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发疯。”说话间先举步走了出去,扭头瞪他一眼:“你还走不走?”
修聿几步跟了上来,狠狠一把攥住她的手,沿着桥一步一步走,行到桥上,将手上的丝带绑在桥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硬是带着她从桥上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哎,你有完没完,不是说走三个来回就够了!”她有些恼怒地哼道。
修聿扬眉一笑,道:“三个来回,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
到再一次走到桥头,她扶着栏杆摆手:“你走吧,我不走了。”他是傻了还是疯了,明明知道不可信,还大半夜拉着她跑来,在这桥上白痴似的走了这么多回。
修聿望了望两色,躬身拉着她爬上自己的背,道:“我背你再走一会,你要累了便睡,我背你下山。”
直到晨光曦微之际,修聿才背着她沿着山路朝山下走,侧头望着已经趴在自己肩头沉睡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
从相识以来,他们这一路走得艰难,一次次生死别离,他们都走了过来,这看似薄凉冷心的女子一点点融入他的生命,让他为之痴狂。
他爱她,惜她,每每看到她不经意的笑容,他知道那抹笑容是因他而绽放的,她会在他面前任性,耍赖,温柔,全然褪去了纵横漠北那传奇领主的冷锐之气,为留住这些美好,他便无怨无悔了。
回到中州,刚一入城便见祁恒快马来报:“皇上,你两位师傅来了,再不回去房子都让他们拆了…”
修聿闻言嘴角抽搐,头疼地抚了抚额:“就他们两个?”
“还有雷震。”祁恒道。
烟落微言面色微变,雷震是楚策和大哥洛华的师傅,他们怎么会凑到一块来了中州?
刚一进府门便听到雷吼一般的声音,再看到头发花白的一男一女正穿着他们大婚的喜袍和嫁衣追着一青衣老头打架,看到他们进门两人连忙跑了过来,“修聿小子,听说你要娶媳妇了。”
修聿压下心头的火气,朝烟落介绍道:“这是大师傅诸葛候,这是二师傅皇甫柔。”
两人不由说将她拉到一边,两人围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细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嗯,骨骼精奇,是个练功的好材料。”
雷震也跟着凑过来,打量了他一眼:“修聿小子,你太没眼光了,看那小身板瘦得跟候似的,你也不嫌抱起来硌人。”
“滚!”诸葛候夫妇齐齐怒吼。
“雷师叔不去沧都,怎么跑到中州来了。”修聿淡声问道。
“那闷葫芦,不好玩,娶的妃子也不好玩,西楚皇宫无趣透了。”雷震哼道。
修聿望着已经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喜服,几欲气结:“你们穿得是什么?”
“哦,刚才在你房里看到两套新衣服,我们帮着试试,是不是很好看!”说罢,两人齐齐转了个圈,笑眯眯地问道。
烟落抿唇,失笑:“很好看!”
一人拉着修聿,一人拉着烟落往松涛阁走:“师傅我们可以帮你们备了大礼哦!”
祁月和萧清越闻言也跟上前去,心想会不会是什么旷世武学秘笈?
诸葛候神秘兮兮地把两人拉进房,皇甫柔取出一个大大的包袱,道:“知道你要成亲,我们可以费心心思帮你搜罗这些秘笈?”
秘笈?
萧清越几人赶紧跟着进了门,看到散了一桌的书,几人面色各异,祁月扫了一眼,笑得直捶桌子:“鸳鸯秘笈,房内艳历…哈哈哈!”
修聿面色黑如锅底,诸葛候拍了拍他肩膀,道:“为师是担心你没经验,洞房之时无从下手,所以为师为你准备了这么多,你在成亲前好生研究一下…”
“诸葛老头!”修聿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皇甫柔也上前道:“哎呀,不用不好意思啦,为师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是个雏儿…”
“咱们的徒弟肯定是要外家功夫无人能敌,自然床上功夫也要所向披靡,不然传出去多没面子啊。”诸葛候跟着说道。
修聿气急拉着烟落暴走而去,只留得后面房中阵阵暴笑之声…
相较于王府的热闹,将军府倒显得格外清静,在诸葛候等人来的第二天,修聿便让她住到了将军府,每日处理完政事会悄悄过来。
她从厨房端出刚坐出的糕点,淡笑道:“这几日没事,便跟留香斋学着做了几样。”
修聿唇角无声扬起,“你啊,太惯着无忧那小子了。”她对无忧的宠爱,简直到了连他都嫉妒都地步。
她抿唇笑了笑,问道:“漠北最近如何?”
“驻守漠北的西楚军似有异动,看来东齐和西楚必是要再起战事了,那两个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总是要分个高下的。”修聿说着打量着她的神色,东齐之事她又要怎么做?
烟落低眉抿唇,纤长的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你说,东齐和西楚,最后谁会赢?”
