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沧都,萧门有三秀,艳绝天下。
长女萧淑儿为西楚第一才女,才情绝世,入宫封为皇贵妃,宠冠六宫。
次女萧真儿为西楚第一美人,容颜倾城,王孙贵人无不为其倾心,想方设法为见佳人一面。
三女萧清越为西楚第一女将,武艺超群,十四岁时虎丘一役连挑翻云寨十大首领而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
乾元四年深秋,萧皇贵妃前往法华寺祈福,相国府上下女眷随之前往。午后,所有人都在饭堂吃斋,粉衣的侍女悄悄带了食盒和被褥上了后山,进了木屋便道:“绿绮姐,娘娘和夫人们都在用膳,我先帮你把东西送来。”
“谢谢你了,我正发愁着呢,四小姐大病初愈就怕再受了寒。”绿绮笑着将东西接过。
粉衣的侍女笑了笑,帮着她铺床收拾:“寺里明明还有空的厢房,大夫人和二夫人却故意让人说没有了,后山这么冷,四小姐晚上怎么过?”
“放心吧,有我照看着呢?”绿绮道。
“若不是一场怪病,以四小姐的聪慧,哪还有今日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风光,说不定当上皇贵妃的就是四小姐了。”粉衣侍女咕哝道,萧家最早名动沧都的便是四小姐,与洛家小姐并称沧都双绝,却一场大病,面上生了怪斑,人也变得痴傻。
绿绮闻言也不由叹息:“谁说不是。”
“咦?四小姐呢?”
“我们出去找找。”绿绮简单收拾了便急声道:“一连病着昏迷了好几个月,如今醒了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这若再有个好歹,三小姐回来还不得把相国府掀了。”
“府里上下连相爷这个做爹的都不管四小姐,就只有三小姐最疼她,便是那一母同胞的二小姐,三小姐也没给过好脸色。”粉衣侍女朝寺院望了望,道:“绿绮姐,我得回去了,一会让大夫人发现了。”
绿绮点了点头,自行一人沿着小径寻人。
山风清寒,松涛阵阵,一袭素衣的女子立于山巅,她很瘦,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卷走,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静静地望着下面热闹的法华寺。
这里的一切遥远又熟悉,这个地方她从小到大每年都会来,却不想今年会是这样。
天意还是命运,冷宫大火中死去的她,一睁眼便在仇人之家,成为萧赫的女儿,萧烟落。
冤死的父母,惨死的大哥,还有那未及出世便死去的孩子,这满门血债,她该去找谁讨还?
“四小姐,这里风大,先回去吧。”绿绮上前道。
烟落沉默了一会,转头便看到沿着山路上来的一行人,绿绮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微微皱了皱眉,上前行礼:“大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上前便是一记耳光:“贱蹄子,竟敢教唆人从府里偷东西。”说话间两名家丁押出一粉衫侍女。
“山里风寒,四小姐大病初愈,奴婢只是将自己的被褥送过来,没有偷东西。”粉衫侍女泣声解释道。
“还狡辩?”二夫人说着又是一耳光煽去过去。手还未落下,便被站在绿绮边上的烟落扣住手腕,那冰冷的目光瞧得二夫人不由一颤:“你…你干什么?”
烟落嫌恶的甩开手,淡声道:“她没有偷东西。”
“贱蹄子,你反了。”二夫人气不住,一记耳光掴向她,对方却快她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小施巧劲便让手腕骨节错位,痛得她冷汗直冒“你…”
绿绮不可置信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前这一手便能将人腕骨折断的人,还是那体弱多病的四小姐吗?
