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轼文集4
9020600000024

第24章 文集三十六(1)

尺牍

与蒲廷渊一首

徐州河中永洛出枣,道家所贵,事见《真诰》。唐有道士侯道华,尝得无核者三,食之后,竟窃邓太主药上升。君到彼,试求之,但恐得之不偶然,非力求所能致耳。

与蒲传正一首

以下俱黄州千乘侄屡言大舅全不作活计,多买书画奇物,常典钱使,欲老弟苦劝公。卑意亦深以为然。归老之计,不可不及今办治。退居之后,决不能食淡衣麄,杜门绝客,贫亲知相干,决不能不应副。此数事岂可无备,不可但言我有好儿子,不消与营产业也。书画奇物,老弟近年视之,不啻如粪土也。纵不以鄙言为然,且看公亡甥面,少留意也。

与巢元修一首

日日望归,今日得文甫书,乃云昨日始与君瑞成行。东坡荒废,春笋渐老,饼餤已入末限,闻此,当俟驾耶?老兄别后想健。某五七日来,苦壅嗽殊甚,饮食语言殆废,矧有乐事!今日渐佳。近日牢城失火,烧荡十九,雪堂亦危,潘家皆奔避,堂中飞焰已燎檐矣。幸而先生两瓢无恙,四柏亦吐芽矣。

与王庠五首

轼启:二卒远来,承手书累幅,问劳教诲,忧爱备尽。仍审侍奉多暇,起居万福,感慰深矣。轼罪责至重,上不忍诛,止窜岭海,感恩念咎之外,不知其他。来书开说过当,非亲朋相爱保全之道,悚息!悚息!寄示高文新诗,词气比旧益见奇伟,粲然如珠贝溢目。非独乡闾世不乏人为喜,又幸珍材异产,近出姻戚,数日读不释手。每执以告人曰:“此吾家王郎之文也。”老朽废学久矣,近日尤不近笔砚,见少时所作文,如隔世事、他人文也。足下犹欲使议论其间,是顾千里于伏枥也。轼少时本欲逃窜山林,父兄不许,迫以婚宦,故汩没至今。南迁以来,便自处置生事,萧然无一物,大略似行脚僧也。近日又苦痔疾,呻吟几百日,缘此断荤血盐酪,日食淡面一斤而已。非独以愈,实务自枯槁,以求寂灭之乐耳。初欲独赴贬所,儿女辈涕泣求行,故与幼子过一人来,馀分寓许下、浙中,散就衣食。既不在目前,便与之相忘,如本无有也。足下过相爱,乃遣万里相问,无状自取,既为亲友忧及,又使此两人者蒙犯瘴雾,崎岖往来,吾罪大矣。寄遗药物并方,皆此中无有,芎尤奇味,得日食以御瘴也。轼为旧患痔,今颇发作,外无他故,不烦深念。会晤无期,惟万万以时保练。

轼启:前后所寄高文,无不达者。日每见增叹,但恨老拙无以少答来贶。又流落海隅,不能少助声名于当时。然格力自天,要自有公论,虽欲不显扬,不可得也。程夫子尚困场屋,王贤良屈为州县,皆造物有不可晓者。海隅风土不甚恶,亦有佳山水,而无佳寺院,无士人,无医药,杜门食淡,不饮酒,亦粗有味也。目昏倦,作书又此信发书极多,不能尽,察之!

承欲往黔南见黄鲁直。此古人所难,若果尔,真一段奇事也。然足下久违亲庭远适,更请熟虑。今谩写一书,若果行,即携去也。

念七娘远书,且喜侍奉外无恙。自十九郎迁逝,家门无空岁。三叔翁、大嫂继往,近日又闻柳家小姑凶讣,流落海隅,日有哀恸,此怀可知。兄与六郎却且安健,幸勿忧也。因侍立阿家,略与道恳,不敢拜状也。

别纸累幅,过当。老病废忘,岂堪英俊如此责望邪。少年应科目时,记录名数沿革及题目等,大略与近岁应举者同尔。亦有少节目,文字才尘忝后,便被举主取去,今日皆无存,然亦无用也,实无捷径必得之术。但如君高材强力,积学数年,自有可得之道,而其实皆命也。但卑意欲少年为学者,每读书,皆作数过尽之。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耳。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人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馀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仿此。此虽迂钝,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敌,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甚非速化之术,可笑!可笑!

