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六日,聂明鹄已经出发,此时正是第一缕带着凉意的秋风吹入宫中,那一日碧空万里如洗,大雁排成人字,慢慢地向南飞去。聂无双站在永华殿的高台上,明知看不到拜别皇上早已出了宫门的聂明鹄,但是依然还想再看一眼。风撩起她的单薄的裙摆,长长的裙裾被风一吹,飘起来,犹如盛开的一朵莲花,似连人也要乘风归去。
“娘娘,风大小心着凉!”夏兰拿了披风上前劝道。
聂无双回头,却看见高台下站着一抹挺拔的绛紫色。她美眸中一闪,步下高台,笑道:“睿王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凤青看见她面上犹带惆怅,知道今天是聂明鹄奉旨出京的日子,笑道:“也没什么,带来内子的一点礼物。”
聂无双点头,慢慢走入了殿中,两人坐定,她看着他身上朝服未换,知道他是请示过皇上的,亦是放下心来:“睿王侧妃有心了。殿下回去的时候替本宫谢谢她。”
萧凤青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谈笑,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恼意,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并不言语。
聂无双被他的眼中嘲弄看得浑身不适,别开眼:“殿下今日前来有何重要的事么?”
萧凤青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是朝中可用的官员,本王知道你本事大,这些人本王要用,你想想办法,让他们进秋选的名册中去。”
聂无双拿着那张纸条犹如怀揣烫手山芋,迅速看了几眼,这才收好:“本宫知道了。”
“记住,要不露声色。”萧凤青看着她,异色的眸中闪烁着犹如兽一般明亮的光彩:“本王不管你要什么办法,需要用你的时刻就在此一举!本王有的一切就是你将来的依凭!明白了吗?”
聂无双看着他的眼睛,垂下眼帘,避开他眼中的锋芒,淡淡道:“无双明白。”
“还有,宝婕妤的事…”他不悦皱眉:“你与她胡说了什么?”
聂无双冷笑:“她是殿下的人,但是殿下也要好好管管,不要让无双不明不白丢了性命!设计陷害我,这难道也是殿下的主意?”
萧凤青一怔,俊美的面容下隐隐有深深的戾气:“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聂无双低下眼:“殿下就应该知道,谁才是在殿下跟前胡说八道的人!”
萧凤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冷然离开。
萧凤青走后,聂无双把手中的纸条又看了几眼,这才放在铜鼎香炉中烧了。
殿中一时安静,聂无双心中有事,正要自己独自好好想一想,忽然茗秋神色紧张地进殿中来:“娘娘,不好了,紫薇宫中有宫女来,好像是那边出事了。”
聂无双心中一惊:“出什么事?”
正在说话间,一位宫女连忙扑进来:“娘娘,快去看看吧,今日云妃娘娘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紫薇宫中,说,说…说是雅婕妤要着人陷害她。正在那边兴师问罪呢!”
聂无双站起身来,失声问道:“她有什么证据?”
宫女着急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聂无双镇定下来:“先去看看。你待在这边,若是不对头,你再去求淑妃!”
聂无双说罢疾步出宫,杨直拦在她跟前,皱眉:“娘娘一定要去吗?要知道此事若是大事的话,无端把娘娘卷了进来得不偿失。”
聂无双的脚步猛地顿住,她咬着下唇,在殿中来回踱步。
杨直屏退宫人,劝道:“云妃摆明了就是要针对雅婕妤,如今宫中有两位妃有孕,一就是云妃,二就是雅婕妤。云妃还不知道怀中的是不是龙子,她自然想要对付另一个对手,若是娘娘卷了进去,她若手中证据确凿,可诬娘娘是雅婕妤的同伙。退一万步讲,若是云妃是证据不足,只不过是寻隙闹事,娘娘去了也落不到任何好处,雅婕妤以后生的孩子也轮不到娘娘教养啊!”
聂无双美眸如剑看向他:“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
杨直叹了一口气:“奴婢不是这么个意思,只是觉得娘娘若是贸然去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聂无双回想起刚才宫女焦急的神情,知道玉嫔若不是看情形真的不对,也不会这样派人前来求助,心中横下决心,冷然道:“你随本宫去看看。”
“娘娘真的决定了?”杨直见自己劝了大半天依然毫无效果,不由急了。
聂无双不再多说,快步向紫薇宫中走去。不多时,她来到紫薇宫,只见宫门紧闭。聂无双令宫人前去拍门但是却无人应们。前去报信的紫薇宫的宫女急得头上冒热汗:“娘娘,刚才奴婢出来的时候,宫门还是打开的。”
聂无双靠近宫门,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争吵,还间夹杂有人惊呼的声音。
聂无双咬了咬牙:“砸开!宫中有规矩,不到日落不得闭门!给本宫砸!”
身后的宫人都是杨直亲自挑选的人,听到命令都下意识看向杨直。杨直看着聂无双冰冷的面色,叹了一口气:“砸吧!”
宫人们连忙拿来重物,狠狠砸向紫薇宫的宫门。“砰!”地一声,结实的宫门发出一声巨响却是纹丝不动。应国的皇宫宫门规制严格,里层是一层铜铸的门,外面包着树龄二十年以上的桐木,又漆涂重重朱漆,根本不是一两下可以砸开的。
宫人们心中胆怯,不由看向聂无双。
杨直上前:“娘娘,恐怕…”
聂无双脸若冰霜,站上宫门台阶,扬声道:“宫中有规矩,不到日落不得闭门,闭门者视同谋逆!”
