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过后没几天,县长果然到村上来了。当然不是县长一个人,还有刘书记和一些县级部门的头头脑脑,保镖似的跟随着县长。
县长的车队刚刚到达村口,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小学生就一齐擂响了队鼓,吹起了小号,没擂鼓吹号的小朋友就一边挥舞手里的红领巾一边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迎接国家元首一般。
一时,土路两旁像炸开了锅。庄稼地里的麻雀“扑棱棱”乱窜着,最后窜出庄稼地,箭一般射向天空了。
太阳像被射中了似的,轻轻抖了一下。
县长也像受了惊吓似的,急忙叫司机停了车,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牛二急忙迎了上去,对县长鞠了一躬,然后伸出双手说:欢迎欢迎,县长你可来了!
县长显得有点生气的样子,大声说:牛村长,你这又是搞的什么名堂?
牛二急忙说:县长,哪里是我搞的名堂,是孩子们和学校的事,不信你问曹老师?
县长说:哪个是曹老师?
曹老师就从牛二身后,像猴子似的一步窜到了县长面前,说:县长,真不关牛支书的事!
县长说:那是怎么回事?
曹老师就说:我们学校不是得到县长你的关心,才有今天的吗?为了感谢县长你和社会各方面的关爱,应孩子们家长的要求,我们学校刚刚建成了一块纪念碑。我们还说专门到县里来请县长主持揭碑仪式呢!今天听说你来,全体师生不都很高兴吗,所以就来迎接县长你了!
县长听了这话,声音中又带着一丝愠怒说:谁叫你们搞纪念碑了,啊?不去,不去!
可县长脸上的神情与说话表现出的语调不配套,脸是红山茶一样放着光。
牛二把县长的表情看在了眼里,急忙又跑到县长面前,做出一副自我检讨的样子说:那是,县长你批评得对!我当初叫他们别建,可他们说这是全村村民的心愿,民意不可违,非建不可!我还对他们说,县长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不喜欢搞个人崇拜。可他们说,这怎么是个人崇拜呢?这是提醒后人要重视教育!还说百年大计,教育第一呢!
曹老师又马上接着说:是呀,县长!建都建起了,你还是去吧!
又接着像是为难地说:你不知道,孩子们从天亮就站在这儿等你了,你要不去,孩子们……
牛二也说:是呀,县长,你就给我们全村人民一个面子吧!
县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内心在经历着激烈的煎熬一样。
这时刘书记和县级部门的头头脑脑也走了过来,对县长说:那就去吧,县长!
县长像是经过艰难的选择而终于做出了决定似的,大声说:好,为了我们山区的孩子,我就破一回例!不过我话可要说到前头,我们是不兴搞个人崇拜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县长点了点牛二和曹老师。
牛二和曹老师立即点头说: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这时县长的司机过来,问县长还坐车不。县长说:坐什么哟,孩子们走路,我们坐车,像话吗?
县长说着,一挥手就打头走了。
刘书记和县级部门的头头脑脑见县长都放弃了自己的宝座,自然不敢搞特殊化。于是也只好跟在县长后面,和县长同甘共苦了。
一行人在学生们滴滴答答、铿铿锵锵的鼓乐与热烈欢迎的欢呼声中,来到学校。
学校果然变化很大,崭新新的教室、平整整的操场、绿油油的树木,像嵌在山里的一颗明珠。操场上旗台的前面,真的耸立着一块碑,还用一大块红绸盖着。
操场上连茶水、座椅、主席台什么的,都全准备好了。
县长刚在主席台上坐定,曹老师就上台对学生说:同学们,今天是我们学校大喜的日子!我们学校过去是什么样子?是危房,垮下来还压伤了学生。是县长爷爷把自己买小轿车的钱,拿出来改建了我们学校!后来,又是在县长爷爷的关心下,县上部门的叔叔捐钱捐物,给我们修了操场,建了图书室,还给我们免费提供了校服。为了感谢县长爷爷和那些叔叔们,在你们爸爸妈妈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立了这块纪念碑!现在,让我们热烈欢迎县长爷爷给纪念碑揭碑!
鼓乐和欢呼声又一阵呼啸而起。
县长脸上放着红光,去把蒙在大理石石碑上的红绸揭了下来。
然后,曹老师又大声说:下面欢迎县长爷爷给我们讲话!
鼓乐又齐鸣。
县长在学生有节奏的鼓乐声中走到主席台前,很感动地朝学生们鞠了一躬,然后才抬起头说:同学们,同学们,看见你们质朴、聪明的面孔,我十分感动,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只是想说,我们只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我祝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成为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县长声音有些哽塞,激动并语无伦次。
揭碑仪式就结束了。
县长正想往外走,牛二忽然攥着曹老师的手,把他拉到县长身边,没好气地批评说:你看你还像不像个人民教师,啊?有什么不好对县长说的,啊?你还把县长当外人,是不是?县长还是外人吗?
县长正处在兴头上,见牛二批评曹老师,就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说:什么事呀,啊?
牛二抢在前面说:他说还要向县长汇报一点儿工作,又怕县长看不起他!你说,这像什么话,有话就直说嘛!县长哪儿会看不起你呢?这样不把我们的县长说小了吗,是不是?
县长就停下步,像一个很耐心的老师面对一个羞涩的学生似的看着曹老师说:是呀,是呀,有话就说吧!你还是人民辛勤的园丁,怎么会看不起你呢?说吧,说吧,啊!
曹老师这才像害羞的新娘似的,憋红了脸说:是、是这样的,县长,邓小平说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我们想、想建一个计算机网络教室,请县、县长支持……
牛二没等曹老师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故意生气地说:什么,什么,你还想向县长伸手哇!县长好说话是不是……
牛二还要数落,县长却又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让他说下去嘛!
牛二就住了口。
曹老师就接着说:县长你知道,我们山区的娃娃特可怜,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要是建起了计算机网络教室,孩子们不出校门,就和世界接轨了!也给全县山区学校树了一个教育现代化的榜样……
牛二又一次打断了曹老师的话,说:你是不是还想给县长立一块碑呀?县长刚才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县长看了看牛二,好像有些不满意的样子,牛二就猛地住了口。县长这才回头对曹老师说:好哇,好哇!教育现代化,这是好事,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这也是好事,对不对?你有这个想法很好!那这样吧,我同意你们建一个计算机网络教室,资金问题我来想办法!不过你们一定要把它办成全县山区学校的典型,到时候我可是要来检查验收的!
曹老师一听这话,立即感激涕零地说:县长放心!县长放心,我们一定建好!
说着,拿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牛二。牛二伸出指头,先是做了一个OK的动作,然后打了一个响指,就陪县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