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寄到家里的银两,几次写信来请求把分给族人的数目,详细告诉我,而到今没有一个字写来,真不理解。以后务必请四弟将帐目寄来,以解除我的疑虑。另外我想问家乡的事很多,现另开一个单子,麻烦弟弟逐条回答拜托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
禀叔父母·报告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原文】
侄国藩谨启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八日发第十三号信,是呈叔父者,廿一日发十四号信,是寄九弟者,想俱收到。廿三日四弟六弗到京,体气如常。
廿四日皇上御门,侄得升翰林院侍讲学士。每年御门不过四五次,在京各官出缺,此时未经放人者,则候御门之日简放,以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意。侄三次升官,皆御门时特擢,天恩高厚,不知所报。
侄合室平安。身上疮癣尚未尽净,惟面上于半月内全好,故谢恩召见,不至陨越①以诒羞,此尤大幸也。
前次写信回家,内有寄家毅然宗丈一封,言由长沙金年伯家寄去心斋之母奠仪三十金,此项本罗苏溪寄者,托侄转交,故侄兑与周辑瑞用,由周家递金家。顷闻四弟言,此项已作途费矣,则毅然伯家奠分,必须家中赴紧办出付去,万不可失信。谢兴歧曾借去银三十两,若还来甚好,若未还,求家中另行办去。又黄麓西借侄银二十两,亦闻家中已收。
侄在京借银与人颇多,若侄不写信告家中者,则家中不必收取。盖在外与居乡不同:居乡者紧守银钱,自可致富;在外者有紧有松,有发有收,所谓大门无出,耳门亦无入,全仗名声好,乃扯得活。若名声不好,专靠自己收藏之银,则不过一年即用尽矣。以后外人借侄银者,仍使送还京中,家中不必收取。去年蔡朝士曾借侄钱三十千,侄已应允作文昌阁捐项,家中亦不必收取。盖侄言不信,则日后虽有求于人,人谁肯应哉?侄于银钱之间,但求四处活动,望堂上大人谅之。
又闻四弟六弟言,父亲大人近来常到省城县城,曾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事、长寿庵和尚说命案事,此虽积德之举,然亦是干预公事。侄现在京四品,外放即是臬司。凡乡绅管公事,地方官无不衔恨。无论有理无理,苟非己事,皆不宜与闻。地方官外面应酬,心实鄙薄。设或敢于侮慢,则侄靦②然为官而不能免亲之受辱,其负疚当何如耶?以后无论何事,望劝父亲总不到县,总不管事,虽纳税正供,使人至县。伏求堂上大人鉴此苦心,侄时时挂念独此耳。侄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
【注释】
①陨越:比喻失败,失职。 ②靦:惭愧。
【译文】
侄儿国藩谨启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八发的第十三号信,是给叔父的,二十一日发的第十四号信,是寄给九弟的,想必都收到了。二十三日四弟六弟到京城,身体气势跟以前一样。
二十四日皇上御门,我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每年御门不过四、五次,在京城的官员有缺,这时没有放的官员,就等御门这一天再放,表示“人员的任用在临朝时办理,与大臣们一起决定”的意思。侄儿三次升官,都是御门时特别提拔的。皇上的恩典太厚了,不知道怎样报答。
侄儿全家平安。我身上的疮癣,还没有好干净,只有脸上的在半个月内好了。所以谢恩召见,不至于失败留下笑柄,这尤其是大幸。
上一次写信回来,内有寄给毅然宗丈的一封信,说的是由长沙金年伯送去心斋的母亲的奠仪三十两,这笔钱本来是罗苏溪寄的,托侄儿转交,所以侄儿把它兑与周辑瑞用,再由周家转给金家。刚听四弟说,这笔已作了路费,那么毅然伯家的奠仪必须由家中赶紧支付,万不可失信。谢兴岐曾借去三十两银子,如果还来很好,如没有还,请家里另想办法。另外黄麓西借侄儿银子二十两,听说也是家里收了。
侄儿京城借银子给别人很多,如果侄儿没有写信告诉家里的,家里也不必收取。因在外面与在乡下不同:在乡紧守银钱,自然可以致富;在外有时紧张,有时松动,有时借出,有时借入,就是平时说的大门没有出的,小门也没入的,全凭名声好,才挪得活。如果名声不好,专靠自己存的银子,不过一年,便用完了。以后外边借侄儿银两的,仍旧叫他们送到京城,家里不必收。去年蔡朝士曾借侄儿钱三十千,侄儿已答应作为文昌阁的捐款,家里也不必收。因为如果侄儿言而无信,那以后有求于人时,谁人肯答应?侄儿于银钱的事,只求四处活动,希望堂上大人原谅。
