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月独自捧着一匹白绢走向冷宫。
冷宫之冷,一道拱门进去,四处连个题字和牌匾都没有。但满地荒芜、屋破瓦碎,景象之凋零,一眼便知是废弃之土,而这土地上的,也必然是废弃之人。
雪梅在园中扫着落叶,也只能扫落叶。冷宫自该有冷宫的景象,那些四处横生的杂草是不能清理的。
见良月从拱门进来,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拄着扫帚看着她:“那是送给萧娘娘的吗?”
“是。”
雪梅笑道:“我以为上面不会恩准,都没敢去给她回话。”她扔掉扫帚走过来,边走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周围。冷宫总共只有一个嬷嬷、两个宫女,而且都是偷奸耍懒的,但还是要小心些。走至良月面前,确定四下无人,她才伸出手,“我也顺便进去向娘娘回个话,帮你拿吧。”
“多谢,麻烦你了。”良月将布给她,压低声音问,“镯子是萧妃的?”
“是。”雪梅接过,同样压低声音,“得还给她。万一那边怀疑了,她会没命的……”
良月偷偷从袖中拿出那包白帕,握在手中却不知怎么交给她,怕万一动作太大,而恰好暗处有人看了去……
雪梅看着她,准备趁转身的时候接过来,一转身却见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扫帚,就又转回去对她道:“我扶下扫帚,你先进去吧。”然后把白绢还她,趁交接的时候,从她手里将镯子拿了回来。
良月点头,走向前方不远处一座破败的小宫殿。
萧妃侧身坐在殿中缝补着衣服,良月一站到门口,她眼前光线就暗了一暗。她回过头,看着她:“你是谁?有什么事?”
“奴婢良月,天织楼婢女,奉尚宫之命给娘娘送布过来。听说是娘娘向皇后请赐的。”
萧妃一听,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多谢。”然后让她将东西放在桌上,虽认出她是苏妍儿的大宫女,却也没问什么。
良月点头,举步走进去,将布放在屋中一张简朴干净的八仙桌上。
雪梅在此时走到门口,福身道:“奴婢叩见萧妃娘娘。”
“平身。在这里,就不用多礼了。”萧妃说,又坐回座位继续缝衣。
雪梅微微一笑,走进去,到她面前跪下,手捧金镯呈到她面前:“这东西,奴婢特来还给娘娘。”
萧妃一见,疑惑地看她一眼,她不是硬要这个才肯帮自己的忙?好不容易得着了,又还回来做什么?
“奴婢斗胆。”雪梅尴尬一笑,“做宫女的,谁不想飞上枝头被人呼一声‘娘娘’?以前,我天天为雅妃戴,就一直奢望着。见了娘娘的,想着讨来自己满足一下下,谁知……”
“怎么了?”萧妃并不知她做过几天昭容,所以不怎么怀疑她的措辞。
良月已经放好布走回来,对萧妃福了福身道:“娘娘,奴婢先告退了。”
“慢走。”萧妃微一点头。
良月出去了。这里,雪梅将镯子放进萧妃手边的线篮里:“刚刚去仪和宫送信,得知小公主午睡时被人刺瞎了双眼。结果,他们在摇篮里发现一枚这样的镯子……然后雅妃手上少了一枚就……娘娘收好吧,切莫弄丢了。”
说完,她站起身,福了一下就转身出去了。
萧妃看着她背影,心知有异。想了片刻,她心里微微一惊。她本是极其心细聪慧之人,立即想明白自己可能会遭枉死,马上想到了脱身之法,收拾起手中的针线就端起篮子回卧房。
卧房里有一张小矮桌,桌边一个蒲团。她将篮子放到桌上,看了看屋中的摆设,走到小巧的梳妆台前,将镯子放进台上一个小首饰盒里,然后将手上还戴着的一枚也取下来放了进去。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又将头上的两只珠花取下来放进去,独留一根固定发髻的簪子在头上。然后出去将那匹白绢拿进来,放到梳妆台边的矮柜上。
看着首饰盒里不多的几样首饰,她伸手拨弄了几下,将盖子轻轻扣上。走到矮桌边,跪坐在蒲团上,拿出篮子里的东西开始继续缝制衣物。发现光线有些暗,就又去将窗户推开,再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
顺便,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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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良月走出冷宫,行了几步,想起以前苏贵妃对皇上的评价和说辞,心里猛然一惊,转身又走回去。恰巧雪梅也出来了,看见她急匆匆走回来,先是疑惑,接着也就朝她走去。
“良月姐姐还有事?”
“我口渴,可否在你屋里去喝杯水?”
雪梅看着她,想她是有话要说,点头:“你跟我来。”
走了几步,良月低声道:“我有话和你说,别回房,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说话就是了。”
雪梅听了,没有出声,带着她绕到一颗大树后。四周杂草丛生,有人高,蹲在里面倒是不容易被察觉,却很容易看到别处的人走来。
二人靠座到树干前,雪梅捻断一根青草,叹道:“今日……谢谢你了。”
良月摇头:“只怕,我没有帮到你,却帮了皇上……”
“什么?”雪梅疑惑地看着她。
“皇上是精明人,哪那么容易被我们骗去?”良月道,“雅妃怎么说也是他的枕边人,她有几斤几两重,他会不知道?怎么说话是真,怎么说话是假,他更能分清楚。你以前是雅妃的人,只怕他也清楚你有几斤几两重的。”
“你是说……他根本知道事情是我做的?”
“现在……该说我们了吧?”良月道,“贵妃曾说,皇上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心机深、疑心重,一旦绝情,就会无比狠辣。他这次肯定是借我们的嘴除去雅妃,但公主是我们害的,他必然不会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