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杨济翁韵，首句用丘宗卿书中语
点检笙歌多酿酒〔1〕。蝴蝶西园〔2〕，暖日明花柳。醉倒东风眠永昼，觉来小院重携手。
可惜春残风雨又。收拾情怀，闲把诗僝僽〔3〕。杨柳见人离别后，腰肢近日和他瘦〔4〕。
【题解】
这是作者在带湖闲居初期和杨济翁的一首词。杨济翁跟随作者很久，这次又来到上饶作客。他的原词有送别作者的妻兄范南伯（名如山）的意思。范南伯自湖北辰州卢溪县令任满东归镇江，中途经过上饶，特地来看望作者。杨济翁赋词，词中有“门外马嘶人去后，乱红不管花消瘦”句，涉及范如山离去事。丘宗卿名崈（同崇），江阴人，隆兴元年进士，淳熙八年任江西转运判官，也是作者的好友，此时还在江西任内。当作者回到上饶后，他写来书信对作者进行劝慰，其中有“点检笙歌多酿酒”的话语，杨济翁和作者都用作了《蝶恋花》词的第一句。作者归来后，友人纷纷写词作书，加以劝勉宽慰，而此词便是为回答友人的关心而写的。词中写他与杨济翁、范南伯等亲友相聚，同醉同眠同携手，友情真挚感人。下片则通过春天短暂，诗怀阑珊，写送别范南伯的惆怅和伤感，景物的描写和拟人手段的恰当运用，也为这首词增添了亮丽的色彩和忧伤的情调，是一首抒情的佳作。
【注释】
〔1〕点检：清点检查。点检笙歌，有重新整理歌舞的意思。宋代士大夫家中多蓄歌妓，每逢宴客，都有歌妓吹奏乐曲，演唱歌词，以佐酒兴，成为一种普遍的风气。多酿酒：南宋实行税酒法，许民间酿造。〔2〕西园：作者新居建在带湖南的丘陵地带的东部，西部为花园，因称为西园。〔3〕收拾情怀：指清理心情。僝僽（chǎn zhòu）：排遣。闲把诗僝僽，闲时把诗来排遣郁闷心情。〔4〕以柳枝还未长叶，或才生小叶比拟人的瘦腰，这两句说，亲友离别，伤怀消瘦，杨柳却也和人一样腰肢瘦弱。水调歌头
九日游云洞，和韩南涧尚书韵
今日复何日，黄菊为谁开〔1〕？渊明谩爱重九〔2〕，胸次正崔嵬〔3〕。酒亦关人何事？政自不能不尔〔4〕，谁遣白衣来〔5〕？醉把西风扇，随处障尘埃〔6〕。为公饮，须一日，三百杯〔7〕。此山高处东望，云气见蓬莱〔8〕。翳凤骖鸾公去〔9〕，落佩倒冠吾事〔10〕，抱病且登台〔11〕。归路踏明月，人影共徘徊〔12〕。
【题解】
淳熙九年（1182）九月初九，作者陪同寓居上饶的韩无咎游览上饶西三十里的云洞，写下这首词。云洞是一处风景名胜。时人洪刍曾写有《信州岩洞记》（见《西渡集》附录），其中涉及云洞的是：“出葛溪门二十五里，西游至月岩。……又二里至云洞。山形截然如城，世谓之仙人城，相传仙人蜕骨葬于此，有三棺或坏，因大风雨雷电则复完如初，疑有鬼神云。”韩元吉字无咎，原是开封人，淳熙初寓居上饶城南，以所居前有涧水，因号南涧。乾道四年曾与作者在建康府共事，当时任江东转运判官。乾道末曾权吏部侍郎兼学士院，进礼部尚书。淳熙五年知婺州，此后奉祠家居。韩元吉除作有《水调歌头·云洞》词外，还有《云洞》诗，详记云洞的奇异景物。作者此词是和章，主要写他游览的感受。上片以重九日盼望送酒的陶渊明自比，下片既寄希望于韩元吉再次被朝廷召用，又为自身的倒冠落佩抱病登台而慨叹，表达了被迫害受压抑的沉重心情，不是一篇单纯的记游之作。
【注释】
