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上海:新十字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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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事件:“第三者”促成破镜重圆(1)

体验心理门诊

心理医生的角色原是令人尊崇甚而有些肃然起敬的。掩着的门背后,热切地倾诉、静静地倾听,然后就有金玉良言从一张一翕的嘴唇中涌出,直沁入求医者的心灵深处,于是,郁闷得以释怀,紧张得以缓解,前路得到指引,心灵求得安宁……

如雨后春笋般,上海如今也冒出了大大小小的心理门诊,不由令人欢欣鼓舞;我们的心理疾病,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重重心事,终于也求治有门,终于有人愿意倾听了。

然而,笔者第一次求医,便被意外地拒于门外了。瑞金医院嘈杂的挂号厅里,预检处的护士问记者:“什么,看心脏啊?”“不是的,看心理门诊。”“早没有号了,下星期再来。”此刻是上午八点三刻,专家门诊号竞已告罄,这是个意外。

笔者于是转投上海市心理咨询中心。

心理咨询中心,静谧宽敞。一扇扇房门紧闭,似乎是有了些想象中心理医生应该有的氛围。有护士迎出,让我们交钱、填表,告诉笔者给我们安排的是一位主任医生。

表格,填的是一些个人资料,还有“既往六个月内生活事件”等内容,让你详细表明你的烦恼的种类,健康类、人际关系类等,果真与其他门诊不同。按号索医,找到主任医生,发现有一位中年妇女正在门外的沙发上静候。

门打开,一位女孩出来,中年妇女进去,把门闭上。门外,一丝声息不闻。只五分钟,中年妇女出来,脸上的表情一如进去前的“空白”。

眼前的女医生,三十多岁年纪,不着白大褂,普通的模样,倒令笔者觉得放心。笔者的朋友生孩子以后,带来甲亢、心脏病等一些身体上的疾病,由此产生了一些病态的焦虑和担心,已到影响工作、生活的程度,整夜噩梦连连,却又不自知,还以为自身心理很健康。笔者只能“越俎代庖”,于是向医生细细叙述。在笔者絮絮叨叨之时,医生始终不发一言,除了几个简单的“唔”,只在病历卡上划下几个简单的文字符号。五分钟不到,医生简单地打断笔者:“你叫病人本人来治疗。她心理上确实有病,是焦虑症,而且很严重。”请教该如何劝慰朋友,“要多和她聊聊,要安慰她。一定要让她本人来,我们可以给她配药,也有仪器辅助治疗。”笔者还想再问下去,医生摆出一副还有下一个病人的架势,让你们可以知趣地退下了。

连外行也说得上来的寥寥数语,这就是来回几个小时的车程,三十元挂号费换来的心理咨询?笔者不禁有此困惑,可再看看医生坦然的态度,又心虚是否是多虑了,也许心理门诊本就是这般过程?

穿过门卫、护士那些若有若无的眼光,笔者走出咨询中心的脚有点隐隐的不自然,似乎心理门诊真是有一层别样的色彩,与其他门诊不同。至少,那几步之遥的精神卫生中心,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在瑞金医院心理门诊体验的过程,则有点曲折。

因为首次的失败,笔者特意起了个早,七点三十分赶到医院,可耳朵听到的又是一个“没号了。”“这么热门啊?”看来,笔者对心理门诊的想像与现实距离很远。

幸好,不多久,瘦高个的主任医生匆匆赶到,加了五个号,于是笔者顺利地拿到了加号,是第十六号。耐心的等待是必然的。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真有那么多人看心理门诊吗?笔者好奇地问一同候诊的病人:“你们是来看什么的?”

“我是来看失眠的。看了好多医生,朋友介绍来这里。配些药,吃了一年多,情况好一些了。”原来,来这里的不少是来看失眠的。并不如笔者想像,是纯粹的倾吐心事。

瞌睡矇眬间,听到叫笔者的号。

十一点五十八分,笔者在医生前坐定,照例向他叙述一番。然而这位有着PHD加MD学位的医生(这是在其后的交谈中记者探听到的),似乎也并未高明多少。倒是似乎更“危言耸听”一些:“我跟你说,你的朋友,有精神分裂的可能。当然,现在还不能确诊,你还是把她带过来,我们有仪器辅助诊断。当然了,只是有可能,也有可能不是。”

“一共不就只有两种可能吗,是精神分裂,不是精神分裂。”笔者表示不解。

白大褂上的那张脸一下子板了起来:“你这个人讲话倒是不好听嘛,很冲的嘛,这样子冲医生没什么好处的!”

