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是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中央集权制的形成和发展阶段,也是中原王朝对边疆地区的关系进一步明朗化时期。秦汉王朝的统一和致力于边疆的开拓,是对商周时期疆域的继承和发展,为我国版图的奠定和边疆的形成起了关键作用。因此,研究秦汉时期的边疆形成和边疆政策,对于研究中国历代的边疆政策及其彼此间的联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秦汉在实现统一的过程中致力于边疆的开拓
商周以来,中原和边疆地区就保持着广泛而密切的联系,进入战国时期,这种联系就更加深入发展,几个主要的诸侯国已把周围的少数民族活动地区逐渐统一到自己的领土以内。齐、楚、燕、韩、赵、魏、秦等虽然有各自独立的政权,但基本上实行周的制度。战国时期所进行的兼并性战争,反映了各个诸侯国谋求实现统一的不可逆转的趋势。
秦国建立于西方,起初弱小而落后,不能与诸侯并列。但在数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吸收了中原先进的政治、经济、文化,重用人才,制定适应社会发展的政策,使领土不断扩大,国力日强,终于在始皇帝二十六年(前221年)统一六国,建立起统一的秦朝政权。其疆域“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对全国实行统一管辖。还实行了“车同轨,书同文”等加强统一的政策,强化中央集权。三十二年(前215年),“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北击胡,略取河南地。”次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史记集解》于此条注引徐广曰:“五十万人守五岭。”又“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东,属之阴山,以为四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阳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谪,实之初县。”
秦亡汉兴。汉高祖在秦的版图上肇兴帝业,历高、惠、吕、文、景五代60余年,把秦统一的疆土逐步巩固下来了,设官置守,进行管理,但也有一部分边疆没有统一起来。
汉朝中原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不仅吸引汉初边疆地区的各族人民,也吸引着当时汉边疆以外的各族人民。他们争相得到汉朝的财物。“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远,终不能有也”。这说明汉朝与其他地区的经济交流,还存在各种阻力,一种是自然的,一种是人为的。匈奴称雄于西北,严重影响着汉朝与西北、北方各族人民的经济交流。更重要的是匈奴骑兵不断南下侵扰和掠夺,破坏汉朝北边的生产,使人民不得安宁。汉朝政府为了保卫国内的安全和经济交流的需要,从武帝即位初,在反击匈奴扰袭斗争的过程中,不断向周围实行“开地广境”的政策,扩大领土,边疆地区较秦代有了更大的发展。具体是:
(一)北部边疆
秦的北部边疆,包括高阙、阳山、北假中,并阴山至辽东。秦亡,匈奴南下,进入河南地,还不时侵袭汉之代、雁门、云中,“驱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汉朝每年输送大批粮食、缯帛,履行和亲之约,但终不能阻止匈奴对北边的掠夺。正如汉文帝在给冒顿单于的书中所说:“倍(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单于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单于为了处罚右贤王,责令西击河西走廊的月氏,最后夷灭月氏,将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统治了河西和西域地区。武帝即位初,“明和亲、约束,通关市,饶给之”,想以此阻止匈奴的侵袭,但无效果。匈奴截留了汉使张骞出使月氏携带的大批财物,并扣押全部人员百余人。武帝诏问公卿:“朕饰子女以配单于,金币文绣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边境被害,朕甚悯之,今欲举兵攻之,何之?”于是策划了马邑之战。结果,汉军失败。
元光六年(前129年)匈奴入侵上谷,汉朝发兵反击,从此汉、匈间大规模的战争开始。元朔二年(前127年),汉卫青收复河南地,起朔方,因河为固。五年(前124年)出高阙,败匈奴右贤王。元狩二年(前121年),霍去病两次出兵河西,败匈奴右方王将须卜氏、折兰氏部,浑邪王等首领率数万人降汉,为汉朝经营河西开辟了道路。元狩四年(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出兵大漠南北,单于遁走,汉军在今克鲁伦河和土拉河上游“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从此匈奴在“幕南无王庭。”经过这几次大战,汉朝的北部边疆达到阴山以南地区,汉匈关系发生了深刻变化,扭转了汉朝80年间的被动局面,双方进入相持阶段。汉朝的北部边疆开始出现了相对稳定的形势。
