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轼文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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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文集三十六(2)

杭州明日兄之生日。昨夜梦与弟同自眉入京,行利州峡,路见二僧,其一僧须发皆深青。与同行。问其向去灾福,答云:“向去甚好,无灾。”问其京师所须,“要好朱砂五门钱。”又擎一小卵塔云:“中有舍利。”兄接得,卵塔自开,其中舍利粲然如花。兄与弟请吞之。僧遂分为三分,僧先吞,兄与弟继吞之,各一两掬,细大不等,皆明莹而白,亦有飞迸空中者。僧言:“本欲起塔,却吃了。”弟云:“吾三人肩各置一小塔便了。”兄言:“吾等三人,便是三所无缝塔。”僧笑,遂觉。觉后胸中噎噎然,微似含物。梦中甚明,故闲报为笑。

赴定州某为迫行事冗,不及作孙子发书,乞为致意。近者奏辟,吏部胥子初妄执言,本官系合入远人,碍辟举条,及反覆诘之,乃始伏云。若今年九月二十七日本官成资后别无遗阙,即不该入远,可以奏辟。某寻有公文申部,乞会问本州,即见得成资已前有无遗阙。凡争数日,乃肯据状会问,请与孙子发言,略说与本州官员,言早与果决分明,回一成资无遗阙文字来,免为猾胥妄生枝节。或更孙宣德与一愿就及本州官员及所填替非有服亲一状,尤佳。京师,大抵官不事事而吏横也。

惠州惠州市井寥落,然犹日杀一羊,不敢与仕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耳。骨间亦有微肉,熟煮热漉出,不乘热出,则抱水不干。渍酒中,点薄盐炙微燋食之。终日抉剔,得铢两于肯綮之间,意甚喜之。如食蟹螯,率数日辄一食,甚觉有补。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刍豢,没齿而不得骨,岂复知此味乎?戏书此纸遗之,虽戏语,实可施用也。然此说行,则众狗不悦矣。

以下俱北归子由弟:得黄师是遣人赍来二月二十二日书,喜知近日安讯。兄在真州,与一家亦健。行计南北,凡几变矣。遭值如此,可叹可笑。兄近已决计从弟之言,同居颍昌,行有日矣。适值程德孺过金山,往会之,并一二亲故皆在坐。颇闻北方事,有决不可往颍昌近地居者。事皆可信,人所报,大抵相忌安排攻击者众,北行渐近,决不静耳。今已决计居常州,借得一孙家宅,极佳。浙人相喜,决不失所也。更留真十数日,便渡江往常。逾年行役,且此休息。恨不得老境兄弟相聚,此天也,吾其如天何!然亦不知天果于兄弟终不相聚乎?士君子作事,但只于省力处行,此行不遂相聚,非本意,甚省力避害也。候到定叠一两月,方遣迈去注官,迨去般家,过则不离左右也。葬地,弟请一面果决。八郎妇可用,吾无不可用也。更破千缗买地,何如?留作葬事,千万勿徇俗也。林子中病伤寒十馀日,便卒,所获几何,遗臭无穷,哀哉!哀哉!兄万一有稍起之命,便具所苦疾状力辞之,与迨、过闭户治田养性而已。千万勿相念,保爱!保爱!今托师是致此书。

程德孺兄弟出银二百星相借,兄度手下尚未须如此,已辞之矣。德孺兄弟意极佳,感他!感他!数日热甚,舟中挥汗写此,不及作诸侄书,且伸意。夫人晚年,更且慎护,勿令少有疾,副子孙意。五郎妇,更与照管慰安之,便令五郎往般挈也。八郎续亲极好,但吾侪难自言,可托人与说。今师是已除太仆少卿,恐遂北行,兄不能见。又恐其省母苏州,若见,当令人探其意也。少留真,欲葺房缗,令整齐也。五娘、七娘近皆得书,与孙皆安。胡郎亦有书来,甚安,行见之矣。文九作书写字精好,无劳问讯。伯翁可喜,符亦卓卓,报二姊知。

吾兄弟俱老矣,当以时自娱,世事万端,皆不足介怀。所谓自娱者,亦非世俗之乐,但胸中廓然无一物。即天壤之内,山川草木虫鱼之类,皆吾作乐事也。

与千乘侄一首

黄州念二秀才:别来又复春深,相念不去心。迈自北还,得手书,及见数诗,慰喜不可言。日月不居,奄已除服,哀念忽忽,如何可言。久不得乡书,想诸叔已下各安。子明微累想免矣。因书略报,大舅书中甚相称,更在勉力副尊长意。家门凋落,逝者不可复,如老叔固已无望,而子明、子由亦已潦倒头颅,可知正望侄辈振起耳。念此,不可不加意?未由会合,千万自爱。