笔者赶忙解释:“绝没有存心冲医生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面色稍和,才肯继续向我们解释:“精神分裂有五种症状,你朋友已符合两条,我们所以要她本人来,问她话,看她的反应,再看她是不是精神分裂。如果是的话,就不在我这儿看了,要送到那儿。”医生遥指了一下精神病院的方向。

“那我们作为朋友,应该怎样劝慰她呢?”笔者又问。

“你把她带来,我跟她说。你们不要说,我说出来的话如果你们都讲得出,那还是什么心理医生!”医生顾盼间神色颇为自负。

笔者存心探听医生的资质,便问:“那一般什么样的人能做心理医生呢?”

“你们倒问起我来了。告诉你吧,最有档次的是PHD(哲学博士)加MD(医学博士),我就是拿两个的,PHD,你懂吗?”

唬得一愣一愣间,医生已笑着逐客:“你们两小姑娘倒挺能说的,不过,病人实在太多,以后再谈。”

出得门来,笔者看了看表,不过又是五分钟。

三小时的等待,五分钟的接触,依然一头雾水,心理门诊又一次让笔者体验了匆匆又匆匆的感慨,而心情,却似乎分外迷茫与困惑起来。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系是笔者最后一个目标,这相比之下比较学院派的去处,笔者听闻,虽说收费略贵一些,专家一百五十元,一般门诊五十元,但他们一般都会给足你一个小时。在笔者心目中,这有点心理门诊的意思了。毕竟人的心理问题,是不大可能在五分钟内解决的。

但是这里首先要预约。国庆节后刚过一天,笔者打电话去,有接待员把笔者所代咨询的朋友的姓名、简况问了个仔细,并留下笔者电话,等候通知。

一周过去,杳无消息。笔者致电去问,得知节后因要求咨询者较多,一时安排不过来。笔者要求能否快点。

事情有的时候进行得很快。当天下午,笔者就接到通知,说会安排一位与笔者的朋友有相似经历,一般也是三十岁出头的女性,一般已有了家庭儿女的咨询师,因为心理咨询讲究一个“体验”,即能够体会求诊者的境况、心情,与求诊者有“同感”。

于是与这位咨询师通话,电话中讲了十多分钟,将朋友的情况详述一遍,让咨询师脑中先有个概念。约好第二天上午十点钟见面。

可过不多久,突然又接到咨询师电话,原来她已问过导师,因为她是在读的研究生,这与她要做的作业有关,导师要求一定要是求治者本人的倾诉,以获得第一手的资料。笔者向她说明,朋友的情况笔者一般都了解,包括她的想法、做法,而朋友本人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病态,不肯求治,希请咨询师能够通融通融。

“不行,还是不行。一定要本人来。咨询师坚持,不肯改变规则。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得的是焦虑症。可以多和她谈谈,听她讲,让她都讲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不要打断她,也不要指责她。另外,可以多带她参加一些户外活动,多到外面走走。你还是劝劝她吧,如果她肯本人来的话,我们明天照旧,要是不来,就算了。”

结果朋友照旧不肯来,而且一提心理门诊则一惊一乍,只好作罢。

几次求医,都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听医生说,自己主观想来看的,看的是心理门诊,要是主观不想来看,去的就是精神病院了。他说的,是已精神分裂丧失逻辑思维能力的那些人,而像我朋友这般有了心理疾病,但又不自知的,难道本人不愿来看,就该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吗?

应该说,我国的心理门诊还处在刚刚起步阶段。那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大多只是借助一些仪器的帮助,开一些镇定药的“心理医生”。有一些医院还给病人测智商,五分钟测出一个人的智力程度,细想一下,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而一个也许你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却是:患心理疾病的人群却在不断地扩大。

统计数字令我们悚然而惊:目前我国的精神病患者已达一千六百万人,其中重症患者占半数左右。精神病患病率由20世纪50年代的0.27%上升至70年代的0.54%、80年代的1.11%,在90年代更是高达1.347%。而在人群中广泛存在、程度较轻的各种心理障碍的患者,数量更是惊人,高达20%左右。

更令人咋舌的事实是:目前,心理疾病在我国疾病的排名中居首位,已超过心脑血管、呼吸系统及恶性肿瘤等疾患。

在社会富庶、科学发展、现代化进程日益加快的今天,心理疾病已悄悄地找上了现代人。

我们对这些现象应该并不陌生:

白天明明已经很累了,简直是又累又困,以为头一粘着枕头就能入睡,可一躺下来,脑子却分外活跃起来,各种纷乱的念头不断变幻,数绵羊、深呼吸等各种手段都用尽了,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起来;