匈奴贵族不能从汉地掠夺财物,于是加紧对其统治下的乌桓、丁令和西域各国的掠夺和榨取,从而激起国内奴隶和奴隶部落的不满和反抗。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日益激化,使统治阶级集团内部开始发生分裂。汉神爵二年(前60年),虚闾权渠单于死,右贤王与颛渠阏氏勾结,废太子自立为握衍朐鞮单于。匈奴国人不服,乌禅幕与左地贵人拥立稽侯珊为呼韩邪单于。接着,日逐王薄胥堂立为屠耆单于,西方呼揭王立为呼揭单于,右薁鞬王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立为乌藉单于,后来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自立为闰振单于,呼韩邪单于兄呼屠吾斯自立为郅支单于②。诸单于相继分立,标志着由冒顿单于创立的强大匈奴帝国开始瓦解崩溃,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和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已经达到相当剧烈的地步。
在匈奴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左伊秩訾王向呼韩邪单于提出劝告:“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在单于主持的诸王将会议上左伊秩訾王力排众议,坚决提出“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呼韩邪单于终于采纳了这一建议,入朝事汉。
甘露元年(前53年),呼韩邪单于降汉。三年(前51年)正月入朝,汉待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次年,其兄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呼韩邪单于向汉称臣,表明匈奴国从此领辖于汉朝的版图之内。原匈奴的北部领土所包括贝加尔湖、阿尔泰山及其以南地区,也就成为汉朝的北部边疆。
(二)西部边疆
秦昭襄王筑长城,设陇西、北地郡,秦的西部边疆限于黄河以东,但与河西、西域保持着传统的交往联系。汉初,匈奴南下,多次侵入北地、陇西,汉出兵反击,加强行政管辖,保卫西部边疆。但匈奴奴役西羌,统治河西、西域,使汉朝和河西、西域的联系中断。匈奴右方王将还从西部威胁汉朝的安全。
武帝即位初,从匈奴降人中得知“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于是派张骞出使月氏,共结抗击匈奴的联盟。张骞在中途被匈奴拘留,传送单于庭,10年后才从匈奴逃出,到达西域,在大宛王的协助下,转入大月氏。但大月氏安于新居,不愿东返河西走廊故地,结盟未成。
张骞回朝后,给汉带来了匈奴、河西、西域的消息,同时也反映了西域各国同汉结好的要求。当时,汉朝正与匈奴进行着激烈的战争,汉武帝为了从侧翼夹击匈奴,于元狩二年(前121年)派霍去病出兵河西。战争取得了全面胜利,河西匈奴诸王降汉,从此“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汉朝的西部边疆扩展至河西地区。就在这一年,汉朝政府在今兰州修筑起第一个重镇金城。
元狩五年(前118年),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首要任务是招乌孙东还,“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断匈奴右臂”。但乌孙王年老,畏匈奴,不愿东返,却愿与汉通好,并派遣使臣随张骞至长安,后来还提出求得汉公主的请求。汉与乌孙关系的建立,在西域影响很大。
这时,西域为匈奴所统治,右贤王、右谷蠡王通过设置在车师的右日逐王和设在焉耆、库尔勒地区的僮仆都尉管理西域天山南北,“赋税诸国,取富给焉”。张骞出使西域,汉与西域各国间使臣的频繁往来,引起匈奴的极大不满。当汉朝为乌孙王选公主的时候,匈奴抢先把阏氏女送至乌孙,从此,汉与匈奴在争取西域过程中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匈奴虽然失去了河西,但不断遣“奇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楼兰、车师当通西域咽喉,匈奴唆使其王阻止汉使通过。汉朝为了保卫这条通道,从元鼎六年(前111年)开始,不断出兵河西北侧抗击匈奴,又于元封三年(前108年)派赵破奴从河西走廊以北进入西域,击败车师和楼兰王,疏通道路。武帝天汉年间,汉朝基本上掌握了天山以南的交通,而且在轮台等地初步屯田积粟,供应来往行人。
乌孙是大国,在西域各国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乌孙王以汉公主为右夫人,匈奴公主为左夫人,匈奴不断向乌孙王施加压力,企图破坏乌孙与汉结成的友好关系,而乌孙想摆脱这种压力,倒向汉朝。昭帝末年,公主上书:“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不久,宣帝即位,乌孙王与公主并上书:“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汉)公主来,欲隔绝汉。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汉朝在乌孙国存亡的关头,答应昆弥和公主的请求,于本始二年(前72年)发五将军将兵十余万击匈奴,西域和乌孙“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方入”,攻匈奴。匈奴大军虽闻讯远遁,但西域诸国和乌孙兵共攻匈奴右谷蠡王庭,获得大胜。这一胜利打开了匈奴统治的缺口,大大鼓舞了被奴役下的各族人民。至冬大雪,“丁零乘弱攻其北,乌桓人其东,乌孙击其西……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
不久,匈奴统治集团分裂,诸单子争立,统治区域的日逐先贤掸不能继位,向汉朝请求臣属,汉朝命当时护西域南道使郑吉前往车师迎接,并于神爵二年(前60年)护送至长安,从此西域诸国纷纷臣属于汉。汉朝命护西域南道使郑吉“并护车师以西北道,故号都护”,设幕府于乌垒,“汉之号令班西域矣!”都护除管辖天山南北诸国外,还“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可安辑,安辑之;可击,击之”。从此,汉朝的西部边疆包括天山南北和天山以西的乌孙、康居地区。