与千之侄二首

离黄州必强侄近在泗州,得书,喜知安乐。房眷子孙各无恙。秋试又不利,老叔甚失望。然慎勿动心,益务积学而已。人苟知道,无适而不可,初不计得失也。闻侄欲暂还乡,信否?叔舟行几一年,近于阳羡买得少田,意欲老焉。寻奏乞居常,见邸报,已许。文字必在南都。此行略到彼葬却老妳二姨。子由于奶也。住二十来日,却乘舟还阳羡。侄能来南都一相见否?叔甚欲一往见传正,自惟罪废之馀,动辄累人,故不果尔。甚有欲与侄言者,非面莫尽,想不惮数舍之远也。寒暖不定,惟万万自爱。

独立不惧者,惟司马君实与叔兄弟耳。万事委命,直道而行,纵以此窜逐,所获多矣。因风寄书。此外勤学自爱。近来史学凋废,去岁作试官,问史传中事,无一两人详者。可读史书,为益不少也。付迈一首

以下俱惠州古人有言,有若无;实若虚,况汝实无而虚者耶?使人谓汝人,实无所能,闻于吾者,乃吾之望也。慎言语,节饮食,晏寝早起,务安其形骸为善也。临书以是告汝。付迈。

付过二首

诗人有写物之功。“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他木殆不可以当此。林逋《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决非桃李诗。皮日休《白莲》诗云:“无情有恨何人见,月晓风清欲堕时”,决非红莲诗。此乃写物之功。若石曼卿《红梅》诗云:“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此至陋语,盖村学中体也。书付过。

砚细而不退墨,纸滑而字易燥,皆尤物也。吾平生无嗜好,独好佳笔墨。既得罪谪海南,凡养生具十无八九,佳纸墨行且尽,至用此等,将何以自娱,为之慨然。书付子过。

与侄孙元老四首

以下俱儋耳侄孙元老秀才:久不闻问,不识即日体中佳否?蜀中骨肉,想不住得安讯。老人住海外如昨,但近来多病瘦瘁,不复如往日,不知馀年得相见否?循、惠不得书久矣。旅况牢落,不言可知。又海南连岁不熟,饮食百物艰难,又泉、广海舶不至,药物鲊酱等皆无,厄穷至此,委命而已。老人与过子相对,如两苦行僧尔。胸中亦超然自得,不改其度,知之,免忧。所要志文,但数年不死便作,不食言也。侄孙既是东坡骨肉,人所觑看。往京,凡百加关防,切祝!切祝!今有一书与许下诸子,又恐陈浩秀才不过许,只令付与侄孙,切速为求便寄达。馀惟万万自重。不一一。

侄孙近来为学何如?想不免趋时。然亦须多读史,务令文字华实相副,期于适用乃佳,勿令得一第后,所学便为弃物也。海外亦粗有书籍,六郎亦不废学,虽不解对义,然作文极峻壮,有家法。二郎、五郎见说亦长进,曾见他文字否?侄孙宜熟看《前、后汉史》及韩、柳文。有便,寄近文一两首来,慰海外老人意也。

元老侄孙秀才:屡得书,感慰。十九郎墓表,本是老人欲作,今岂推辞!向者犹作宝月志文,况此文,义当作,但以日近忧畏愈深,饮食语默,百虑而后动,想喻此意也。若不死,终当作尔。近来须鬓雪白加瘦,但健啖啜如故尔。相见无期,惟望勉力进道,起门户为亲荣,老人僵仆海外,亦不恨也。

赵先辈儋人,此中凡百可问而知也。乡里出百药煎,如收得,可寄一二斤,赵还时可附也,无即已。

与胡郎仁修三首

以下俱北归某:得彭城书,知太夫人捐馆,闻问,哀痛不已。行役无便,未由奉疏。人至,忽辱手书。伏审攀慕之馀,孝履粗遣,至慰!至慰!某本欲居常,得舍弟书,促归许下甚力,今已决计溯汴至陈留,陆行归许矣。旦夕到仪真,暂留,令迈一到常可以款见矣。未间,惟节哀自重。不宣。

某慰疏言:不意变故,奄罹艰疚。伏惟孝诚深笃,追慕痛裂,荼毒难堪,奈何!奈何!比日攀号愈远,摧毁何及。伏惟顺变从礼,以全纯孝。某未获躬诣灵帷,临书哽咽,谨奉疏慰。不次。

小二娘知持服不易,且得无恙,伯翁一行甚安健。得翁翁二月书及三月内许州相识书,皆言一宅康安。亦得九郎书。书字极长进。今已到太平州,相次须一到润州金山寺,但无由至常州看小二娘。有所干所阙,一一早道来。馀万万自爱。

与外生柳闳一首

以下俱北归展如外生:人来得书,知奉太夫人康宁,新妇外孙各无恙。北归万里,无足言者,独不见我令妹、贤妹夫,此心如割。介夫何负,亦早世,念之痛不去心。数年岂贤隽厄会耶?相见,当一恸以写之。兹不一一。

密州与人三首

违去门下已八年,愚鲁罢殆,人事废绝,书疏缺然。怠慢之罪,宜在谴绝。比承柄用,又不以时随众修贺。盖疏懒愧缩,日复一日,不知复怜恕之否?即日履兹寒凝,台候万福。某去替止数月,而贫困难以赴阙,相次乞江浙一郡,君幸得之,拜见未可期。惟冀为国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