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然埋进昏暗的云头里,空气中的泛着焦躁的薄雾,抬头望不见一丝令人喜悦的星光。
快要落雨了。
深远的秋夜带着潮湿的夜风吹透蔡小牧衣襟,而她却浑然不觉。
她与季礼,大约亦如今晚的夜色一般,黑压压的,看不见任何希望。
蔡小牧握着那杯冷掉的咖啡,倚在阳台的花架边,望着即将迎来倾盆大雨的宁城夜色发着呆。
终于,噼里啪啦,雨落了。
蔡小牧回过神,这才想起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
阳台上没有开灯,手机的光却突然盈满周遭,映得蔡小牧一张脸发白。
微信里,孟智山那个《名侦探柯南》工藤新一扮的鬼脸,正顶着个血红的阿拉伯数字4烦躁地望着她。
蔡小牧看着看着,突然笑出声。
这头像,还是她在西雅图时强迫孟智山改的,说是要与自己的怪盗基德凑成一对兄弟CP。那时候,孟智山虽强烈排斥着这种既幼稚又“略显弯曲”的奇怪组合,却也没有改回去,甚至无视部下和助手含笑的眼神,沿用了一年多。
蔡小牧心中一阵暖,点开与孟智山的对话框读了起来。须臾,便红了眼眶。
“你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就算出去玩,也让雷力接送啊!”
“小牧,怎么不接电话?难道真的在加班?”
“看来真的在加班。不要太辛苦了,就算老爷子克扣你的粮饷、断你的钱粮,小山子的私房钱也够你花的了。”
“十点了,雷力说丽宝大厦灯都灭了,你跑去哪里了!看到信息回我电话!”
蔡小牧噘嘴自言自语道:“真黏人。”却又觉得被人惦记被人管,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小山子,真的就像工藤新一一样,无论是亲自或是透过其他手段,都将她牢牢的护在身边,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害。可如今,她却执意挣脱他的呵护外出求真爱,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蔡小牧叹了声气,摸着拨号键准备打给孟智山,却没想他的电话已经呼叫进来。
接通电话还没来得急“喂”,孟智山那略带急迫的声音便严厉地传了过来:“大晚上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联系不上你,我在这边快担心疯了!”
蔡小牧吐了吐舌头,将电话拿得远了一些,想等孟智山发完脾气再跟他撒娇化解。却没想到,电话里突然一阵沉默。可正当蔡小牧准备开口的瞬间,孟智山又吼开了。
“说话!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蔡经年,我看你是被那个叫季礼的混蛋迷晕了心智!是不是非逼着我把你抓回美国冷静几年?”
一听到季礼的名字,蔡小牧心中最后的防备溃不成军,忍了一晚上的委屈全线崩盘,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一哭,倒是吓了孟智山一跳,他有些后悔自己对她连名带姓的呼喝和指责。可他控制不住,一想到他的小牧也许整夜同那个男人在一处,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发火。
可他的小牧哭了,他的心也如宁城的夜晚一般大雨滂沱。
蔡小牧哭得接不上气儿,孟智山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的在电话那头沉默相伴。
终于,蔡小牧抽泣着断断续续的开了口:“小山子,我想你了,也想爷爷了。”
孟智山听到她的呜咽,心里一阵难受,什么火气都被她的眼泪浇熄。他轻叹一声,柔声问道:“小牧,别哭,是不是受委屈了?”
蔡小牧吸着鼻子,哽咽道:“嗯。”
孟智山无力地靠在窗边,温言细语哄劝道:“回来吧,小山子带你去北极看倒霉熊、看北极星和你最喜欢的仙后星座,好不好?”
蔡小牧却半天没回答,末了,说了一句让孟智山气得差点咬断舌头的话。
“小山子,我想去抽脂,我想变成九十斤的瘦子。”
孟智山深吸一口气,捏着拳头强忍着内心的波澜,问道:“这事儿你想都别想!还有,谁说你胖了?”
