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郡守府。
一张宽三尺、长五尺的地图铺在案上,地图是羊皮用硝炮制,可以很好地保存与携带,上面密密麻麻地勾勒着代郡及周边的地形,还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的敌我双方的大概位置。
李牧静静地坐在案前,完善着心中击败匈奴的计划。——终于到了与匈奴决战的时候。
这个代郡最高将领、名满天下的将军身形提拔高瘦,一双深邃的眼神盼顾生威,不过才刚刚度过四十岁生日,两鬓却已斑白,这完全是为了大赵殚精竭虑所至,然其面貌依旧威严,充满了军人的硬朗与风采。
一名亲卫进来禀报:“将军,雁门聂副将奉命求见。”
“让他进来吧。”
李牧望着缓步走进府中的聂政,神色间有着些许复杂,心中想着:“这聂政不愧为新一代的墨家钜子,行走间气势十足。虽然其勇猛可嘉,击破匈奴许多小型部落,但却违背了我对匈奴的大方针,可他又有大王临行的旨意,不太好过于责备。幸好目前匈奴人依旧按时过来劫掠,希望不要影响我的计划吧。”
“参见将军!”聂政抱拳问候着。对于这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聂政是包含景仰的,即使在对待匈奴的大方针上存在一些小的矛盾。
“聂副将请坐。”李牧向旁边指了一下,见他入座后,直奔主题:“这次让你过来,是为了决战匈奴之事。”
聂政从历史中已知道李牧对待匈奴的大方针,大概是怠其意、示己怯、养兵而伏击,道:“还请将军吩咐!”
“这次行动的具体时间、地点还需要时间准备,估计还得好几个月,各方的行动目的均需做好保密工作,故而本将军也没有召集其他军将。”李牧望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地图,继续道:“这次让你过来,有几点要先说明。第一,最近几个月不要擅自出击匈奴,只在营中训练即可;第二,见得狼烟飘起,尽率所属万骑直奔狼烟处。”
“谨遵将军令!”
两人又商量了许多联络用的手段以及引诱匈奴的策略后,聂政告辞而去。
……
代县东北一百里外,滹沱河旁,牛羊布满原野,白的、黑的、红的、褐的,遍布在绿色的草地上,如在这美丽的织布上绣上了点点小花。
不远处的一处山包上,匈奴左大当户须卜罗哈哈大笑,指点着草地上的羊群:“想不到攻破那处坞堡之后,竟然有如此多的财物在此。”
“想必那是中原人最后一处坞堡防线了。这之后应该任我大匈奴驰骋了。”旁边当户须卜图也是笑道。
“也是,李牧胆小如鼠,这么多年了,从来都不敢与我军在原野对抗。”须卜罗不屑地撇了嘴角,转头又问道:“对了,那聂政最近几个月怎么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须卜图道:“那聂政倒是个对手,不过他只有千名骑兵,想必是在以前对阵中损耗太过了,现在一直都缩在雁门关里。”
聂政以前每次出击,都只率领千名骑兵突击匈奴部落,让匈奴人产生了他的麾下只有千人骑兵的错觉。
“哼!”左大当户恨恨地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那聂政,为我们惨死的部落族人报仇!”
“其他先别说了。眼前这么多的财富,先抢了再说。”须卜罗吩咐道:“阿图,你派鹞鹰去王庭通知单于,说赵人的屏障已破,让其速派大军前来劫掠一番。我怕赵人在后面又开始建造坞堡了,那又得费我们时间与族人性命。”
“是。”
“哈哈!其他人随我前去收割!”须卜罗大笑着拍马而去。
……
整个代郡半个月间仿佛变成了匈奴人的大草原,到处是帐篷林立,劫掠而来的牛羊、民众更是多如星辰。
狐涂单于悠闲地在营地中骑马散步,看着这五年来最大的一笔收获,满意地笑了起来。
“单于,快看,那边有狼烟!”亲卫勇士呼道。
“哦?”狐涂单于仰头看着那个方向,那是一个五里外的一个小山头,此时狼烟滚滚而起,仿佛一杆笔直的黑色长枪直插苍穹,单于兴奋地道:“那定有赵军所在。速去集合人马,随我击破赵军。”
这半个月来赵军的不堪一击,让狐涂单于自认为战无不胜,此次发现赵军,直让其兴奋莫名——每次赵军聚集的不远处都有财富可得,这次也应不例外。
“将军,匈奴人已入彀中。各部人马均已准备就绪。”千人将兴奋地汇报道。
李牧眼中也闪出兴奋的光芒,面色仍旧平静,下令道:“擂鼓,各军出列。”
“咚!咚!”
