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旗营的统领周庆第二天就被禁卫军秘密抓了起来,一道密旨把他悄悄押解回京,护旗营自统领以下,千夫长以上统统被监禁起来,一场可预见的军中清洗在毫不知情的皇室贵族们回京之时迅速展开。
萧凤溟调来骁骑营前来掣肘护旗营不明所以的三千人马,同时又下了数道密旨回京,纷纷替换与周庆平日往来密切的将领。他的手段迅疾,雷厉风行,再也不姑息养奸,与平日给人温和帝王的印象相去甚远。
这时许多人才知道,原来这看似和气的皇帝被触了逆鳞也这般手段铁血。
车驾摇摇晃晃,聂无双坐在自己的车驾中看着前面蜿蜒不到头的队伍,深深的长吁一口气。这一次行猎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萧凤青伤重,萧凤溟特赐让他在龙撵中回京,所以她就屈居自己的鸾驾中。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杨直跪坐在銮驾的车门边,见聂无双神色黯然,不由问道“不是。”聂无双回神,振作精神:“只是在想谁能指使周庆谋逆?”
杨直神情一正,悄悄挪了进来,谨慎地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聂无双一笑:“这时候谁不在私底下议论这一次的秦国行刺?但说无妨。这时候不会有人听见的。”
杨直想了想,这才道:“周庆将军的事,奴婢知道不多,只知道他是京中的周家,也是一家将门的,在京城中颇有威望。”
聂无双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可是与淑妃王家有关系?”
杨直额上青筋一跳:“不太可能吧!”
“那又是谁布的一颗棋子呢?能当上护旗营的统领,不是一般人呢…”聂无双揉着额角,细细地想。
御驾在落日时分进了京城,御林军,禁卫军各自归列,宫中长长的钟声回响,落宫钥的时辰了。
远远,一人一骑在宫门外远远伫立。那人穿着雪白的儒士服,清郎如月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惆怅,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在他面前关上,宫门内外,两个世界。
“无双,再相见的时候,你我是不是就会真正终结了我们之间的仇恨…”
他伫立许久,直到天边的夕阳将他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无双…”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令他爱恨交加的名字,终于咬牙纵马离开了应京…
顾清鸿走了。
这个消息传入聂无双的耳中已是第二天。她沉默许久久得杨直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吭声问话。永华殿中沉寂无声,上好的沉水香在殿中萦绕,幽幽的香气飘荡开来。铜漏中水声滴答,清晰可闻。聂无双依着胡床上的软垫,沉默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的夏天。
“娘娘?”杨直轻唤,“娘娘若是没事,奴婢退下了。”
聂无双抬起头来,眸光幽幽:“齐国使臣团都走了吗?”
“都走了。”杨直回答:“这一次秦国背信弃义而去,恐怕齐地上的战事又要再起。”
聂无双勾了勾唇角,想要幸灾乐祸地笑,却蓦然惊觉心中竟是半分笑意也无,只觉得萧索。三国的战事又徒增变故,恐怕顾清鸿又要殚精竭虑地想着如何与凶悍如豺狼的秦国周旋。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若是他能心怀大略,不去管秦国所谓的和谈而是乘胜追击,这时候的齐国战场上的形势自然会大不同。是齐国皇帝懦弱不敢冒险一战,还是他顾清鸿终究寄希望于和谈不想妄动兵戈?也许两者都是,也许两者都不是。不管怎么样…
齐国,不再是她操心的故国了…
聂无双垂下眼帘,这时宫中的内侍匆匆进殿中禀报:“娘娘,淑妃娘娘前来探望娘娘的伤势,还带来了不少补品。”
聂无双她直起身子,吩咐道:“先去上茶伺候,本宫略梳洗下就去。”
“是!”内侍退下。聂无双眉头深锁:“淑妃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一旁的杨直自然知道淑妃前来探望聂无双的伤势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想了想,轻声道:“会不会是…事关护旗营统领周庆的事?”
聂无双闻言一怔:“难道周家与她王家有关系?”