大夫人一见,眸子一眯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臭丫头给人抓回寺里处置。”
绿骑一听赶紧跪下道:“大夫人,二夫人,要罚便罚奴婢吧,四小姐大病初愈,若再有个闪失,三小姐回来不好交待。”
大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府里谁都知道萧清越最疼的便是这个妹妹,若是再让人有个闪失,别说是她,便是相爷出面,她也不会买账。
正在这时,树从中一阵异动,一群蒙面大汉走了出来,为首的便道:“听说沧都来了不少贵人来礼佛,快给我抓起来。”
“放肆!连相府的人你们都敢动?”大夫人一脸威仪的怒喝,朝法华寺望了望“只要我叫一声,山下数万的羽林卫就会冲上山来。”
“那就看看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快。”说话为首的蒙面大汉便一刀架在大夫人脖子上,二夫人吓得当即一个踉跄,瞧着一边的山路便跑。
“还想跑!”一名匪徒一扬驽箭。
二夫人扭头一看,顺手便将边上的烟落一推挡在自己身前,绿绮一见便要拉开烟落,奈何二夫人却死死抱着烟落怎么也不松手,电光火石间她便以身生生挡住箭矢。
烟落狠狠捏在二夫人伤着的腕骨处,扶住绿绮:“你怎么样?”
绿绮虚弱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我答应了三小姐要好好照顾你的。”
“把她们抓过来。”
周围的人齐齐围了过来,二夫人慌忙的后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脚下一个踉跄撞向边上的两人。
站在崖边的烟落和绿绮被猝不及防的力道一撞,齐齐坠下深渊…
凉风习习,带着微微的桃花香穿窗而入,榻上的人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着全然陌生的房屋,青衣的少年端着药进门:“你醒了。”
“绿绮呢?”烟落直言问道。
“你说的那个绿衣姑娘吗?她在隔壁房间,放心吧,进了百里流烟宫的人没那么容易死。”连池坦然言道。
百里流烟宫?!
传说百里流烟宫主号称武林第一人,第一的美貌,第一的武功,第一的医术,第一的用毒,但行事乖张,任四国多少有权有势的人请其出诊都寻不到人的。
“我叫连池。”连池指了指站在门口处的人道:“那是我大哥连城,姑娘如何称呼?”
“烟落。”她起床穿了衣服到了隔壁房间,绿绮面色发青躺在榻上,那一箭插在心口,不断渗出的血将碧色的衣衫浸染成墨绿。
“这箭上有毒,又伤在心口,虽然我施针控制住了毒性,也不敢拔箭,除非让师傅出手医治,不然…也就只有一个月的命。”连池上前说道烟落抿了抿唇,扭头问道:“你师傅在哪里?”
“他在…花园。”连池有些别扭地回答道。
烟落照着连池指的方向而去,隐约听到阵阵欢笑之声,寻声而去,却看到景致如画的花园之中身着白衣的男子眼睛蒙着丝巾与一群女子追逐嬉闹,让她恍然有一种踏入烟花之地的错觉,微一思量便朝对方喊道:“百里宫主可在?”
园中的追花逐艳却丝毫没有停下,妙龄女子娇笑吟吟,好不撩人心魂。
烟落秀眉微拧,举步上前却被迎面一道白影,扑倒在地:“抓到了,来,亲个嘴儿!”
娇艳如樱花的唇便扑面而来,烟落抬手就是一巴掌,白衣男子却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拨开面上的丝巾,露出半只眼:“本公子的香吻就那么难以承受?”
“我找百里宫主求医。”烟落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说道。
白衣男子借势坐在草地之上,拿掉面上的丝巾,一手撑着地,一手慵懒地搭在屈起的膝盖处仰面望着她,那是一张如仙人般圣洁的容颜,却又带着别样魅惑的风情,圣洁与魅惑的完美融合,在这个人身上演绎出独特的气质风华。
“本宫主的出诊费十万两黄金,十个绝色美人,百坛上好佳酿,还要…本宫主心情好,你有吗?”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说道。
“没有。”烟落沉默了片刻,沉声请求道:“请你救她。”那一箭是为她而受,她无法不管不顾。
百里行素起身踱步到她身前,低沉而魅惑的声音道:“既然你没有诊金,那就…用身体来偿还吧!”
烟落冷眸微扬,直直望着百里行素的眼睛,沉默了一会,道:“好。”
百里行素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唇边笑意更深,从她身旁走过:“跟我走!”