〔1〕陶渊明爱菊，黄菊又是九日的典故。其《九日闲居》诗有“酒能祛百虑，菊为制颓龄”句。唐李嘉祜（又作秦系）《答泉州薛播使君重阳日赠酒》诗：“欲强登高无力去，篱边黄菊为谁开？”〔2〕谩爱：空爱，徒爱。陶渊明《九日闲居》诗序：“余闲居，爱重九之名。”诗中有“日月依辰至，举俗爱其名”句，汤汉注：“魏文帝书云：‘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3〕胸次崔嵬：崔嵬本意高大，《说文解字》释“嵬”字说：“山石崔嵬，高而不平也。”因《世说新语·任诞》有“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等语，后来就用崔嵬代指高低不平的垒块，专指胸中蕴藏着种种不平之气。黄庭坚《次韵子瞻武昌西山》诗：“平生四海苏太史，酒浇不下胸崔嵬。”《送王郎》诗：“酒浇胸次之磊隗。”以上二句评说陶渊明《九日闲居》诗中多愤世不平之气。陶诗于“菊为制颓龄”句后还有“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尘爵耻虚罍，寒花徒自荣。敛襟独闲谣，顷焉起深情”等语，其中“尘爵”、“寒花”等句对于世事的不平深致感慨。〔4〕关人：关系到人，或牵连人。政自：政同正，正自，同自是，应当是。不能不尔：不能不如此。《晋书·谢安传》：“简文帝疾笃，（桓）温上疏，荐安宜受顾命。及帝崩，温人赴山陵，止新亭，在陈兵卫，将移晋室，呼安及王坦之，欲于座害之。……既见温，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板，安从容就席，坐定，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耶？’温笑曰：‘政自不能不尔。’遂笑语移日。”这一句是借桓温语，言饮酒有不得不饮的道理，即可以借酒消愁。〔5〕檀道鸾《续晋阳秋》：“陶潜九日无酒，出篱边怅望久之，见白衣人至，乃王弘送酒使也。即便就酌，醉而后归。”〔6〕《晋书·王导传》：“于是庾亮以望重地逼，出镇于外。……而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趋向者多附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元规是庾亮的字。这两句是用尘埃比喻某些恶势力的逼迫和污浊的浸染。〔7〕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8〕《诗话总龟》前集卷八引《王直方诗话》：“诗云：‘壁门金阙倚天开，五见宫花落古槐。明日扁舟沧海去，却将云气望蓬莱。’此刘贡父诗也，自馆中出知曹州时作。旧云‘云表’，荆公改作‘云气’。”刘贡父即刘攽（bān），荆公即王安石。按：蓬莱本是海上三神山之一，汉代学者以东观图书之所为道家蓬莱山，见《汉书·窦章传》，后人就以蓬莱称馆阁。作者所游览的云洞，既然有仙人山的称呼，借刘敛的诗句，说从云气上东望，正可联想到蓬莱。这是游览时的感想，指希望韩元吉再回朝廷。所以下面又有“公去”一句。〔9〕翳（yì）凤骖（cān）鸾：翳，遮蔽。骖，陪乘。翳凤骖鸾是驾凤凰而去的意思。语出杜甫《寄韩谏议》诗：“或骑麒麟翳凤凰。”杜牧《早春阁下寓直》诗：“王乔在何处？清汉正骖鸾。”张孝祥《水调歌头·与喻子才登金山》词：“挥手自兹去，翳凤更骖鸾。”〔10〕杜牧《晚晴赋》：“若予者则谓何如，倒冠落佩兮与世阔疏。敖敖休休兮，真徇其愚而隐居者乎？”落佩倒冠：指罢官，冠佩皆公服。〔11〕杜甫《九日五首》诗：“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台。”〔12〕李白《月下独酌》诗：“月既不解饮，影徒伴我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苏轼《同王胜之游蒋山》诗：“归来踏人影，云细月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