“从各方面看,东齐是略胜一筹,这么多年不动声色就掌控了东齐和南越,更有一个心思诡谲的昱帝,自然不容易对付。”修聿坦然言道。
“那就是西楚必输,是吗?”烟落抿了口茶,眸中一掠而过的清光。她从来没有忘过她在北朔平原立下的誓言,一刻都没有…
修聿摇了摇头,直言道:“楚策这个人够冷静,够隐忍,与大昱暗中周旋六年,南越和北燕都分崩离析,西楚不但没有亡国,还在这动乱之中强盛起来,掌权西楚还不足十年时间,在内忧外患情况下不仅保全了西楚,还扩张了领主,至于他们到底谁高谁下,这不是谁能够去预料的。”
“修聿,你…真不想争吗?”烟落望向她,眉眼沉静如水“东齐西楚相斗,只要你想,大夏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修聿淡笑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说道:“当年父王何曾没有想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烟落闻言抿唇,中州先王也曾谋夺西楚皇位吗?
“当年内乱只在一夜之间,父亲都带人杀到了皇极大殿,母亲在动乱中几乎丧命,父亲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帝位,带我们来到了中州,再不过问西楚。先帝没有追究罪责,且将这段逆转抹杀,外界并不知晓。”他低眉望着手中的茶杯,喃喃道:“若不是当年我还年小,父亲只怕也会随母亲去了,我不想这样的悲剧再重演。”
她悄然伸手覆上他的手,默然不语,只是觉得心头酸涩:“修聿,对不起。”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真正去用心了解他的过去,所有的事无非只是曾经从外人口中听说而来。
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他却这样坦然地告诉了她。
“嗯?”修聿眉头微拧,望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淡然一笑:“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好男儿是该建一番宏图伟业,若自己所求成了所爱之人的痛苦,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都是楚家的儿郎,一个可以天下弃她不顾,一个人却可以为她而倾尽天下。
春光明媚,天地欢颜,悠扬的韶乐响彻中州内外,城中上下一片欢腾,聚集在通往王府的长街,等待着他们的皇后。
烟落坐在将军府房中,手心沁着薄汗,这不是第一次出嫁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害怕眼前的一切美好会是一场梦,她曾是多么期待着生命中有这样一份简单的幸福,有这样一个男人一直守候在她身边,风雨同路,当历经生死波折,她才触摸到这一切,也真正明白它是那样的珍贵。
萧清越带着数名喜娘进来,“该上銮驾了。”
民间是新郎上门迎亲,但依皇家礼仪皇帝是不必迎亲的,但修聿却一再坚持按中州的习俗举行婚礼,出了将军府,透过凤冠的金玉流苏依稀可看到一身红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正含笑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她蓦然想起很多画面,那个在荒野平原之上纵火追杀她的他,那个在九曲深谷的黑暗潮水中带她逃生的她,那个在燕京升平广场冒死接住她的他,那个在她出征前唠叨不休的他…
“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我的女人。”
…
“烟落,如果跳下去我们还活着,答应我离开萧家,离开沧都,跟我去中州重新开始生活。”
…
“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
…
昔日的笑语温柔回荡在脑海里,像是一曲动听的乐,令人沉醉。
女子一身红衣如霞,上面金丝飞舞,绣着凤凰于飞,袍尾拖展在后有如凤尾,仪态万方。
修聿立于大将军府门外,一身绣锦龙纹的红袍更显轩昂,看着从府内慢慢而出的身影,他唇角的缓缓勾起,蔓延成大大的笑容,比这三月的春风还要醉人。
他几步走到门口处,朝她伸出手,一如往昔般的自然。
她透过静垂的流苏望着那只修长洁净的手,就是这掌心的温暖一直缠绕着她,浸润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渗入了她的心,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放到他的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鼓乐齐鸣,礼炮绽放,金箔如雪般洒了一路,从将军府到王府的路走了不知多少回,此刻却觉得格外的漫长。
銮驾刚到府门外,长街之上顿起一阵马蹄之声,只见长街之上一行黑影如狂风卷至近前,为首玄衣墨发的帝王振臂勒马直直望向那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目光沉郁如无底的深海。
烟落默然站在銮驾之上,隔着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清晰感觉那到道冷锐的目光,以及那让人如坠冰渊的深沉寒意。
所有人都望着强势闯城而来的年轻帝王,修聿面上笑意淡漠:“楚帝日理万机,还亲自前来参加朕的大婚之礼,朕在此多谢。”
楚策淡淡望向他,四目相对间隐有铿然之声,无声的较量。
人潮汹涌,却没有一人发出一点声音,静谧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她,无人可见那黑眸眼底翻涌的黑潮,“西楚以半壁江山为聘,迎娶漠北领主为西楚皇后!”
瞬间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公然跑到中州,在中州王府的大门口抢亲,好大的胆子!
珠帘下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讽刺而薄凉,“没想到在楚帝眼中,本主还有这样高的价值?”
楚策闻言握着缰绳的话一紧,淡如轻风的一句话,却仿似是一道薄刃无声划开他的心,明知不该来,却偏还是来了,只是他来了,又能改变什么?
烟落步下銮驾,骤起的风吹起她一身红衣,金丝凤纹发出耀眼的光芒,她仿若是欲振翅而去的凤凰般,隔着静垂的流苏,直直望向高踞马上的人:“怎么?楚帝的后宫新妃这么快就玩腻了?”
楚策只是望着她,静静的望着她,他想要看清那双眼睛,然而那随着她脚步而抖动的金色流苏,摇曳出华丽的光辉,生生刺痛了他的眼,他沉声道:“北燕的半壁江山,你不想拿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