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帝本多情:深宫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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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十二年后,敬贤三十三年,春。

身着暗红色龙袍的中年男子和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走进仪和宫,两个人都有些怒气冲冲。

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请安:“叩见皇上、太子殿下……”

“皇后在哪里?”茂荀问。

“在公主书房。”一个宫女回答。

二人听了,大步往那个方向走去。走到书房外,语诀大叫:“母后!”

“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茂荀不悦地瞪他。他都舍不得吵静言,这小子皮痒了?!

语诀更不悦地瞪回去,然后先他一步走到门边。正要推门,门边的宫女已经手快地将门打开了。

“谢谢。”他慌忙说一声,走进去,“母后!”

“谁又惹你了?”静言从棋盘中抬起头,容颜还是十八岁。

“父皇欺负人……”语诀坐到她身边,忍不住哭诉,“太过分了!”

“茂荀?”静言皱眉看着走进来的男人,“你就一个儿子,少欺负两下不行啊?”

“父皇!”她对面的小女孩甜甜地望着茂荀。

“瞳儿乖。”茂荀坐到她身边,“下赢母后了吗?”

六岁半的语瞳摇头:“下不赢……”

“父皇帮你。”

“好!”语瞳一笑,在他脸颊亲一口,“父皇最好了!”

“瞳、儿!”语诀白牙深深,瞪着她,“我刚刚在说父皇欺负人!”未尽之语:你干嘛要不合时宜地说句“父皇最好了”来扯我后腿?

语瞳耸耸肩:“皇兄,习惯就好啦。母后说过,父皇做皇帝很辛苦,我们为人儿女的,应该随时准备好给他欺负,让他缓解压力。”

“你说得倒容易,父皇又从来不欺负你!”语诀不悦地瞪她。

她再次耸耸肩:“谁叫你是太子不是公主!”

“……”语诀无力地趴在静言肩头,“母后……你知道父皇干了什么好事吗?”

“你说。”静言拍拍他的手。

茂荀抬头看他们一眼,不悦地皱眉:“语诀,换位置!”

“啊?”语诀无奈,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坐到母后身边没一会,父皇就会大喊换位置。但他还是起身和他换——第一次他不乐意换,结果父皇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用武力解决问题,简直是……太不注重形象了!

“你又发什么疯?”静言疑惑地看着茂荀。

“看他不顺眼。”茂荀气呼呼地道。静言据说被夏雪下了什么蛊,弄得青春永驻,现在这张脸还和二十年前一样!结果……看起来和语诀同龄了!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他脑子里就产生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错觉,很想将儿子扔掉!

“看不顺眼?”语诀伤心且愤怒,“看不顺眼你还要将皇位传给我?”

“就是看不顺眼才传给你!”茂荀伸手捻起棋子,下下去,“你当了皇帝,朕就离开这里,免得看到你!”

语诀也捻起棋子下下去:“你为什么不多生两个儿子?!”

“多生也不一定是儿子,你看你小姑姑,连生七个都是女儿……”

“你们在说什么?”静言突然问。

二人停下,看她一眼,茂荀心虚,语诀得意。

“母后,父皇不负责任,刚刚早朝的时候居然宣布要退位!”

“不过大臣们很负责,第一次达到高度默契:全部不同意。”茂荀补充。

“但是父皇坚决地道:朕只是通知你们,不是找你们商量!然后很拽地拂袖退朝!”语诀扯他后腿。

茂荀叹气,看着静言:“朕做了三十三年皇帝了……”

静言看着他:“你真的很不负责任。”

“人生难得两全法啊,静言。”他笑,看着她的眸光异常温柔多情。

“哦——又来了!”语诀和语瞳无力呻吟。

二人一听,尴尬地咳嗽一声,赶快转开目光。

关于退位的争执,朝堂、皇家内部,皆从春天争到夏天……

语诀满二十岁生日那天,夏日炎炎,他还是登上了皇位……算是成全父皇对母后一片心意吧!为人子女,要克尽孝道!

看着跪在下面的大臣们,他暗想:我啥时候退位啊?啊啊啊……应该说朕啥时候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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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荀接下来的安排很简单:带静言出宫,畅游在山水之间,只羡鸳鸯不羡仙!

下午,皇上走进仪和宫--现在,这里已经是太上皇和皇太后,还有长公主居住的地方了!