沉重而有节奏的鼓声响起。
各式赵国兵种依着鼓点迅速地走出埋伏之地,直面对面十万余匈奴人。
匈奴左右五六里处同样有赵军迅速接近。
这次李牧共精选了战车一千三百乘、骁勇步兵五万人、弓弩兵十万人、精骑兵一万三千人——匈奴前方集中了所有战车、步兵三万人、弓弩兵四万人;左、右两侧则各是步兵一万人、弓弩兵三万人;后方则是聂政所率所用骑兵奔袭而来。
“单于大人,四面都有赵军逼来,你看如何是好?”匈奴单于的中军大麾下,几个亲卫大将惊惶失措,要知道匈奴人的战略一向都是以劫掠为主,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逃,对于攻坚之战没有太大的把握,这时见四面来的敌人人数在自己之上,便无心再战。
狐涂单于手握马鞭,猛然抽了一下大声嚷嚷的将领,怒声道:“慌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这些赵人看起来人多,可每面都没有我们人多,再说懦弱的赵人能敌得过我匈奴勇士吗?”
单于的怒斥让将领们稍微心安,多年的威望使得匈奴人依旧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须卜罗,你带你的人,去集合看管牛羊的部落,阻挡左方敌人;呼衍及,你率人去阻挡前方敌人。你二人只要阻挡半个时辰即可,其余人和我一起先行消灭右方赵人。”狐涂单于久经战阵,指挥依旧沉着冷静。李牧长久以来的坚守政策,使得狐涂单于根本就看不起他,也不相信这些依靠城池之力的赵军能有多大的战力,这让狐涂单于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从后方逃走的念头。
身披红色战袍的李牧立于山头,遥望着下方匈奴人的阵势,观察着匈奴人的反应,匈奴人从初始的些微慌乱很快地平复下来,一两千人往后方牛羊处而去,一万人朝李牧正前方而来,而大部分的匈奴人则直奔自己左翼而去。
“这些匈奴人反应很快嘛!”李牧面带微笑的稍微赞叹了一声,面色转厉,朝左右道:“传我将令!左翼就地防守,右翼加速前进,本阵如常前进。”
李牧所布阵势就好像一把大钳,本阵依托山脚,两翼如倒三角一般,将匈奴人遥遥圈在里面,聂政的万骑只是伺机而动,用于追击敌人。左右两翼的兵员相对于本阵略少,但李牧却将自己麾下最强悍的精兵都部署在左右两翼,以四万人坚守对付不擅攻坚的匈奴人,足以让匈奴大军头破血流。
若匈奴人大部用于攻击本阵,七万人的数量足以防御许久而不失。若其直接从缺口逃跑,这时就需要靠聂政的一万骑兵拼死堵住了,只待其速度无法提升,匈奴人照样是为瓮中之鳖。
战国时期的匈奴人的作战目的不在于攻略土地,而志在抢掠人畜财物,所以以机动进攻为主要作战方式,一般是乘虚而入,掠后速退,军队飘忽不定,利则进,不利则退,不耻遁走,基本上不实施防御战斗,所以除了辎重家属外,它作战的全部是轻骑兵,所用的兵器,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铤,其并不像以后的骑兵一样,存在马镫、马具,故而在突击中原的战阵时,并没有以后那般势如破竹的威力。
“放!”
左翼赵军中旗帜挥舞,三万弓弩兵在各低级军官的指挥下,依次释放着手中的箭矢。随军而来的运粮小车都被推出阵前,用作防御工事,步兵们倚靠着这临时的工事,牢牢地掌握着自己的阵地。
“报!呼衍及大人已经阵亡,赵军本部正在向此赶来。”
“报!赵军右部正在赶来,须卜罗大人所率兵马被赵军骑兵击散。”
狐涂单于狠狠地将顶上貂皮毡帽掷在地上,望着前方依旧死战不退的赵军,如此凶猛的军队怎么可能是怯懦之辈,这时他哪还不明白中了李牧的诱敌之计。
看着麾下剩下的五万多人马,狐涂单于恨声下令道:“传令!向后方撤退!”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匈奴人狂烈的攻势中止了,除了一部分人马操着弓矢延迟敌军外,大部都如潮水一般,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四周到处都是喊杀之声,匈奴人簇拥着自己的单于策马狂奔,生怕落后一步,就再也回不到那辽阔的草原。队伍奔离不过三五里,一声大喝从远方传来,前方却陷入停顿之中,狐涂的呼喝声传来:“前方怎么回事?”
不多时,便传来前去观察的将领汇报:“单于,前方有赵军骑兵阻路,领军者便是那雁门守将聂政!”
原来聂政看到狼烟后,已奔行过来,先是击破了匈奴人看守牛羊的军队,探得匈奴大部欲行逃跑,便又迎头攻来。
成为赵墨钜子之后,聂政利用手下的能工巧匠专门制作了马镫马鞍,有了这些马上利器,麾下骑兵的作战能力再次提升。此时手下万骑在聂政的率领下如臂使指,攻势猛烈而又灵活万分。匈奴人本无战意,此刻遭遇如此强兵,却宛如稻草一般被其随意斩杀,哪还敢再行逗留,都如同林中鸟儿四散而逃。
枪出如狂风、如闪电,聂政奔行于战阵的最前方,充当最锋利的锥头,所遇匈奴均无一合之敌,哪怕周围敌军密布,也来去自由,完全打消了匈奴人的抵抗意志,聂政杀得匈奴将领无数,却没有发现有匈奴单于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