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周皇朝,龙翔四年。
仲春二月,皇帝陛下接到了太上皇写来的家书。
太上皇说,很抱歉此前忘了给他写信。他能够理解。父皇有了母后,忘掉什么都正常,何况是过了三四年才想起给儿子写信?——这是他们离开之后来的第一封信。
他估计,他们应该是游玩够了,定下来了,准备来要语瞳了——
当当当当——他猜错了!华丽丽地大错而特错!
他们居然三年前就定居下来了!居然现在才写信,也太乐不思蜀、太过分了吧?!他在这里天天批奏折、时不时被大臣逼婚,他们在那里逍遥……
接下来的字震撼了他的神经,皇太后娘娘又生孩子啦——还是双胞胎!
父皇,你悠着点行不行啊?母后岁数那么大了,怎么还让她生孩子?要生生一个就好了嘛,居然还生两个……
太上皇说:如果你有时间,可以亲自来看看弟弟妹妹。这边风景独好,也是你的国土,你一定流连忘返,我们在……
在……
怎么会是那个地方?!
他头痛了。胃也痛了,全身骨头都痛了!
他一点也不想去,但是,那么恐怖的地带,父皇和母后还安好吗?莫非,父皇此封信是求救信?!那他一定要去,去救他们于水深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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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疑他迷路了。
这里雪山连绵、层峦叠嶂,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他又十年没来过了,而且当初也只住了两年,山头都还没数完就走了。总之,他会迷路一点也不奇怪。
叹口气,他望着无云的苍穹、山顶的积雪、山腰的树木、山脚草原上奔腾的野马……好吧,这里的景色的确很美!一种美到极致的美,壮丽到悲壮的美!
下山重来?他怀疑他还找得到下山的路,而上来时又不会再次迷路……算了!继续!他不一定是迷路了!
继续寻着印象中的景色走,爬上山顶,眼前一片雾气蒸腾。
好像很眼熟……
他往前走去,雾气在他身边消散,又聚拢。他的人,慢慢包裹进阵阵白雾与水气之中。
然后,他看见一片温暖的湖。
“哇靠!真的迷路了!”他止不住望天呻.吟。居然是这里!迷得够远的!
“谁在那里?!”湖心突然传来声音,略带惊惶。
他吓了一跳,这里居然有人?
穿过横在眼前的一些树枝,他看见湖心一颗黑色的头颅。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是女子的声音,他急忙转身蹲下:“对不起!”
“《论语》颜渊篇第一章!”背后的声音有些气怒,带着教训的口吻。
现在关《论语》什么事?他疑惑,不过很没志气地随着她的话在心里默念“颜渊”: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
他明白了!
他举起手捂住耳朵,大声道:“姑娘!我闭上眼、捂住耳、不说话、蹲在这里了!”
蹲了许久,他方才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对!非关她的性别,这里有人就不对!他以为,只有他才那么倒霉被师父踹下这个池子。
当年,年仅十岁的他跟着七皇叔在江湖上行走,有一天不小心走到这里,被长得像仙女实际上是巫婆的师父强行留下来当徒弟。七皇叔走后,他把他拐骗到这里,一脚踹下了湖……
难道师父的暴虐与日俱增,光是虐待男孩子不过瘾,已经开始荼毒小女孩了?天可怜见啊……
一滴水落在他脸庞上,冰凉像是雪花消融,但又诡异地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他颤了颤眼睑,没有睁眼。下雪了吗?不知道那姑娘走了没有,他该可以起来了吧?
突然,他的膝盖像是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脸上有风拂过,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栽倒在地。
“哇——”他睁开眼,手在背后撑住地面,想要爬起来。刚起了半截身子,却看见一抹煞白垂在眼前。
顺着这白白的颜色向上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同色绣着花纹的丝带,然后是一双精致小巧的手,双手交握,轻轻压住那种丝带系成的美丽蝴蝶结。
再向上,是属于女子特有的玲珑曲线……几缕湿润的发丝垂在胸前,滴着水,有些地方已经微微结上了冰粒——这是终年积雪的高山顶部,气候异常寒冷。
最后,他看见了一张美丽的小脸。两颊生着诱人的红晕,想来是在湖水里泡太久的缘故。这是一片温暖的湖。天山中藏着众多湖泊,有些是天然温泉,这一座就是。弄得湖水里和湖岸上,典型的冰火两重天。
她的唇色嫣红,唇角紧抿,似乎有些不高兴……他急忙再向上,看见一双燃火的眸子。
他一见,没来由地心生胆怯。同时,心里也有些怪异的感觉划过——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凶恶地问,踢他一脚,彻底踢回他的神思。
“我迷路了。”他躲开她一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
她眼睛一眯,斜睨着他,显然不信。过了一会儿,她问:“你看到了?”
他愣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说什么,急忙摇头:“我什么也看见!”
“真的?”她还是不信。
“真的!我发誓!”他举起手,向天伸出三个指头。
她还是看着他,以一种誓不罢休的眼神,看得他不敢与她对视——她身上散发的气势好强,居然轻而易举地压过了他的王者之风……
突然,她举起手向他挥来。银光一闪,他知道她手上有凶器,急忙退开。
“登徒子!”她叱道,步步向他紧逼。
他躲开,躲着躲着,不知怎么就躲到了悬崖边。脚后跟一空,他吓了一跳,一脚刹住,踩稳:“姑娘!够了!掉下去要死人的!”
她手中的匕首猛地横在脖子上,满脸警惕:“你有武功?”
“没武功我已经掉下去了!”
“掉下去活该!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身后鼓鼓的寒风拍着着的腿、他的背,他深吸一口气:“误会……”后面是万丈深渊,不知道她武功有多高,他得小心提防……
“误会?”她冷笑一声,双眼变成两把冰箭射向他,“等我把你杀了,我也可以说是误会!”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你没看见你躲什么?”
“你杀我我不躲?”
“我说的是刚刚!”她气急败坏,匕首又压紧了他。
“刚……”他身子向后仰一点,“我……我发现你在洗澡,为了不损害你的清誉,当然要躲开。”
她一听,睁大眼睛,大叫:“王八蛋——”然后伸手一把将他推下悬崖。
“啊——”他大叫着往下坠去。
她惊了一跳,反射性地伸手去抓他的衣摆。
同时,他运气、腾飞,伸出双手攀住了悬崖。
看见他的手,她趴下身子,探出身子往下看去。
他抬头,心有余悸:“姑娘,你太冲动了……”
她听了,明显不悦,伸出匕首在他眼前一晃,他识趣地闭了嘴。
然后,她拉起一只衣袖按在他十指前面的空地上,将匕首一下子刺了上去:“老实点,要不然,下一刀就刺到你手上!”
“是是是……”现在,她为刀俎,他为鱼肉,一切听她的!还好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等他上去了,和她分道扬镳,绝不会有人知道他堂堂天子今天的窝囊遭遇!
“你刚刚说你为什么要躲开?”她温柔地劝供。
“因为看到你在洗澡,为了不损害你的清誉——”
“你看见了?”她阴森森地咬牙,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好像哪里说错了话。
“你说你看到我在洗澡。”她握住匕首柄,要将匕首拔起,准备招呼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