又听四弟大弟说,父亲大人常到省城县城,曾经为蒋市街曾家的坟山事说情、为长寿庵和尚的命案之事说情,这虽说是积德的举动,但也是干预公事。侄儿在京城是四品官,外放就是臬司。凡属乡里绅士管的公事,地方官没有不觉得讨厌的。不管你有理无理,假如不是自己的事,均不宜参与。你去找他,地方官表面要应酬你,心里却瞧你不起。假设他敢侮辱你,侄儿虽体面作官,也不能免受侮辱,那内心多么惭愧?以后不管什么事,希望劝父亲大人不要到县城,不要管这些事,就是纳税征供这些事,也只派人去办。我跪伏着请求堂上大人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侄儿放心不下的只这件事。侄儿谨启。(道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
禀父母·请勿悬望得差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上次男写信,略述癣病情形,有不去考差之意。近有一张姓医,包一个月治好,偶试一处①,居然有验。现在赶紧医治,如果得好,男仍定去考差,若不愈,则不去考差。总之,考与不考,皆无关紧要。考而得之,不过多得钱耳,考而不得,与不考同,亦未必不可支持度日。每年考差三百余人,而得差者通共不过七十余人,故终身翰林屡次考差而不得者,亦常有也,如我邑邓笔山、罗九峰是已。男只求平安,伏望堂上大人勿以得差为望。
四弟已写信言男病,男恐大人不放心,故特书此纸。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廿五日)
【注释】
①一处:即一剂。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上次儿子写信,大致说了一下癣病的情形,有不去考差的意思。近来有一个姓张的医生,说包一个月治好,偶尔试一剂,居然有效。现在赶紧医治,如果能好,儿子仍会去考差。如果不好,就不去考差了。总之考与不考,都无关紧要。考差录取了,不过多得钱,考不取,与不考是一样,也不一定不可以支持过日子。每年考差三百多人,得差的总共不过七十多人。所以终身翰林,屡考屡不得差的也常常有,比如我们家乡的邓笔山、罗九蜂便是。儿子只求平安,希望大人不要盼望儿子得差。
四弟已写信说我的病,儿子恐怕大人不放心,专门写了这封信。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日)
禀父母·附呈考差诗文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七日男发第八号家信,言男一定考差。五月初二日赴圆明园,初六日在正大光明殿考试,共二百七十人入场,湖南凡十二人。首题为“无为小人儒”,次题“任官惟贤才”一节,诗题“灵雨即零,得‘沾’字”。
男两文各七百字,全卷未错落一字,惟久病之后,两眼朦胧,场中写前二开,不甚得意,后五开略好。今年考差,好手甚多,男卷难于出色。兹命四弟誊头篇与诗一首寄回,伏乞大人赐观,知男在场中不敢潦草,则知男病后精神毫无伤损,可以放心;知男写卷不得意,则求大人不必悬望得差。堂上大人不以男病为忧,不以得差为望,则男心安恬矣。
男身上癣疾,经张医调治,已愈十之七矣。若从此渐渐好去,不过闰月可奏全效。寓中大小平安。男妇有梦熊之喜,大约八九月当生。四弟书法日日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到京,以后纪泽仍请树堂教,四弟可专心读书。六弟捐监,拟于本月内上兑,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一切,男自斟酌,大人尽可放心。纪泽书已读至“浩浩昊天”,古诗已读半本,书皆熟。三孙女皆平安。
同乡各家皆如常,惟湘阴易问斋(文浚)丁艰。湖南在京小考入学者六人,皆系好手。黄正斋小京官六年报满,三月已升主事。杜兰溪四月升官员外郎,今年亦与考差。
京师今年久旱,屡次求雨,尚未优渥①,皇上焦思。未知南省年岁何如也?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
【注释】
①优渥:优待,优厚。此处指苍天仍未给予优厚的回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七我发了第八号,说我一定考得很差。五月初二去圆明园,初六在正大光明殿考试,共计二百七十人入场,湖南有十二人。第一道题是“无为小人儒”,其次是“任官惟贤才”一题,诗题是“灵雨即零,得‘沾’字”。
儿子两篇文章各七百字,全卷没有错一个字掉一个字,只是久病以后,两眼朦胧,在场中写前二开,不很如意,以后五开略好些。今年考差,行的人很多,儿子的卷子难于出色。特命四弟誉头篇文章和诗一首寄回,希望父母大人审读,知道儿子在考场之中不敢潦草,就知道儿子病后的精神已没有一点损伤,可以放心;知道儿子的考卷不很如意,那就求大人不必奢望得到差事。堂上大人不因儿子的病忧虑,不以得差为希望,那儿子就心安了。
儿子身上的癣疾,经张医生调治,已好了十分之七。如果像这样渐渐好下去,不用过闰月,就可以完全好。家中大小都平安。儿媳妇有怀男孩的喜兆,大约在八九月生。四弟的书法,一天天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日到京城,以后纪泽仍旧请树堂教,四弟可以专心读书。六弟捐监生,准备在本月内兑现,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这些事儿子自己斟酌办理,大人尽可放心。纪泽书已读到“浩浩昊天”,古诗已读半本,书都读得很熟。三个孙女都平安。