“父皇、母后呢?”语诀问。

“在水榭。”宫女道,“刚刚宣了三位娘娘过来,想来是有事情。”

语诀点头,往那名为“唯静而已”的水榭走去。父皇的后宫没几个女人,十二年他离开皇宫,四年前回来,那些女人,只减不增。现如今,只有最初的那三个在,分别唤作容昭仪、张充容、曹婕妤。

父皇要和母后离开,不会带她们一起,大概会对她们有所交代吧?

走进水榭,宫女急忙在茂荀身边给他加座。他走过去坐下:“父皇、母后。”

静言对容昭仪她们道:“你们这就回去收拾吧。”

“是。”三人回答,依次离开。

“她们怎么了?”语诀问。

“要出宫,以后不再受后宫管制,可以婚配,也算一个新生吧。”静言道。

茂荀看着他:“你也二十了,该成婚了。”

“咳……”语诀一口茶呛住。

“父皇不管你,你自己做决定。不过,多两年没行动,大臣们恐怕不会放过你。”

“励精图治、励精图治!”在民间游历八年,见多了神仙眷侣,家中这些长辈也是恩爱异常,父皇对母后更别说了——爱到不要天下,负天下人,独独不负她一人。虽然他这皇位是交出来了,但天下人和历史会怎么说他,简直是可想而知!还好他这些年治国有方,应该不至于把他说得太难听。

这些人的例子,让他很彷徨,也很羡慕……他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该如何。

后宫满载,还是独宠一人?前者容易,后者嘛……有些难。他在外面晃荡了八年,就没遇到看对眼的。如果,永远找不到,难不成要空着?那可麻烦了,江山无人可继,他的罪,更是父皇的罪!

……

没过几天,容昭仪、张充容和曹婕妤出宫。临行前,静言召见她们,却没问她们的去处。有专人打理她们出宫前后的一切事宜,她和茂荀也赠了许多财物,用不着担心。

张充容看着她:“娘娘,好舍不得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静言看着她们,“早几年就该送你们出宫的,耽搁了你们这么多岁月。”

“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曹婕妤道。

静言感动地点点头:“谢谢你们这么看得开,谢谢你们没有恨我怨我。”

“该我们谢谢你才是!”容昭仪道,“这些年多亏娘娘照顾。”

虽然皇上心里只有皇后一人,但皇后却记得她们。二十多年的岁月,平淡,却平安,比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好。初听皇上传位,她们无比彷徨,不知道剩下的日子会怎样。如今的结局,不必老死深宫,是她们不曾想到过的。

“好好保重。”静言道,“若要嫁人,一定找个对你们好的。”

三人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容昭仪回过头:“娘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萧妃姐姐还在冷宫里……你可不可以也将她放出宫?”

“萧妃?”静言讶然,她倒忘了这个人了!“放心,我会给她最好的安顿。”

“多谢娘娘……”容昭仪感激地点头。

严劲奉命送她们出宫。走出宫门,外面已经停了三辆马车。容昭仪和张充容都决定先回老家看看,再为往后做打算,二人先行离开。

曹婕妤看着严劲:“严大人,这些年多谢你的照应。”

“那是微臣应当做的。”

曹婕妤笑笑:“我们已经不是娘娘了,你不用再自称‘微臣’。总之,谢谢你。”她说完,转身上马车。

“婕妤娘娘——”他叫住她,“你打算去哪里?”

“回家。”她转过身,“谢谢你当年去探望我爹。”当年他那么说,虽然后来没再提,但她知道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严劲微微皱眉,慢慢想起当时的事,一惊。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你……”他看着她,“你父亲已经亡故了。”

“……你说什么?”

“当年,我替你去探望你父亲,正好遇到你家发丧……”

“不……”她眼一花,“不可能……”

“抱歉……”

“你现在才告诉我!”

“当时你受着伤,怕你伤心,所以没告诉你。后来……也忘了。”

“呜……”她伤心地哭起来,扶着马车,“那我去哪里呀……”

“婕妤娘娘?”他担心地看着她,却见她突然晕了过去,他一步上前,抱住她,“婕妤娘娘?!”