她一连说了三遍,宫门这才打开,有人走出来喝道:“有谁在此大胆喧哗!”聂无双当先大步进去,一把推开他,秀眉横立:“来人!拿下此逆贼!”
她说罢疾步走了进去,穿过一道影壁,忽地顿住脚步只见在紫薇宫的庭院中,雅婕妤与玉嫔相扶而立,脸色煞白,在庭院中已有了几个紫薇宫的宫人被按住打得鲜血淋漓,正在翻来覆去哀嚎。
云妃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中脸色铁青。聂无双看见雅美人与玉嫔没事,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又皱起秀眉,上前朝着云妃施礼,冷声道:“云妃娘娘白日紧闭宫门,臣妾不知娘娘意欲何为?”
云妃看了她一眼,眼中射出怨毒,犹如淬毒的毒箭,喝道:“来人,拿下聂无双!这一干人等都是要谋害本宫的主谋同谋!”
她话音刚落,两旁带来的宫人一声呼喝就上前要拽住聂无双。聂无双看准扑来的宫人,“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扇了他跌个踉跄。
“大胆!本宫是你等贱婢可以碰的?!”聂无双喝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六品以上含六品宫妃若有罪,应交与宫正司论罪,不得私自刑囚!有违逆者视同其罪!”
她站在庭中,面罩寒霜凛然不可犯。所有的人都怔住,不敢再上前。聂无双环视了四周,把目光定在云妃脸上,似笑非笑地问:“云妃娘娘,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云妃被她的犀利如刀的目光逼得一缩,随后又想起什么,冷傲地一挺胸脯站起身来:“聂无双,你别以为拿宫规就可以压住本宫,今日本宫就是要在这里审个清楚明白!”
她口气中的嚣张令玉嫔气得发笑:“好个清楚明白!慕容芙你今天不过是想来这紫薇宫里撒野而已!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咳咳…”
她说到一半不由连连咳嗽,聂无双知道她宿疾未好,又性子直拗,在这里根本不是有备而来云妃的对手。想着她连忙上前,为玉嫔抚背:“玉姐姐不要说了,多说无益。”
一旁的雅婕妤早就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聂无双心中一叹。杨直劝她的对,她今天过来搞不好不但保不了雅婕妤与玉嫔,说不定还会被牵扯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她心中苦笑,但她已经跳了进来,再抽身已经是晚了。她的目光扫向自己带来的宫人,却没有看见杨直的身影,心中忽地大定。
她抬起头来,看着云妃,目光直接坦荡:“云妃娘娘既然说有人要谋害娘娘,那证据何在?”
云妃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轻蔑:“聂无双,你今天来这里不过是来送死的,证据给你又有什么用?等本宫审完紫薇宫的每一个人,你就知道证据在哪了!”
她说完,冲行刑的宫人喝道:“刚才本宫有叫你们停吗?继续打!”
她一声令下,按着紫薇宫的宫人连忙又操起板子狠狠打下去,顿时满院的哀叫连连,声震殿宇。聂无双只觉得身边的雅婕妤一哆嗦,不由躲在她的身后。她知道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凭借权势作恶,比豺狼更可恶!
她不知道今天云妃到底拿住紫薇宫的什么把柄,但是看她今天目空一切的样子,知道她根本没有把这里的任何人放在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让她这样有恃无恐?
聂无双连忙回头问道:“到底是云妃是拿住了什么证据?”
玉嫔喘息着回答:“她…她说拿住紫薇宫的人,往她的补品里放红花,要毒害龙嗣。”她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雅婕妤煞白着脸,手紧紧握着聂无双的手,眼中流露惊恐:“聂姐姐…我没有!”
聂无双耳边听着宫人的惨叫,一边握着雅婕妤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没有。都是她栽赃陷害。”
云妃唇边含着冷意,看着庭中的宫人被打得昏死过去,这才抬起眼来看着聂无双三人,慢悠悠地问宫人:“那些该审的都审了吗?”
一旁的宫人回道:“启禀娘娘,他们都审了。只是…”
“只是什么?”云妃一双美眸阴冷地看着聂无双:“说!还有谁没审?”
“还有…还有主谋没审。”宫人低头回答。
云妃闻言把目光冷冷移到了雅婕妤脸上,聂无双只觉得身后雅婕妤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玉嫔早就忍不住,上前怒斥:“慕容芙!你不是想审什么同谋主谋吗?有种你来对我行刑!看皇上知道后还能再庇护你吗!”
聂无双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连忙上前拖住玉嫔,急忙叫道:“玉姐姐不可!”
果然,云妃脸猛地沉下来,她一步步逼近,一字一顿地冷声开口:“姚思丝,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吗?你也不去拿镜子照照你的脸!”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狰狞可怕,玉嫔怒极反笑:“是,我是病了,丑了。但是你可别忘了,当初皇上是因为什么宠爱你的!三四年过去了,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云妃浑身一震,不由后退一步,脸如死灰:“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