同乡各家都如常,只有湘阴易问斋(文浚)服孝。湖南在京小考入学的有六人,都是很不错的人。黄正斋小京官六年期限已满,三月将升主事。杜兰溪四月升官员外郎,今年也一起考差。
京城今年久旱,多次求雨,还没有应验,皇上焦思。不知湖南年成如何?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
禀父母·贺六弟成就功名
【原文】
儿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发第九号家书,内有考差诗文。男自考差后,癣疾日愈,现在头面已不甚显①矣,身上自腰以上,亦十去七八,自腿部以下尚未治。万一放差,尽可面圣谢恩,但如此顽病而得渐好,已为非常之喜,不敢复设妄想②矣。
六弟捐监,于五月廿八日具呈,闰月初兑银,廿一日可领照,六月初一日可至国子监考到,十五即可录科。仰承祖、父、叔父之余荫,六弟幸得成就功名,敬贺敬贺。
男身体平安,现服补气汤药,内有高丽参、焦术。男妇及孙男女四人并如常。
四弟自树堂来教书之后,四弟功课益勤。六弟近日文章虽无大进,亦未荒怠。余俟续呈。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十五日)
【注释】
①显:明显。 ②复设妄想:再有非份之想。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发第九号家书,里面有考差的诗文。儿子自从考差以后,癣疾一天天见好,现在头上脸上的已经不明显了。身上腰部以上,也好了十分之七八,腿部以下还没有治。万一放差,尽可以去面见皇上谢恩了,但这么厉害的顽症,能够好转,已经是非常高兴,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了。
六弟捐监生,于五月二十八日呈报上去,闰月初交银子,二十一日可以领到执照。六月初一日可到国子监考到,十五日就可录科。仰仗祖父、父亲、叔父的余荫,六弟有幸成就了功名,敬贺敬贺。
儿子身体平安,现在吃补气的汤药,里面有高丽参、焦术。儿媳妇及孙女四人都好。
四弟自从树堂来教书以后,功课越来越勤奋。六弟近日的文章虽没有大的长进,也没有荒疏。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日)
禀父母·请敬接诰封轴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闰五月廿六日,男发家信第十一号,想已收到。邹云陔出粤西差,男寄有高丽参半斤、鹿胶一斤、膏药三十个、眼药三包、张湘纹金顶一品,大约七月初可到省城,家中月半后可接到也。
六弟六月初一日在国子监考到,题“视其所以”,经题“闻善以相告也”二句,六弟列取一百三十名。廿五日录科,题“齐之以礼”,诗题“荷珠,得‘珠’字”,六弟亦取列百余名。两次皆二百余人入场。
男等身体皆平安,男妇及孙男女皆安泰。今年诰封轴数甚多,闻须八月始能办完发下;男于八月领到,即恳湖南新学院带至长沙。男另办祖父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陈抟所书“寿”字一个,新刻诰①封卷一百本,共四件,皆交新学院带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亲大人于九月廿六七赴省。邹云陔由广西归,过长沙不过十月初旬。渠有还男银八十两,面订交陈季牧手。父亲或面会云陔,或不去会他,即在陈宅接银亦可。十月下旬,新学院即可到省,渠有关防,父亲万不可去拜他,但在陈家接诰轴可也。
若新学院与男素不相识,则男另觅便寄回,亦在十月底可到省,最迟亦不过十一月初旬。父亲接到,带归县城,寄放相好人家或店内,至廿十六日令九弟下县去接。廿八日夜,九弟宿贺家坳等处。廿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手执事接诰封数里,接至家,于门外向北置一香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诰轴置于案上,祖父母率父母望北行三跪九叩首礼。
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未得差,若八月不放学政,则渠必告假回籍,诰轴托渠带归亦可也。一切男自知裁酌。
兹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求查收。余俟续呈。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
【注释】
①诰:同“告”。都是告诉的意思,但用法不同。下告上为“告”,上告下为“诰”或“诏”。秦以后“诏”只限于皇帝下命令用。宋以后“诰”只限于皇帝任命高级官吏或封爵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