蔡小牧皱着眉头,一本正经说道:“你不觉得我胖,那是因为你十三岁就来了美国,接受洋人的教育和审美观。美国那么多超大号的胖子,当然会显得我苗条。可是小山子,我又不想嫁给洋人,我只想嫁给中国男人。可是……可是中国的男人都喜欢体重不过百的瘦子。而我……而我却有一百二十多斤,超重了三十几斤。”
孟智山越听越光火,想到自己的美国国籍,又想到蔡小牧一口一个要嫁中国男人,他的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
见孟智山没发话,蔡小牧抹干净眼泪又说道:“不抽脂也可以,我明天就去办张健身卡。如果每天保持运动两小时,加上午餐和晚餐都不吃,一个月应该也能瘦个十来斤吧?”
健身房的强度训练加上午餐和晚餐不吃?孟智山听着都心疼不已,他敛眉认真说道:“蔡经年,我警告你,不要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要是你敢因为身上这么点肉把自己弄进医院,我一定会不遗余力找出那个说你胖的人将他摁死,然后把你带回西雅图关起来。”
蔡小牧咋舌,小声抱怨道:“残暴。”
听她反击,便知道她难受劲儿暂时过了。孟智山像刚打完一场硬仗般疲累不堪,他揉了揉额角看了看表,默默换算着时差。
“小牧,你听话,现在宁城都快零点了吧?相信我,你的烦恼也会随着辛德瑞拉的南瓜车一起消失的。别太在意那些不相干的恶意,你要知道,嫌你肉肉的男人都是没力的假男人,小山子永远都抱得动你。所以,赶紧洗漱睡觉,做个好梦吧。”
蔡小牧瘪瘪嘴,撒着娇:“我更希望一身肥膘跟着南瓜车一起消失掉。”
孟智山一怔,却也因为她这略显稚气的说辞笑了起来:“别说傻话,心之美才是女孩子最闪光的优点。当然,在我心里,我的小牧还是现在这样最好看。”
蔡小牧折腾一晚也确实累了,她疲倦地打了个呵欠,从阳台退回卧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床上,懒懒道:“小山子嘴最甜,我想听小山子唱那首找媳妇儿的歌。还有,以后不准再蔡经年蔡经年的叫我,我讨厌那个名字。”
孟智山又沉声笑了笑,捂着听筒小声将他们儿时的歌谣哼唱出来。
小小子儿,
坐门墩儿,
哭着喊着找媳妇儿。
要找媳妇儿干嘛呀?
点灯说话儿呀!
要找媳妇儿干嘛呀?
熄灯做伴儿呀!
要找媳妇儿干嘛呀?
明儿个起早替她梳辫儿呀!
……
时针滴答滴答,蔡小牧终于睡着了。
孟智山轻轻唤了她两声,她没回答。
终于,他握着发热的手机,温柔地说道:“晚安了,小小子儿的媳妇儿……”
挂断电话,敲门声响起,一身黑衣的秦珂走了进来,递给孟智山一个文件夹。
秦珂扫了一眼孟智山还未来得及锁屏的画面,问道:“孟先生,蔡小姐和那个男人的事,您就这样默许了吗?”
孟智山眯了眯眼,目光停留在资料上方那个好听的名字上:连书。
半晌,孟智山才说道:“我许她离开我去追梦的机会,却决不允许她撞破脑袋勉强圆梦的结局。”
秦珂有些迟疑,探问道:“孟先生是不是还没跟蔡小姐提结婚的事?总这么耗着,蔡小姐要是仍当您是兄长也很是不妥。”
孟智山霎时冷了脸,幽幽望着秦珂:“小秦,妥与不妥我心中有数。还有,你是私人助理不是私事助理,管太多说太多,只会让你的日子变得不好过罢了。”
秦珂身子一僵自知僭越,说了声对不起,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