杨直亦是不解:“奴婢实在不知,应京中许多世族家族中互有通婚联姻,又有人情往来,关系错综复杂,千头万绪。若说有关系,也是可能的。淑妃娘娘不是无的放矢的一个人,她既然急匆匆过来,一定有很重要的急事。”
聂无双转入屏风内换好衣服,转了出来冷冷地道:“这是自然,本宫自然是不信她说什么要看望本宫伤势的话。”
她说罢对镜整了整妆容,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在永华殿的花厅中,淑妃正对着一座三尺来高,通体通红的珊瑚啧啧称奇。
聂无双走了进来,笑道:“淑妃姐姐怎么过来了?这让本宫好生惊讶。”
自从淑妃抢了雅充容的二皇子之后,辛夷宫与永华殿之间便是少来走动,两人曾是秘密结盟的盟友,而后又翻脸成为敌人,分分合合。之后又发生了皇后中毒的事,各自都忌惮对方,更加少往来。至今聂无双都分不清楚她和淑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淑妃回头,亲热地走上前:“听说在行猎营地中,贤妃妹妹为了寻找皇上都受了伤,所以本宫过来看望妹妹,伤势好点了吗?”
聂无双一笑,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淑妃的手,引着她坐在上首:“不过是一点小擦伤,以讹传讹,竟说是本宫受了多重的伤了。淑妃姐姐也信?”
淑妃见她精神甚好,知道传言恐怕言过其实,遂抿嘴一笑:“不管别人怎么说,本宫总是要过来看看妹妹,好歹是一个宫里,同是伺候皇上的人,你我这份情谊自是与别人不同。”
情谊?聂无双摇着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面上殷切的淑妃。都扯到了两人之间的“情谊”了,恐怕这一次淑妃是真的有事来求助她了。
聂无双不接口,淑妃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可她终归是宫中的老人,杏眼一转,笑着打量聂无双的永华殿夸道:“没想到本宫才几个月没来这永华殿竟焕然一新了。还有这珊瑚,恐怕是从贡品中拿出来赐给妹妹的吧?听说这三尺高的红珊瑚极难得。百年才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呢。”
聂无双扫了花厅四周一眼,心中微微一哂。不要说淑妃惊讶,她回到宫中亦是觉得惊讶莫名,从行猎大营到宫中不过才一天的功夫,皇后竟事前得到消息,吩咐宫中的内务大总管亲自来收拾布置她的永华殿,所用的东西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所有用过旧的东西统统都置换成了新的。
这便是后宫。皇上宠爱谁,谁就成了宫中的风向标,吃的用的不用开口,统统都是最好的。若是恩宠不再那往昔所有的笑脸相迎的面庞统统变成了冷眼白眼,更惨的是也许境地比之前没有恩宠更加糟糕,因为宫中不相信失败者…
聂无双在心中感慨,但是面上依然淡淡,她等着淑妃夸完,这才不动声色地屏退宫女,笑着上前问道:“淑妃娘娘,今日来到底有什么事呢?你我已这般熟悉了,有些话但讲无妨。”
淑妃顿了顿,看了看四周,面上的笑容顿时萎靡黯淡,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连本宫自己都不信,这一有难,本宫第一想到的便是妹妹。”她坐在椅上扶了额头,精致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沮丧:“你说你我争来争去又是为的是什么?一不小心就会全盘皆输,本宫想着心里就堵得慌。”
聂无双仔细看着她的面色,看样子淑妃说这些话不似作伪,慢慢地道:“淑妃姐姐到底有什么难处?”
淑妃叹了一口气,未语先流泪:“就是皇上这一次在行猎大营遇刺的事啊!妹妹有所不知,皇上回宫之时,就有朝臣跟皇上说这事跟王家脱不了干系!已经秘密呈上折子了,准备扳倒我们王家了!”
聂无双心中一惊,不由停了手中的团扇。呈上折子?!是谁动作这般快?!皇上不过才回京一天而已,就有人闻风而动了。这朝局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
聂无双看着眼前拭泪的淑妃,问道:“这事真的跟淑妃姐姐没有关系吗?”
淑妃一听,猛地抬起头,眼中愤愤不平:“贤妃妹妹也不相信吗?这该死的周庆,他当初在本宫的父亲底下的时候就不对盘,我父亲说他人狡诈无信,所以他在我父亲手下一直得不到重用,后来不知怎么的机缘巧合,竟让这小人混到了护旗营的统领一职。”
“早知道他这么胆大包天,当初本宫就该在皇上面前多多参他几本,这下可好,他这一次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居然还牵连上了本宫的父亲!”
淑妃愤愤地骂着泄愤,见一旁的聂无双只是不言不语,急了,“噗通”一声竟然给聂无双跪下,她拉着聂无双的手哭诉道:“妹妹,本宫从未这般求过人,本宫知道有些事本宫做得太过了,我对不起妹妹你!但是这事要是真的牵扯到了本宫的王家,就不是本宫一个人是生是死的事了,这是谋逆啊!会诛九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