宽敞雅致的房间,百里行素侧躺在紫檀软榻上,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衣流动着夺目的异彩,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都会聚到了他的身上。
连池跟着寻了过来,瞧了瞧两人嘴角抽搐道:“公子,你不是又要…”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唇角勾着邪肆的笑意。
“公子,就算你再怎么饥渴,也去挑个顺眼的吧”连池望了望烟落,漫不心地说道:“传出去你要是睡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的一世英明就可毁了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百里行素抚了抚额,嘀咕道:“要我救人,没钱,没酒,没女人。”扭头朝门口连城道“连城,扔出去。”
“师傅!”连池上前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百里行素打量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一笑如百花尽放:“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就救她。”
“为什么?”烟落平静地问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进百里流烟宫,这种求都求不来的好运突然降临在她的身上,实在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我高兴。”百里行素勾唇一笑“入了我门下,我保你可以在苍和大陆上横着走。”
“公子,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属螃蟹的。”连池道。
烟落扬眸望着眼前的人,这个人恐怕也不仅仅是一个百里流烟宫主这么简单吧!百里行素抿了口茶,俊眉一扬:“乖徒弟,叫声师傅来听听!”
烟落举步上前:“师傅!”
百里行素顿时眉开眼笑,眸底暗影沉沉,若有所思。
她并不知自己这一步到底踏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如果可以预料到未来的一切,她还会走进这个地方吗?
百里流烟宫仿似是一处隔绝外世的所在,一年四季桃花盛放,美得像是让人迷离的梦境。
“虽然师傅这个人平时好酒又好色,小气还抠门,不过人还是不错的,相处久了就习惯了。”连池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就你们三个人?”烟落望了望四下问道。
连池闻言一笑:“还有大师兄,我这就带你去见。”说着领着她到了后山,燃了香,片刻之后,林中一道白光急闪而至落在石块之上,通体雪白,身形如鼠,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地瞅了瞅她和连池两人。
烟落不可思议地望向石头上小小的一团,它似是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转头望向她这边,连池出声:“那是小师妹,刚来没几天,你不许以大欺小啊。”
“它是…”难不成连池所说的大师兄,不是人,而是…眼前这只?
“它就是大师兄。”连池一脸无奈的笑,他第一次被拉着拜见这位所谓的大师兄时,比她还震惊“这是百年难得的貂儿,别看它小,连大哥都不是它对手。”
烟落闻言失笑,探手将其纳入掌中:“它叫什么?”
连池头疼地抚了抚额,颇有些难以启齿:“它叫…连美人。”
连美人?!
百里行素的恶趣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美人扭头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别看了,公子没来接你。”连池出声道“明知他爱干净,你还在他怀里小便。”
烟落笑着抚了抚掌中小兽的头,抚去它身上的尘土,小兽却在她掌中打个滚露着肚皮让她挠痒痒,连池无奈笑道:“再挠就挠出虱子。”
回到庄内,远远便见花园中又是一番追花逐艳的画面。
“走了,我给你洗澡。”连池伸手去接小兽。
小兽却眨巴着眼睛望着烟落:“咕咕!”
闻声而至的百里行素瞪着她手中的小兽,教训道:“虽然你是叫美人,但你终究是公的,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话音一落扬手将它往水池扔去。
小兽一个华丽丽前空翻落地,闪电一般又窜回到她肩上,冲着百里行素毛都炸起来了,气得“嘶嘶”直叫。
“美人,我知道你现在因爱生恨,可是这怪不得我,谁让你是只兽不说,还是只公的,我对发展人兽恋和断袖都没兴趣。”百里行素盯着小兽语重心长地说道,瞥了一眼烟落,“反正你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
小兽帅气地一扭头,含情脉脉地望向烟落。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了半年,百里流烟宫学艺的烟落,无论是医毒还是身手都已经大有所长。
暮色时分,刚从后山练剑回庄,便被连池拉着一道赶往临州华府替人解毒,到了临州才知那华府竟是四国名商琼华夫人的府上,华府世代经商,所经营的客栈,钱庄,酒楼,赌场,青楼,航运各业遍布四国,是四国皇帝争相拉拢的对象。
她与连池一道与中毒之人搭脉,片刻之后两人都面色凝重,相互一望:“是食魂蛊。”
华夫人一听眸光微沉:“能解吗?”