“严大人?”车夫跳下车来,无措地看着他。

严劲叹口气,道:“先送回我府上吧……”

他心中只有一个许娉婷,未曾娶妻。翌年,他娶了这名女子。而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婷字:曹小婷。他不知,她早已忘了她原本的名字。但她记得,当年她抱着许修媛,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娉婷……

.

静言去冷宫见了萧妃。萧妃已经长了白发,在冷宫自然不像其他人保养得那么好。她的衣服朴素得有些寒碜,这些年只怕吃了不少苦。不过,她骨子里散发的优雅从容倒是一点也没少。

静言告诉她,皇上传位给太子,而其他人已经离开了。

“你这些年受苦了,也出宫去吧。我和皇上赏了你一些东西,晚点会陆续送过来。”

萧妃伸手抹着一尘不染的桌面:“萧家没人了,我无处可去……我在这里二十年,已经习惯了,还是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吧。”

静言看着她:“皇上准许你们婚配他人。”

萧妃摇摇头:“我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没见过几个人,和她们不一样。外面的世界,想起来就有些恐慌,我恐怕应付不过来。”

静言轻轻一叹,点头:“那你同以往先帝的妃嫔一样住在宫中吧……按制,得搬去专门的宫殿。可你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要搬吗?若不搬,我就叫人来将这里收拾了——你以后的身份不再是冷宫弃妃,这里不能再这样,也会有专人照顾你。”

“就住这里吧……”萧妃道,“一切遵娘娘的意思。”

第二年,语诀开始被大臣逼婚。其中一条理由是,后宫无人打理。语诀得知萧妃的存在,将她尊为太妃,让她移居千慈宫,在他立后前替他掌管后宫。

……

中秋之后,晚落以语管公主的身份嫁去南疆一小国。

晚落今年十七。两年前大家在雅园游玩,她和大家疯玩时不小心将静言撞下了荷花池。雨雁害怕茂荀发火,连夜带着她离家出走。这一去,就遇到了那国前来璧周游学的世子。

年初,茂正将她们母女找了回来,接着世子追了来,被下面那一群兄弟姐妹“考验”了个够本,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

这倒是段可以预见的幸福婚姻,所以,虽然山高路远,却没有人反对。

而茂荀和静言就在这时候离开。

他们亲自送晚落去南疆,然后便不再归来。

语瞳暂留宫中。茂荀会先带静言四处走走,等安顿下来,再派人来接她。等她宫里宫外都熟悉了,再让她自己选择在哪里生活,或者……两边跑。

离别之时,众人依依不舍,一个拉一个,千叮呤万嘱咐,女人又多,不一会儿哭得稀里哗啦,时间直耗过日落西山去。

语诀叹口气:“明天再走了吧!”

新郎官不同意:“明天不是黄道吉日了!”

“朕说它是黄道吉日它就是黄道吉日!”语诀大吼一声,有乃父之风。

于是,第二日继续。先道别,然后叮嘱,然后哭……耗过午时,新郎咬牙:“启程!”

“启程吧。”茂荀低低补充一句。虽然已经不是皇帝,但他比皇帝还大,声音再小,但分量奇大,队伍终于移动。

将晚落送进南疆,茂荀待静言折返璧周,边走边玩,岁末走到了天山脚下。

这是边陲之地,人烟稀少,景致和别地大大不同。村庄和城镇都不大,集市也不是天天有,有些地方连客栈都不容易找到。

静言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问他,他不答,她干脆就不问了。

行了几日,又到一个小镇,这镇子却比先前的热闹,她在车内就明显感觉到。

“这是最后一个镇子,再往下走,没人烟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静言在他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见一群小孩拿着风车从面前跑过,旁边的房顶飘着袅袅炊烟,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人在牧羊……

“这算是世外桃源了。”茂荀付了车资,将包袱拿下,“离繁华越远,越朴实,越像是天上人间。下半生,我们住这里吧。我耕田,你织布?”

她扑哧一笑,眼里满是感动的泪光:“好……”

他指着前方的高山:“我们住上面好不好?”

“干嘛?要当神仙啊?”她笑问,擦擦湿润的眼眶。

“你不是说,你若要嫁人,一定嫁个平民百姓,住到山里去,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闲云野鹤地过日子?”

她望着他:“你……”这话……在哪里听过?

