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局长带着曹股长等一干人,组织招标来了。招标地点设在乡中心小学的“职工之家”,除学校杜校长外,阳乡长也参加了。黄局长也邀请了皮书记,但皮书记说要到县上参加一个会,委托他的助手向副书记参加。但皮书记在电话上向黄局长嘱咐了好几遍,要他对自己表妹夫多加关照。
侯大才走进会场的时候,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都已经到了。阳乡长的小舅子做过乡企业的会计,现在乡企业关门了,他这个会计名存实亡,但还从乡农经站领一份工资。皮书记的表妹夫不是本乡人,他前年却承包了本乡的公路扩建,听说狠赚了一笔钱,和乡上很多人都混熟了,就“哥们”“弟们”地称呼乡上领导,很牛气的样子。现在他两个各坐一边,既虎视眈眈,又稳操胜券信心百倍的样子。
侯大才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也显得很精神。他走进会议室还没坐下,阳乡长就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对他说:侯大才,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又没有旧报纸卖!
又急忙挥手说:出去,出去,我们要开会!
侯大才胸一挺,说:我就是来开会的!
阳乡长和他的小舅子,还有皮书记的表妹夫,以及向副书记,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一齐把目光投向侯大才,像看怪物一样。
阳乡长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侯大才又问了一句:你来开什么会?
侯大才说:你们开什么会,我就开什么会!
阳乡长的小舅子这时帮姐夫说了一句:我们开你们村小的工程投标会,是包工程的,你来开吗?
侯大才又把腰一挺,说:算是说对了,你来开得这个会,难道我就开不得?
阳乡长的小舅子突然一笑,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承包工程?
皮书记的表妹夫也说:是呀,你一个收废书旧报纸的老头,懂什么建筑,也敢来包工程,你有建筑资质证明吗?
阳乡长的小舅子也咄咄逼人地问:就是,你有吗,有吗?
侯大才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纸工程委托书,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说:谁说我没有,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啊!
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凑过去看了看,就有些傻眼了,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说:这、这、这怎么可能?
阳乡长这时板起了面孔,很严厉地说:有委托书也不行,谁不知道你是个收破烂的,你的工程队在哪里,啊?连工程队都没有,你还敢包工程,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快出去!
这时,黄局长说话了。
他说:行了,行了,侯大才同志竞标人的资格,我们已经审查过了。他现在是受县教育建筑公司的委托,来参加幸福村小危房改建工程投标的,教育建筑工程公司的施工队,就是他的工程队,老伍,你说是不是?
黄局长身边的教育建筑工程公司的伍经理就立即说:是的,是这样的,老侯同志是受我们公司委托,来投标的,我们已经和他签订了协议,如果中标,施工由我公司工程队负责!
又对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说:你们二位难道不一样吗?不是先把工程承包到了,再找施工队或临时组织施工队吗?
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就不吭声了,但都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阳乡长和向副书记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的表情浮现了出来。
但黄局长没管那么多,还是一副镇静自若、处乱不惊的神态。他说:好了,现在我们的会议就开始了!要说按照上面的规定,二十万元以上的工程才公开招投标,我们这个工程不足二十万元,我们完全可以不开这个会的,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决定搞这样一个公开的招投标仪式!但我们今天这个仪式,方法上可以从简一些。怎样简呢?修学校是百年大计,质量第一,你们三位竞标人,都是想来揽这建筑工程的。既然是揽建筑工程,搞建筑工程,那么,看图纸就应该是基本功,不然,连图纸都看不懂,怎么指导施工?所以,今天竞标的办法,就是各位到里面去,分别考一考你们看图纸的能力,看谁说得准确、全面。说得全面、准确的,就是中标者!你们看这方法行不?
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一听,马上就站起来,挥着手抗议说:哪有这样招标的?你知道我们看不懂图纸,不是故意为难吗?再说,我们不懂设计,可以请施工员呀!
阳乡长也说:黄局长,这确实不妥吧!