答五商彦

某启:忝姻戚末,未尝修问左右,又方得罪屏居,敢望存记及之。专人远来,辱笺教累幅,称述过重,慰劳加等,幸甚。即日履兹秋暑,尊体何如?某仕不知止,临老窜逐,罪垢增积,玷污亲友。足下昆仲,曲敦风义,万里遣人问安否,此意何可忘。书词雅健,陈义甚高,但非不肖所当也。蜀、粤相望天末,何时会合,临书惘惘,未审授任何地。来岁科诏,伫闻峻擢,以慰愿望。未间,更冀若时自重。人还奉启,少谢万一。不宣。

谢吕龙图三首

以下俱京师龙图阁老执事:某西蜀之鄙人,幼承家训,长知义方,粗识名教,遂坚晚节。两登进士举,一中茂才科,故当世名公巨卿,亦尝赐其提挈爱怜之意。故欧公引之于其始,韩公荐之于其中,今又阁下举之于其后。自惟末学,辱大贤者之知,出自天幸。然君子之心,以公而取士,某小人之志,终荷恩以归心。但空省循,何由论报。比者止于片言只字谢德于门下,而其诚之所加,意有所不能尽,意之所至,言有所不能宣,故其见于笔舌者,止此而已。惟高明有以容而亮之。

前以拙讷,上尘听览,方惧获罪于门下,而无以容其诛。又辱答教,言辞款密,礼遇优隆,而褒扬之句,有加于前日,此不肖所以且喜且惧而莫知所措也。珍函已捧受讫,谨藏之于家,以为子孙之美观。酀屋之陋,复生光彩,陈根之朽,再出英华,乃阁下暖然之春,有以妪,育成就之故也。择日斋沐,再诣阁下。临纸涩讷,情不能宣,伏惟恕其愚。

某久以局事汩没,殊不获觏止。窃惟应得疏绝之罪于左右,不意宽仁含垢,察其俗状之常情,恕其简略之小过,光降书辞,曲加劳问,拜贶之际,益增厚颜。旦夕诣宾次。盛暑,伏惟为朝廷自爱,上副注倚之心,下慰舆人之望。

答王龙图一首

辱简,承孝履如宜。新诗宠行,甚幸。但称道太过,非所以安不肖也。馀所谕,谨在意。

答张主簿一首

密州改岁,无缘展庆。伏惟履兹新春,百福来集。旬日前辱教,感服眷厚,不即驰答,悚怍!悚怍!向日披奉,但有驰仰。馀寒,冀以时自重。

答宋寺丞一首

徐州轼自假守彭城,即欲为一书以问左右,久苦多事,竟为足下所先,惭悚不可言也。来书称道过当,皆非无状所能仿佛。自少小为学,不过以记诵篆刻追世俗之好,真所谓寡浅见寡闻者也。年大以来,虽所谓寡浅者,亦复废忘,至于吏道法令民事簿书期会,尤非所长,素又不喜从事于此,以不喜之心,强其所不长,其荒唐缪悠可知也。而彭城自汉以来,号为重地,朝廷过采其虚名,不知其实无有也,而轻以畀之。自到郡以来,夏旱秋潦,继之以横流之灾,扎瘥之馀,百役毛起,公私骚然未已也。计其不治之声,闻于左右者多矣。仁人君子,不指其过,教其所不迨,而更誉之,何也?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自今与足下往来相闻,知不徒为好而已,当有以告我者,不胜大愿。适会夫役起,无顷刻闲暇,书不能尽意,惟深察之。

与乐推官一首

以下俱黄州叠辱临访,欲少款奉,多事因循,继以卧病,愧负深矣。数日起居佳否?知明日启行,无缘面别,尚冀保练,慰此区区。

答李寺丞二首

久别渴咏,递中辱书,且审起居清胜,至慰!至慰!某谪居粗遣,废弃之人,每自嫌鄙,况于他人。君独收恤,有加平素,风义之厚,足以愧激颓靡也。未缘会见,万万以时自爱。

远蒙分辍清俸二千,极愧厚意。然长者清贫,仆所知也。此不敢请,又重违至意,辄请至年终、来春,即纳上,感愧不可言也。仆虽遭忧患狼狈,然譬如当初不及第,即诸事易了,荷忧念之深,故以解悬虑。

