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一周后,远在瑞典的季礼根本难以想象,他的连书在慕尼黑当地的一所大屋里醒来。
她的情绪很平静,只是在看见自己断腿的时候哭了一阵,她知道她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却也着了魔一般从心里觉得求仁得仁。
护理她两位中年妇女均来自美国,说着她吃力才能听懂的美式方言英语。从她们口中,她知道了自己将在身体情况稳定后被送往纽约的疗养院,成为该疗养院的隐形注资人蔡光庭的终身员工。
说是终身员工,其实就是任他随意差遣的部下。在那里,她将得到昂贵的义肢,并且进行康复训练。只为换个身份,成为蔡氏集团隐在暗处调查商业风向及老板私人事宜的特训人员。
蔡光庭开的薪资不菲,且只用做十年便可获得自由,并得到一笔足以让她后半生生活富足无忧的钱财。而蔡光庭与她之间的密约却像把悬挂在头顶的斧头一般,让连书时时刻刻谨记,从前的连书已经死了,从前的一切,都将与现在的她无关,否则,悲剧将施加她最爱的人身上。
既如此,便将一切都扔了吧。毕竟,爱人和家人的安全才是她最重要的守护。
于是,在康复训练的一年里,连书不得不为掩人耳目,和一些失去健全身体的普通美国人生活在一起。每个夜里,当那些因为外伤致残的病友歇斯底里发疯抱怨的时候,她都会缩在自己的小房间内,将门紧紧反锁,拿出父母的照片偷偷掉眼泪。她不能输,她还想着十年期满,将父母接到美国生活。在此之前,这炼狱般的康复训练与夜夜令人害怕的病友的呼喊,她必须扛过去。
所以,她给自己取名Dolores,遗憾、悲伤,却时时刻刻用这个名字告诫自己,不可以放弃。
季礼搂着连书,静静地听她说着这一切。
连书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因为季礼并未对她的断腿表现出嫌恶,亦或者刚才的激情令她如至云端有些忘乎所以。她竟从灰败的人生中看出些零星的希望,能够幸福两全的希望。
她知道若是不说出事情始末,季礼不会放她离开。与其让季礼顺藤摸瓜查到蔡光庭那里,惊动了蔡光庭,还不如自己全说了,也算是给他一个警醒。
“阿礼,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连书问道。
季礼心情十分复杂,对蔡光庭的恨意浓浓,却又在看着连书略显苍白的脸色时,在心里透出浓过恨意的心痛与难过。他点了点头,说道:“除了离开,你想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但你不可以阻止我对蔡家略施小惩。”
连书皱了皱眉头,说道:“当初蔡董用你的前途与我父母的性命相要挟,大约就是看了蔡小姐暗恋你的那本日记。这几年来,我虽暗暗恨着蔡光庭,却也不得不因为生存为他卖命。其实,从蔡小姐回国后,我便因为女性身份比较方便一直隐在暗处偷偷跟着她,却没想到会再与你相认。在首都的那几天,我接到蔡董的指令,捏造孟智山的不轨企图,破坏他和蔡小姐的感情,却也默默地将蔡小姐往你怀里推。其实,蔡小姐是不知情的,恶毒的人只有蔡光庭一人。可是阿礼,蔡家财大气粗,蔡光庭心狠手辣,你斗不过他的。”
季礼眼神飘向远处的挂画,悠悠开口道:“蔡经年或许并不知情,但若她一开始没有利用对我的虚情来掩盖对孟智山的真爱,也不会害的你我陷入今天的困局。说到底,一切都只因为蔡家人生来自私,为了自己的目的就随便毁掉他人幸福。现在蔡经年与孟智山偷偷在一起,依旧用我当幌子。既然蔡光庭那只老狐狸害你到这样的地步,他的宝贝孙女也一定要吃点苦头!”
迟疑半天,连书从他怀里坐起,低头低声说道:“蔡小姐是个聪明人,她和孟智山的事情竟将我也瞒了过去。不过我想,经过之前曹劲绑架的事情,蔡光庭派去保护蔡小姐的人员绝不可能只我一人。就算是没有确切的消息,想必她与孟智山之前的事情也多少吹了些到蔡光庭耳边。唉……他们两个最后能不能在一起我不好说,但我和你是不可能了。阿礼,四年前我所做的一切只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前途和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也希望与蔡光庭的合约期满后,能够拿着那笔钱和父母安安静静的生活。我不想再多生枝节,也不想看你变成另一个蔡光庭。”
说罢,连书捞起散落在床边的衣裳,欲要离开。
季礼摁住了她的手。
连书叹了口气,望着床脚的鞋说道:“是否我的要求你都会答应?”
“嗯。”季礼点头。
“那……我希望你忘了今天,忘了从前,不管你最后和谁在一起,不要去惹蔡光庭,也不要去伤害蔡小姐。否则,我四年前做的一切都会变成无所谓的冲动。”连书甩开季礼的手,语气恳切坚持。
“你难道不恨蔡家的人?”季礼问道。
连书穿戴好转过身,微微一笑:“正因为恨,正因为痛,所以才更慈悲。季礼,好好地生活,不要让蔡光庭知道你见过我。除非,你想看着我再死一次。”
季礼愣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并未阻拦连书离开。
临出酒店,连书碰到了拎着她的行李箱等候多时的方淮。
连书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压低帽檐接过行李箱便走了,她不知道,那行李箱里,已经被放置了可以定位的小物件。
季礼绝不会让她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