但黄局长还是坚持说:老阳呀,你不知道,现在对工程质量实行的是终生负责制,所以,我们不能不对承包人的素质做严格的要求呀!你想,连图纸都看不懂的人,要做建筑承包商,可能吗?就像一点不懂军事常识的人,要当将军一样,你说能不能行?
阳乡长就沉下了脸来。
这时,黄局长对侯大才问:侯大才同志,你敢不敢看图纸?
侯大才十分响亮地回答了一声,说:有什么不敢的,没有五山斧,敢砍六山柴!
黄局长就说:那好哪,老曹你们就去组织,我留下来和阳乡长、向副书记说点事。
阳乡长的小舅子听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神情愤愤的,嘴里嘟哝着什么,极不愿意去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姐夫。阳乡长心里憋着的气就爆发了,冲小舅子说:看什么看?难道你连一个收破烂的糟老头都不如?他敢在这里吹牛,你哪里就不敢?
阳乡长的小舅子就只好随曹股长一行人去了。
这儿阳乡长阴着脸,站起来想走,被黄局长一把按住了,说:老阳,你可别忙走,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阳乡长气呼呼地说:还有什么话?
黄局长就把他叫到了一边,说:老阳,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
阳乡长说:有气有什么办法,大权不是在你手里吗?
黄局长说:你错了,老阳!你想,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点事,我怎么会不帮忙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打心眼里是准备把工程给你妻弟的,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皮书记找到我,坚持要把工程给他表妹夫,说你小舅子能包,他表妹夫为什么不能包?你说,就那么三四间屋子,我总不能把它们分为两半,让你们一家修一点吧?这岂不是闹世界级的大笑话!
说着,黄局长拍了拍阳乡长的肩,又说:老兄可得理解老弟的难处呀!
阳乡长听了这话,渐渐地不生气了,说:我知道了,老黄,在这种情况下,你确实为难,答应谁都会搁不平。我只恨姓皮的,占着一把手的位置,干工作不使力,争利益哪里都有他!上次乡上扩建公路,他让他表妹夫包了,看见那杂种赚了钱神气的样子,我就是气不顺。其实,我也知道我那小舅子并不懂建筑,只是想争这口气!好,老黄,我给你把话抖明,我小舅子包不成,他那个表妹夫也别想包成!如果你包给他了,我可和你没完!
黄局长急忙说:当然当然,我和你老阳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吗,我怎么会让他承包呢?不过,老阳,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们加强团结!
阳乡长说: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话已经说明了,任何人包都行,就是给侯大才都行,反正我小舅子搞不成,他表妹夫也不能搞成!
说完,阳乡长就走了。
黄局长又走过去,把向副书记叫到了一边说:老向呀,皮书记今天不在这里,我知道老皮叫你代表他,是信得过你。所以,我要对你说点实话,请你转告皮书记。如果不是阳乡长的小舅子来和皮书记的表妹夫争,我肯定把工程给皮书记的表妹夫了,他毕竟搞过工程嘛,虽然是修公路,可总比一点不懂强,是不是?可是现在,阳乡长寸步不让,我就没法了,我就只好两个人一齐得罪了。得罪两个人,比得罪一个人强,你说是不是?
向副书记说:当然,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处理的。
又说:怪只怪阳乡长,一个做二把手的,就不知道让一让一把手!
黄局长说:这是你们领导间的事,我不便掺和,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党委政府一班人能精诚团结!
向副书记就:谢谢黄局长了,你稍等一会儿,我给皮书记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说完,就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一会儿,向副书记走了过来,对黄局长说:皮书记说了,他理解你的难处,他不怪你,只是说,他的表妹夫包不成,姓阳的小舅子也休想包成!皮书记还说:如果他表妹夫没包成,姓阳的小舅子包成了,这个乡的教育,他就不管了!
黄局长说:那是,我怎么会包给阳乡长的小舅子呢!你给皮书记说,让他放心,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知道的!
正说着,曹股长一伙人出来了,阳乡长的小舅子和皮书记的表妹夫,跟在后面,霜打蔫一般,脸上满是晦气。只有侯大才,面带微笑,昂首挺胸,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
侯大才就成了幸福乡幸福村小学排危改建工程的承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