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北京,那是一个冬天,也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
近郊的低矮平房里逃出两个瘦弱的男孩。
高个子的是少年孟智山,他在背后的谩骂声中,紧紧握着还不到十岁的孟承佐的手,几近绝望地奔跑在皑皑白雪之中。
国道边远远驶来一辆桑塔纳,车窗关着,却飘出歌儿来。
那是许巍的《蓝莲花》。
孟智山一把抱起哭泣的承佐,没命地冲那辆车挥手。
“救救我弟弟!救救我弟弟!”
孟智山声嘶力竭,孟承佐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很快,身后那帮不善的大人们追了上来,操持一口顺溜地京腔脏话,一棍子敲上孟智山的头。
孟智山倒在国道边,干瘦的身体被一件单薄破旧的黑衫子裹着。远远望去,就像根被冬寒冻死的树。他紧紧攥着孟承佐的裤脚,喉咙像口被烈焰灼干的枯井:“求求你们,至少放了我弟弟,别利用他带毒!”
大人们嗤笑着,毫不留情地踢踩他的身体。
孟智山蜷缩着,望着越开越近的车,头一遭的在心里求了菩萨。
那辆桑塔纳渐近,然而,它呼啸而过,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希望破了,菩萨死了。
“穿越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现脚下的路……”
歌声不绝于耳,响彻稀稀拉拉的屋房,带走孟智山心中最后一丝温暖的期盼。
恐吓、暴戾、血液、伤痕让孟智山的心益发坚硬,也益发狠绝。
他卯足一股劲儿挣扎起身,一把夺过离他最近的人手中的短匕,揪住那团人中最壮的汉子不停捅着。他变成一只血红着双眼的疯狗,死咬着那壮汉不松口。
慢慢的,那壮汉的骂声变成讨饶,又从讨饶化作死寂。
生命的流逝仅于一瞬,周围的人都住了手。
终于,孟承佐怯怯地走到孟智山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无比嘹亮地哭了起来。
孟智山这才回过神,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捂着孟承佐的眼睛,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匕首,目露凶光扫视那帮大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条命和两条命没有区别!我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不怕死的来吧!”
话音刚落,那帮不久前还牛逼哄哄大人却怯了。
“闹出人命,要不咱报警吧!”瘦子往后退了两步,弱弱地提议道。
胖子狠狠踹了瘦子一脚,骂道:“你他妈是不是傻/逼,警察一来堂屋的货准被掀了!五十公斤!咱几个都得死!”
瘦子捂着屁股,有些为难地看着已经咽气的壮汉,又问道:“那奎哥怎么办?”
胖子默了一阵,燃起香烟,道声:“埋了。”
“那孟家那俩小兔崽子呢?”瘦子继续问道。
胖子看了孟智山一瞬,提了棍子就往回走:“你他妈烦不烦!那小崽子不满十八岁,这情况顶多算个防卫过当,你跟他计较?让他俩滚!反正他没娘没老子,又带着个拖油瓶!天寒地冻的,没准儿他俩还没进市里就死在国道边儿了!就算他带着命回了大栅栏,老子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活不下去!”
绒面棉靴踩得雪地嘎吱嘎吱直响,胖子停下步子,冲着剩下的人嚷道:“都他妈傻站着干什么!把老奎先弄屋里!让那两个兔崽子自生自灭吧!”
其实,胖子也不是没有弄死孟智山两兄弟的心。可看到孟智山捅死老奎的当口,胖子便有预感,眼前这小子若能活下来,将来说不准会是个厉害人物。
于是,带着所谓道上混着的老炮儿间的惺惺相惜,胖子决定给他们兄弟一个全身而退的活头。
没想到,旧时依稀,命运轮转,胖子一语成谶。
孟智山抱着弟弟,摇摇晃晃走到了国道口,碰见蔡光庭的车,被他老人家一眼相中带回了美国。
从此,地底泥被洗净,孟智山的人生彻底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