下子就上来了三条。有一只红色细鱼，黏在糊纸上掉不下来，她吹了吹气，纸便往下裂开，小红鱼也给吹回水里。她“唉”一声，又浸水去用力一划，池水荡开她的网向两边翻卷。她再用劲扇划一下，大鱼却游过她的窗户，小鱼也上不去她的窗台了。
我一旁好玩地直笑出声来，若真捞鱼，我也不比那小孩能干，还是起身走的好。观这场“鱼捞”，总和夏夜户外乘凉聊成一块。记得小时候我的手也小小的，却不曾捞过鱼儿玩，总是打池边走过，大人都不要我蹲下来捞它几条，而那时的鱼儿比现在的都大都肥，怎么十多年下来反变得又小又瘦呢？大概是那会儿的铜板大，鱼儿也大，池子也宽，水也深，天气也比现在热。我大概也大得不能玩小鱼了，因为小朋友会笑我，笑我一只手儿下水比一池子鱼儿都大，我是不能再玩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