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大憨厚,木讷,心眼热,肠子直,人说脑细胞有点不全,被称为“半拉傻瓜”。在镇中心小学当校工,看钟打铃丝毫不误,一干十多年,把只铜铃把都摇细了。丁零,丁零,他摇铃不急不缓、又响又稳,有股子特别引人注意的声音和力量,而且一摇三十秒,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这叫粗活细做,是他朱老大的功夫。可别人都笑他呆,这随便打打铃的事,何必伤这么多神?这不有点冒傻气嘛!
他住在校门旁的一间小屋里,一铺炕,一个炉灶。就因为傻,三十来岁还未混上个老婆,学生常到他这个小屋里来玩,叫大爷、叫大叔的都有。他们在他这里打打闹闹,像麻雀儿似的吵作一团,他也不烦。特别是冬天外边冷,一下课他这小屋里就盛满了孩子。他烟不抽,酒不喝,瞅着生气勃勃的孩子们就是个乐趣。
镇中心小学的学生有些家住四乡,遇有雨、雪天气,有的小男孩子回不了家,就挤到他这铺小炕上来。
一天,一个女学生脚崴了,回不了家,又走不到别处去,同学们把她 也抬到他这铺小炕上来。他心一惊,这行吗?他这铺炕上从来未睡过女孩 子呀!但看她肿起来的脚,他心疼起来,怎好把她赶走呢?她还是个孩 子。于是,他便把过年时侄儿拿来的那瓶二锅头白酒,翻出来打开瓶,用 自己的手巾蘸着给她抹在脚上,然后给她揉了起来,揉得女学生直呻吟, 他还不停地揉。他瞳得揉好了可以舒筋活血,肿消得快。他办啥事都有这 股傻劲。
女学生叫柳小玉,是个孤儿,生活中很少温暖。朱老大这样为她整 治,虽然疼点心中却很是感激。
女学生是三年级学生..可已十岁了。他有些顾忌,把自己的破棉被给女学生盖上,便披了一件棉大衣到院子里去转转了,转转累了就回来在椅子上坐着,听女学生轻微的鼾声,他心里很是舒坦。
女学生~睡一宿,第:二天早上醒了,看他还在椅子上打瞌睡呢,很过意不去。她天真地问:
“大叔,你怎么不上灯睡呀?”
“这……这挺好。”
可学校却为此哄动了起来,一个女学生在光棍子朱老大小屋里睡了一宿,这不得了!校长查,书记问,闹得翻了天。
“你夜里跟女学生一块睡没有?”
“一块睡了。”
“啊……你赶快老实交代!”
“她在炕上睡,我在椅子上打一个盹儿。”
“好你个半拉傻瓜!现在你还耍花腔……你说你到底奸污了她没有?”
“我没有。”
“你看着检查出来就崩了你!”
他一听说要检查女学生,慌了,他觉得这样检查,太糟践人,侮辱人,这给那么个小小的孩子,身心上造成多大创伤呀!
“不许动她!怎么办我都行。”
“那你承认啦?”
“只要不动她,定个啥我都顶着!”他说得斩钉截铁。
就这样,朱老大这个半拉傻瓜,在那混沌的岁月里竟稀里糊涂被判了十年徒刑。待柳小玉十六岁那年,她进工厂当了工人,知道因为自己借宿害了朱老大,也给自己抹了黑,便向法院起诉,为朱老大翻案。法院经过调查也觉得原来定案不实,又根据柳小玉诉状所提出的,对柳小玉做了一次检查,证明她现在还是个处女,这桩冤案自然就得到了纠正。柳小玉对朱老大是又感激又埋怨,其实检查检查算个啥?当初若让检查了,何必押了这些年呢!真是个半拉傻瓜!
朱老大出狱后照常在辛心小学当校工,只是不打那个铜铃而按电铃了。校长、书记也都换了人,学校说了几句安慰话,补助了几百块钱,他这五六年监狱就算未白蹲。
柳小玉这时已是大姑娘了,常常来看他,帮他缝缝洗洗和收拾屋子做饭,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什么都干。他知道这是报他的恩呢,可他比当年她在这儿借宿时还不安。只是柳小玉什么都不怕,对他的顾忌全不当回事。
新年前柳小玉给他送来一本挂历,那上面都是搔姿弄姿的大美人。
“这挂得吗?”
“挂得,人家挂得,你怎挂不得?”柳小玉这个小青工,在小镇中早吸收了八十年代的新潮气息。
一晃,朱老大四十多了,柳小玉也二十出头啦!朱老大只感到柳小玉对他越来越热,热得让他直发毛……
这天晚上,朱老大正捅他的炕炉子呢,一阵风,掀开了门帘子,柳小玉挟了一床被褥、一对枕头撞了进来。
“我……我这儿被褥、枕头还能用……”
柳小玉的脸红扑扑的,在几分羞涩中透着一团喜气。她久久地瞅着朱老大,朱老大闹蒙了,不知今晚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就又说一遍:
“我……我这儿被褥、枕头还能用……”
“今晚我要睡在你这铺炕上。”
“啊!”朱老大吓了一跳,脑袋嗡的一下子,“这怎行……”
“这怎不行?”
“这还不得再给我判十年刑啊!”朱老大差点抱着脑袋哭了。
“你这半拉傻瓜!”柳小玉一下子抱住了朱老大,在他那憨厚的脸上猛吻了一口,然后轻声柔气地说:“我已不是三年级小学生了……”
朱老大一愣,半天没缓过劲来,这回倒真落了眼泪。他说:“小玉呀!我跟你年龄差一大截了,你可图个啥?”
“我就图你个傻!”柳小玉贴着他耳根子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