(三)东北边疆
秦统一前,东北属燕国,燕有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郡,“北邻乌桓、夫余,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朝鲜王满,本燕人,“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塞”。可见燕的领土不仅东达辽东,而且与北方的乌桓、夫余,东方的秽貉、朝鲜、真番保持着密切关系。
秦灭燕,统一了燕的疆土。始皇三十二年(前215年)帝东巡至碣石,刻石纪功。秦末,“天下叛秦,燕、齐、赵民避地朝鲜数万口”。汉初,原燕将臧荼称燕王,降汉。高祖五年(前202年),臧荼反,汉遣卢绾平定,遂立卢为燕王。十二年(前195年),卢反,遣樊哙、周勃击之,“定上谷十二县,右北平十六县,辽东、辽西二十九县,渔阳二十二县”。卢绾降匈奴后,匈奴封其为东胡卢王,统治乌桓。文帝时,匈奴“岁人边,杀掠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元朔元年(前128年),“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会燕王救兵至,乃退。匈奴奴役乌桓不时南下侵扰,给汉东北边疆造成严重威胁。朝鲜等地因远离匈奴,汉辽东太守“约(朝鲜王卫)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真番、临屯,皆来服属”,社会秩序比较安定。
元狩四年(前119年),汉反击匈奴至漠北,霍去病“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始置护乌桓校尉,拥节统领诸部。元封二年(前109年)朝鲜、真番等部数入朝汉帝,破朝鲜王右渠所阻,汉朝派涉何晓喻朝鲜王,反为所杀。次年,朝鲜尼奚相参杀右渠,降汉,汉于其地设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汉以土地广远,在单单大岭之东分置东部都尉,治不耐城(今朝鲜安边),别主领东七县”。郡县的设立,加强了对东北边疆地区的管辖,汉朝的东北边疆到达朝鲜半岛。“东北地区的北部边界,西自贝加尔湖,东至鄂霍茨克海,都是中国境内的民族分布,今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都属中国疆域之内”。
(四)东南边疆
东南边疆原为吴、越、楚和百越之地。吴王夫差二十三年(前473年),越灭吴,兼有吴地。楚威王六年(前334年),越伐楚,反为楚所败,楚“杀王无疆,尽取吴地至浙江……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秦始皇二十四年(前223年),秦灭楚,定江南地,降百越之君,置九江等三郡。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继续向南开拓,增桂林等三郡。次年设闽中郡,秦的东南边疆已达东海、南海。
秦末,中原农民起义推翻秦王朝。此时,原秦南海郡龙川县令真定人赵佗行南海郡尉事,传令各郡县聚兵自保守,因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汉使陆贾至南越,封佗为南越王,令其“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吕后时,赵陀以“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至此,汉不仅完全领有了原来秦的东南边疆,而且略有发展,东越南越连成一片。
闽越分布于福建闽江一带,北连浙江。闽越王无诸和越东海王摇,皆称是越王勾践之后,越亡后南迁。秦末,参与灭秦战争。楚汉相争时,佐汉击楚,有功。汉高帝五年(前202年)高祖以无诸为闽越王,都东冶;惠帝三年(前138年)汉以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与南越王赵佗保持联系。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闽越发兵围东瓯,东瓯王向朝廷告急。事平,“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
建元六年(前135年),闽越击南越,南越王赵胡(佗孙)上书告急。汉议出兵,会闽越王郢之弟余善杀郢来降。事后,汉以余善为东越王,无诸孙繇君丑为越繇王。
元鼎四年(前113年),南越内部矛盾激烈,其相吕嘉反。次年,汉以“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汇水;令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越侯二人为弋船、下厉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群舸江,咸会番禺”。六年,诸军至番禺,围攻吕嘉、建德,遣使招降,吕嘉夜逃人海去,余众降。接着,桂林监居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归汉,东南越事平。之后,汉“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九郡中南海、苍梧、合浦、郁林,为秦南海、桂林、象郡之地,珠崖、儋耳、支趾、九真、日南为南越王赵氏经营和瓯、骆越归降之地,至此统归汉郡县管辖。西汉领辖的东南边疆,从东海、南海之滨深入到海南到海南诸岛和越南半岛地区。
(五)西南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