“嗯?”他看着她。

她说的……初相识之时,她对他说的。她眼睛一眨,止不住地落泪,扑进他怀里:“茂荀……”

“几十岁的人了,哭什么?”他有些没辙。女人的眼泪啊……再厉害的英雄也要认输的。

“哎呀!羞羞脸!”旁边有孩子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大喊大叫。

她急忙退开,将眼泪擦干。

“先找家客栈休息,吃过饭再上山。”他道。

她点头,将他手中的包袱拿过来:“一切听老爷的!”

他皱眉:“相公!”

“唔……”她摇头。

“夫君!”

她再摇头。

“那还是茂荀吧!”老爷?他哪里老了!就算老,也是老当益壮!

找到饭馆,一进门,小二迎上来:“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啦?哟,你女儿真漂亮——”

静言伸手捂着脸,他拉着她就转身,直接爬山去!

爬了好久,她拉住他,气喘吁吁地道:“你别气了……我们去找夏雪吧,让她给我解蛊……”

“我找到她的第一件事是杀了她!”

话音刚落,他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哎哟一声,伸手捂住后脑。

“怎么了?”静言急问,“被蜜蜂蛰了吗?”

“大冬天,哪来的蜜蜂?”

“哥!回家拿蜜蜂去!”旁边草丛中突然传来一个的声音。

二人吓一跳,循声望去,前面草丛突然站起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还是孩子。男孩子应该还不满十五,女孩子只有十来岁。不过,刚刚说话的是她,动手的……还是她!她手上还拿着弹弓!

“你们谁家的小孩?!”茂荀大怒。

他声音很大,气势更盛,那女孩一听就缩到男孩身后去了,怯怯地探出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骨碌骨碌地,看得人心生怜爱。

“荷开?莲连?”女人微怒的声音响起,“叫你们掏蛇窝,你们死哪去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方矮树丛后传来,女孩马上往那边跑去:“娘——快跑!有人要杀你!”

“谁敢杀我?!”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地从树丛后窜出,伸手就揪住她头上的辫子。

“啊……”静言张大嘴,“夏雪!”居然是夏雪!

“就是他们——”女孩护住辫子,伸手指着静言和茂荀。

夏雪抬头,眼睛一亮:“表姐?”

“表……”静言微愣,接着便叫她,“表妹……”

“呜……”夏雪甩开女儿跑过来,一把抱住她,“你怎么来了?”

“准备来和你做邻居!”茂荀道。

“邻居?”夏雪放开静言,瞪着他,“你不是微服私访吗?什么邻居?做客就做客!难道你不做皇帝了?!”

“对啊,不做了。”他道,“有那么能干的儿子,费那个事干嘛?”

夏雪一愣,大叫:“太好了!”她拉着静言,“我带你去见姑奶奶,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静言一听,有些失神:“羡鱼夫人……”

“不是该叫外婆?”茂荀带她跟着走在前面的夏雪。

她看着他:“你……你找到她了?”二十年前,他派人去东山顶,结果,东山顶上已经没人了。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语诀找到的。”

“语诀?”

他叹口气,指着前方的夏雪:“语诀不幸被她强行收为徒弟,在这里住了两年,见过夫人两次,下过一盘棋、背过一段书,获益良多。他和我说起,说出夫人的名号,我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都在这里。”

“我怎么不知道?”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她看着他,感激地道:“谢谢。”

夏雪和羡鱼夫人不住一处,各占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峰。

羡鱼夫人那座山仍是雪景,静言他们到的时候,天正飘雪。

漫扬的雪花中,黑色的木屋坚定地伫立在山头,两个满头银丝的老人面对面坐在门前,一边煮茶,一边弈棋……

“姑奶奶、风爷爷。”夏雪边走边唤他们,“你们看谁来了?”

随风子回过头,愣怔一下笑了,端起茶:“寄柳,我们的杯子不够了。说不定……木屋也不够了。”

“我赢了。”寄柳下了最后一步棋,听到有人轻唤——

“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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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只为你当年一句话。

你知不知,那年,我就做了这个决定。

你记不记得,那年天牢,我说过:我这辈子只真心爱你一人。并且请求你,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把我放在心上、把你对我的爱也放在心上。那是我对你一生一世和专属的承诺。

只要不负你,一切,无所谓。如果过程曾让你伤心,那我们一起祈求,下辈子,一开始,我们就站在最简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