与徐司封一首

适辱车骑宠存,感怍无穷。晚来尊体佳胜。某与陈君略出至安国,遂觉拙疾稍作。欲告明日少休,后日恭与盛集,可否?无状惭负多矣。幸甚。

与周主簿一首

罪废衰朽,过辱临顾,增愧汗也。晚来起居佳胜。甚欲诣谢,巾褐草野不敢造门,幸加矜恕。

与李廷评一首

离黄州某启:经由特辱枉访,适以卧病数日,及连日会集,殊无少暇。治行匆遽,不及一谢,明日解维,遂尔违阔,岂胜愧负。

与知县十首

以下俱翰林纷冗,久疏上问,辱书感愧。比日履兹春温,起居何如。未由展奉,徒深渴仰。尚冀保练,以慰区区。

近屡辱书,数裁谢,但苦冗中不尽意耳。比日起居何如?惠笋已拜赐,新味之味,远能分惠,感愧无已。

频示诲,感服勤眷。乍暄,伏计尊体佳胜。前去当入府,果尔否。

近者叠辱临访,纷冗中不尽所怀。枉手教,具审起居佳胜,感慰兼集。何日复入城,得少款聚?未间,万万自重。

近辱回教,感慰深矣。比日履兹伏暑,起居清胜。咫尺莫由会遇,引领来尘,庶几少尽区区。未间,万万自重。

人来,辱手教。承比日起居佳胜。思企高义,未缘欢奉,临书怅惘。示谕书醉公石固佳,但目昏罢倦,每书过百十字,辄意阑,恐旦夕少暇耳。毒热,万万以时自重。

近日虽获一再见,终不尽区区。辱书告别,又不即裁答,可量愧悚。宿昔稍凉,起居胜常。景物渐嘉,邑事多暇,想有以为乐。此外,万万自重。

叠辱手教,感慰兼集。邑事清简,起居胜常。小儿蒙不鄙外,荷德殊深矣。未由接奉,千万以时自重。

儿子遂获托庇,知幸。鲁钝多不及事,惟痛与督励也。切祝!切祝!晋卿相见殿门外,惘然如梦中人也。人世何者非梦耶!亦不足多谈,但喜其容貌蔚然如故,非有过人,能如是耶?

昨日辱示佳篇,词韵高绝,非此句无以发扬醉公也。雨冷,起居佳否?二碑纳上。

答青州张秘校一首

杭州还朝承携长笺下访,不克迎奉为愧,经宿,伏惟尊履佳胜。示谕,乃宰物者之事,非不肖所能致也。幸赐亮。

与王贤良一首

扬州还朝近辱临访,连日纷冗,不及款奉。窃惟起居佳胜。宠示新作,感服至意。

与惠州都监一首

惠州君南来,清节干誉,为有识所称,皆曰:“此东坡弟子由门下客也。”两汉之士,多起于游徼卒史,至公卿者多矣。愿君益广问学,以期远到。

与子安兄七首

黄州近于城中得荒地十数亩,躬耕其中。作草屋数间,谓之东坡雪堂。种蔬接果,聊以忘老。有一大曲寄呈,为一笑。为书角大,远路,恐被拆,更不作四小哥、二哥及诸亲知书,各为致下恳。巢三见在东坡安下,依旧似虎,风节愈坚。师授某两小儿极严。常亲自煮猪头,灌血精,作姜豉菜羹,宛有太安滋味。此书到日,相次,岁猪鸣矣。老兄嫂团坐火炉头,环列儿女,坟墓咫尺,亲眷满目,便是人间第一等好事,更何所羡。可转此纸呈子明也。近购获先伯父亲写《谢蒋希鲁及第启》一通,躬亲褾背题跋,寄与念二,令寄还二哥。因书问取。

以下登州还朝拜违十八年,终未有省侍之期。岁行尽,但有怀仰。即日履兹寒凝,尊体康胜。侄男女各长成。东茔每烦照管,感涕不可言。某到不旬日,又有起居舍人之命。方力辞免。年岁间,当请一乡郡归去,渐谋退省耳。未即瞻奉,万乞以时自重。

子由亦有司谏之命,想不久到京。东茔芟松,甚烦照管。如更合芟,间告兄与杨五哥略往觑,当分明数点根槎,交付佃户,免致辄便偷斫也:不然,与出榜立赏,召人告偷斫者,亦佳。一切告留意相度。阿胶半斤,真阿井水煎者。青州贡枣五斤,充信而已。京师有干,乞示及。

以下俱扬州还朝十九郎兄弟远至,特蒙手诲,恭审比来尊体佳胜,甚慰系望。骨肉久别,乍聚,问讯亲旧,但有感叹。知兄杜门守道,为乡里推爱。弟久客倦游,情怀常不佳。日望归扫坟墓,陪侍左右耳。方暑,敢冀以时自重。

往蒙示先伯父事迹,但有感涕,专在卑怀。重承诲谕,惶悚之至。正冗迫中,不敢久留来使。未暇写诸亲知书,乞为致意,非久遍发也。

墓表又于行状外寻访得好事,皆参验的实。石上除字外,幸不用花草及栏界之类。才著栏界,便不古,花草尤俗状也。唐以前碑文皆无。告照管模刻仔细为佳。不罪!不罪!