“食魂蛊不是毒,蛊虫会吸取人身上的功力,再回到施蛊人体,是东部一些擅巫蛊的族类用来疗伤和增身自身功力之法。”烟落淡声说道。
“姑娘,你是…”华夫人不由打量着黑纱覆面的女子。
连池走近前来:“她是我小师妹烟落。”
华夫人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黑纱遮面的女子,带着莫名的审视。
“但这些人一直居于东部九冥山一带,怎么会来临州?”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华夫人闻言冷然一笑:“烟姑娘怕是一直未出庄来吧,楚帝挥军东征,如今的九冥山一带已经归为西楚,这些人估计是逃亡过来的。
烟落闻言一震,思量片刻道:“只要找到施蛊人,杀死蛊母,他们体内的子蛊一死,就可保全他们的性命和武功。”
九冥山人口虽少,但个个擅使毒,更有甚者会将人毒成浑身带毒的怪物,要想拿下九冥下定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精明如楚策怎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她与连池合力将一人身上的食魂蛊引出,一路尾随追出了临州城外,蛊虫突然消失,鬼魅般的黑影在林中闪掠,带起阵阵难闻的腥臭毒气,连池递过药丸:“把解毒丸吃了,这些人身上都带毒。”
说话间数道黑影从树上落下,烟落迅速拉着连池从马上一跃而起避开了偷袭,一时间五个人围攻而上,她虽有些身手,但还要护着连池,难免有些吃力。
正在双言缠斗之际,有马蹄之声破空而来,如骤起的狂风,快得令人震慑,利箭破空而至,穿透与她交手之人的头颅,她抬眸望去,玄衣墨发的的男子一骑黑马卷尘而来,一如她记中的冷峻犀利。
是他?!
是她曾经爱了十三年的他,是最后将她抄家灭门,葬身火海的他,楚策。
楚策持弓勒马停住,夜风中黑发飞舞,眸光如刃,浑身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气,身后跟随的黑甲卫齐齐勒马,整齐如一,干净利落。
夜色深重,谁也没有看到她眼底缓缓掀起的暗涌,时间凝滞,两人默然相望。
他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帝王,而她已流落民间,挣扎求生,他们之间,云泥之别。正在她怔然之际,便见楚策微一扬手,听到连池的呼喊之声:“小心。”
一箭划空而来,她身形一掠避了开去。
楚策扫了一眼林内数人,左手微一举弓,身后数十人,齐齐搭箭拉弓。烟落心狠狠一沉,这样的情况下,她和连池都可能被射杀。
凌厉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寒的光芒,林中一片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她一点都不认识他,他是如此冷酷决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施蛊人一见也不敢轻举妄动,似是在思量对策。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扬手一挥一道蓝光自袖内流出,直直划开一人的颈项,她一拉连池朝一边跑去。
她快,箭更快,利箭破空而至,穿透她的肩胛骨,她扭头望向高踞马上之人,目光悲极,痛极,恨极。
乱箭如雨,林中一行施蛊人被当场射杀。
连池扶着她,一脸愤然望向楚策一行人:“你们干什么?”
“如果不动,箭伤不到你们。”楚策声音冷冽如深秋的风。铁甲卫个个箭术精绝,是不会射错地方的。
烟落咬唇一把拔出箭矢,顿时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虚弱地说道:“我们走!”
这一刻,她只想快点离开,离开那个人眼前。
连池扫了一眼四周,面色顿变:“食魂蛊还没死。”真正的施蛊人还没死,这些不过是小喽罗。
话音刚落,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腥臭之气,两人抬眼望去,丛林深处走出一道人影,他所过之处花草树木都瞬间枯死。
“是毒人,快走!”连池扶起她道,这种把自己练得全身是毒的人,最难对付。如今她有伤在身若再沾了这毒,更是棘手。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空而来,眨眼之间便至眼前,连池顿时欣喜:“公子!!”
月华之下,白衣男子自空中飘然而下,衣袂飞扬,优雅潇洒如踏月而来的仙人,扬袖一挥便将走近的施蛊人逼退数步,一伸手将烟落搂进怀中,目光森冷地望向楚策:“姓楚的,欺负我徒弟这笔账,百里行素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