你出了门,明明记得门已锁好,煤气已关好,还特意推了几把,把开关看了又看,可出去了,一直还在担心,门真的锁好了吗,煤气真的关好了吗,不得不折回去再看一看;

在单位里做事,有时也挺烦恼。看文件,领会其精神,看一遍,是这么理解;看两遍,又那么理解;看第三遍,似乎又是一种理解。想问人,会想:这事都得问人,人家会怎么看我,不问吧,又怕工作失误;

也许你会说:哎呀,自己周围不是就有着这样的人吗,甚至自己有时候,也有着这样的症状呢。对了,你明白了,心理疾病,其实就在我们身边,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世界卫生组织这样为健康定义:一个人只有在躯体、心理、社会适应和道德四个方面都健康,才能说是完全健康。

而科学的心理健康的标准,据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系副主任、心理学博士桑标介绍说,首先,要认识和悦纳自我;其次,有良好的人际适应;第三,正确应对生活中的挫折,要能保持乐观向上的情绪。

按此科学的标准,有多少人拥有完全的心理健康呢?

而一旦有了心理疾病,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去看心理医生呢?笔者作了一个小型调查。

刚从学校跨进单位,面对纷繁复杂的人事关系,时时有一种逃进象牙塔中的欲望的小周,最近心情一直“灰灰的”。可“看心理医生,没想过,我又没心理变态,没到那一步吧。有烦恼,和朋友说说就可以了。”

夫妻关系一直不好,吵吵闹闹几十年的老妈妈,和丈夫吵了架有时只能暗暗哭泣。问她会不会想到看心理医生,老妈妈反问:“心理医生是什么?他能改善我们夫妻关系吗?算啦,家丑不可外扬,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位老是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严重毛病的小杨,水喝多了几杯就想会不会得了糖尿病,心跳快了几下就怀疑会不会引起猝死,问起他,小杨回报以陌生的眼光:“有没有搞错?得病了应该看专科医生。心理医生?我心理又没病!”

只有一位长期失眠的白领表示会去看心理门诊,因为她觉得“心理压力太重,虽然钱赚得多,付出的也多。去看一看减轻点压力,顺便再配点药。”

虽然心理疾病已离我们不远,但是心理门诊,在大多数上海人的眼光里,虽不是洪水猛兽,到底还是事不关己的玩意儿。去看心理门诊,似乎总还得有那么点躲躲闪闪,避开熟人的眼光,也避开那些陌生的戒备的眼光,总也脱不了那么点“神经病”的心虚。

于是,社会变得富庶,生活日益富足,幸福却反而越来越远了。

于是,在医院里,就有了那样的病人,跟医生说心跳过速,经常有早搏,心电图做出来却一切正常;经常拉肚子,有时还便秘,可检查下来,肠胃也完全健康。越是查不出来越是担心,越担心越是要查,循环往复,医生头痛自己也头痛……

一声警钟。

为什么会这样?

勿庸置疑,在个人的身上,有遗传的因素,有早期家庭环境的影响、早期经验的刺激,也有个性、承受力的因素。从性格特点上来看,一般说来,A型行为的人(不同于A型血型,它是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提出的人类性格或行为分型)性格急躁、争强好胜;或内向、敏感、胆小、暗示性强、心理可塑性差、依赖性重的人,遇到长期无法摆脱的不良心理刺激容易产生强烈或持续的情绪障碍,情绪低落、兴趣减退、明显的疲乏感、焦虑不安,同时由于植物神经的失调可以产生多系统不同程度的身体症状,那些医生查不出源头的疾病就此产生了。

而另一方面,心理疾病覆盖了如此广泛的人群,也有其深层的社会的原因。

专家们的说法是,社会向现代化迈进的速度越快、程度越高,竞争越是激烈,心理疾病的患病率也就越高。目前我国经济体制改革日益深入,社会竞争不断加剧,劳动力重新组合,人口和家庭结构发生变化,原有以传统家庭为基础的社会支持网络削弱,导致了各种心理应激因素急剧增加,心理卫生问题日益突出。

同时,精神支柱的丧失或许比竞争的压力更具杀伤力,尽管这种伤害往往比较隐蔽。金钱至上,短时期内可能会带来物质生活的富足,有一种虚假的幸福的感觉;但从长期来看,丧失了精神支柱,只懂得拜金,必将只剩下一颗空虚的心灵,在风里飘来飘去。

形势是严峻的,而我们的准备却远远不够充分。

且不说大大小小的心理门诊,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浆糊”,就是许多综合性医院,缺乏心理疾病的诊断和治疗经验,许多由心理问题引起的身体疾病找不出病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