每闻乡人言,四九、五九两侄,为学勤谨,事举业尤有功,审如此,吾兄不亡矣。惟深念负荷之重,益自修饬,乃是颜、闵之孝,贤于毁顿远矣。比间五郎、六郎乍失母,毁痛难堪。亦以此戒之矣。吾兄清贫,遭此,固不易处。某亦为一年两丧,困于医药殡敛,未有以相助,且只令杨济甫送二千为一奠,馀俟少暇也。

与子明兄一首

黄州兄才气何适不可,而数滞留蜀中。此回必免冲替。何似一入来,寄家荆南,单骑入京,因带少物来,遂谋江淮一住计,亦是一策。试思之,他日子孙应举宦游,皆便也。弟亦欲如是,但先人坟墓无人照管,又不忍与子由作两处。兄自有三哥一房乡居,莫可作此策否?又只恐亦不忍与三哥作两处也。吾兄弟俱老矣,当以时自娱。世事万端,皆不足介意。所谓自娱者,亦非世俗之乐,但胸中廓然无一物,即天壤之内,山川草木虫鱼之类,皆是供吾家乐事也。如何!如何!记得应举时,见兄能讴歌,甚妙。弟虽不会,然常令人唱,为作词。近作得《归去来引》一首,寄呈,请歌之。送长安君一盏,呵呵。醉中,不罪。

与史氏太君嫂一首

惠州某谪海南,狼狈广州,知时侄及第,流落中尤以为庆。乃知三哥平生孝义廉静自守,嫂贤明教诲有方,天不虚报也。明日当渡大海,聊致此书,嫂知意而已。

与圣用弟三首

以下俱扬州还朝圣用小二秀才弟:别后冗迫,不即奉书,想未讶也。比日体中佳安。今日榜出,且喜小十捷解,喜慰之极。此郎君为学勤至,文词成就,来春必殊等也。前贺无疑。向闻弟当复入来,想必成行也。小十甚安健,日夕相见,不用优。未相会间,千万保爱。子由为朝陵去,未及奉书。

十郎司理不及别作书。初官,但事事遵禀小二叔教诲。官事勿苟简,公勤静恕,勿急求举主,曹事办集,上官必不汝遗。刘漕行父,叔与之契旧,因见,但道此意,俟到定州款曲作书也。馀惟侍奉外多爱。夜中,目昏不成字,勿讶!勿讶!

方叔兄未及拜书,且为致意。子安三哥近有书,未及再上状,因见,亦为致恳。

与子由弟十首

以下俱黄州或为予言,草木之长,常在昧明间。早起伺之,乃见其拔起数寸,竹笋尤甚。夏秋之交,稻方含秀,黄昏月出,露珠起于其根,累累然忽自腾上,若推之者,或缀于茎心,或缀于叶端。稻乃秀实,验之信然。此二事,与子由养生之说契,故以此为寄。

子由为人,心不异口,口不异心,心即是口,口即是心。近日忽作禅语,岂世之自欺者耶?欲移之于老兄而不可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死生可以相代,祸福可以相共,惟此一事,对面相分付不得。珍重!珍重!

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但尽凡心,无别胜解。以我观之,凡心尽处,胜解卓然。但此胜解,不属有无,不通言语,故祖师教人,到此便住。如眼翳尽,眼自有明,医只有除翳药,何曾有求明方?明若可求,即还是翳。固不可于翳中求明,即不可言翳外无明。而世之昧者,便将颓然无知,认作佛地。若如此是佛,猫儿狗子,得饱熟睡,腹摇鼻息,与土木同,当恁么时,可谓无一毫思念,岂可谓猫儿狗子已入佛地?故凡学者,但当观心除爱,自粗及细,念念不忘,会作一日得,无所往,弟以教我者是如此否?因见二偈警策,孔君不觉悚然,更以问之。书至此,墙外有悍妇与夫相殴,詈声飞灰火,如猪嘶狗嗥。因念他一点圆明,正在猪嘶狗嗥里面。譬如江河鉴物之性,长在飞沙走石之中,寻常静中推求,常患不见。今日闹里忽捉得些子,如何!如何!元丰六年三月二十五日夜,已封书讫,复以此寄子由。

某近绝少过从,宾客知其衰懒,不能与人为轻重,见顾者渐少,殊可自幸。昨旦偶见子华,叹老弟之远外久之。蒙见嘱,闻过必相告。近者举刘太守一事,体面极生,不免有议论。吾弟大节过人,而小事或不经意,正如作诗高处可以追配古人,而失处或受嗤于拙目。薄俗正好点检人,小疵,不可不留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