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晴风不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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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巷

夏天的雪糕也会爱上冬天的火锅,这世上有太多无法预料的事情,就像我遇见了你。

小岛的清晨也是宁静的。如果没有学业或是打工之类必须要起床的理由,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一直睡到太阳下山。但这些对我来说,只是个美好的憧憬而已。

“关可真——!关可真——!真!真!真……”

这不,催命鬼又来索命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阁楼上的唯一一扇窗户,抓起一个凤螺朝楼下的催命鬼砸去。

一看我转移阵地到阁楼,徐子深立马明白我家住进客人的事情。为了不打扰到游客,徐子深识相地噤声,用缓慢的,近乎夸张地无声唇语对我说:我在楼下等你,快下来!

剜了徐子深一眼,迅速收拾完床铺后来到二楼楼梯旁的开放式卫生间洗漱。妈正在一楼的厨房里忙着给我们大家做早点,她扯着嗓子问我要几个荷包蛋,我从水中抬起头准备回答三个的时候,视线却撞上了向天晴。

我们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也许是刚刚睡醒,大脑还没能完全正常工作。我动也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歪着头面对向天晴。

水滴从我的睫毛,鼻尖还有脸颊上滴落下去,周遭静得仿佛能听见水滴坠落的声音。

他在这里干什么?偷窥我洗脸?

向天晴也没有静止太久,他的手伸过来,我条件反射般地向后一跳,他哼了声,在洗漱台上留下一枚粉红色的草莓发夹后就走下楼。

像被解穴了般,扭回脖子弯腰捧起一捧清水。哗啦……!我的脸,我的指尖,我的发尾全被这枚发夹溅出了晶莹剔透的光芒。

草莓发夹是老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只在生日那天带过一次,老爸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戴过。不是我不喜欢,而是找不到它了。我曾怀疑是小爱把它偷走,也怀疑过是哪个顽皮的小子趁我上课打盹时把发夹偷走,但现在它却是由一个陌生人转交给自己。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昨晚住在我卧室里的向天晴发现了它。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楼下不耐烦的车铃声是徐子深的催促。

随便啃了两口馒头,将荷包蛋和午餐放进饭盒里后就冲出家门,刚跨上车就摔了一跤。

徐子深见我摔倒,立马将他的脚踏车放一边,几大步跑过来。

“你这破车也该换了吧,这个月都罢工多少次了。”徐子深絮絮叨叨地说着掳起袖子蹲下去替我修着脚踏车。昨天在巷子里摔倒后,脱链的脚踏车一直忘了修理。

不知道你有没有修过脱落的车链,你的手指要在狭小又局限的地方把满是油污的链子挂到轴上,有时候你挂上了前轴,链子又在后轴卡住;有时候挂上了后轴,前轴的链子又脱落。徐子深弄了半天都没修好。

“喂,你快点行不行啊。”这次换我催他。

“嫌慢的话,你自己来啊!”徐子深拿起满是油污的黑链子递到我面前,我一个转身看向他处,装没听见。

“别太担心,天晴是个好孩子,他会在这里很快适应的。”门从内打开,妈正送向叔叔出来。他们在院门那里又谈了一阵,之后向天晴就送向叔叔走了。

父子俩没走出多远就停下来,向叔叔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东西交给向天晴,又把自己头上的那顶贝雷帽扣在向天晴的头上,拍了拍向天晴的肩膀后独自走向码头的方向。向天晴站在原地目送他父亲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送别的过程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正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到转身后的向天晴摘下贝雷帽,将它毫不留情地丢弃在巷子旁的垃圾桶里。

这个细节更勾起了我对向天晴的好奇心。表面上冷漠的他,内心的叛逆却是如此强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向叔叔把他流放到小岛上呢?一想到他被丢弃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小岛上,我竟然对他萌生了一种同情的情绪。

“搞定!”这时候,徐子深修好了脚踏车。

跨上车和徐子深在巷子里一前一后的前进。当我的脚踏车就要从向天晴身边经过时,他突然横跨一步堵在我面前。我差一点又撞上他。

“你家能上网吗?”

向天晴举着手里的笔记本问我,这东西应该就是向叔叔刚才交给他的。

我摇摇头。

向天晴哼了下,他似乎特喜欢发出这种让人超级不爽的哼哼声。

“从前面一条巷子穿过去有观光电车,第六站下车,那里有间网吧。但……”

“谢啦。”向天晴打断我的话,丢下一句话就走掉。

但,你最好别去那里。本想这样警告他的,可向天晴没有给我机会。

岛上唯一的一间网吧,就像个毒瘤一样盘踞在小岛的最南边。一些不学无术或者从外面惹事后躲藏在小岛的人都会聚集在那里。经常会听见有游客在网吧被抢劫勒索或是遭偷窃殴打的事发生。

为什么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整天摆着一副死人脸,多浪费上帝的佳作啊。他要是能对人稍微温和点那该有多完美?看他走路的时候,似乎特别喜欢把双手插在口袋里,难道向天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吗?

“关可真,你看什么呢!”骑到前面的徐子深回头喊了我一声,我立刻断开吸附在向天晴背影上的目光,重新骑上脚踏车追上去。

徐子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我,在我即将不耐烦之前,他提出用十块钱打赌,看看谁能先骑到海边。我悻然同意。

飞蹬着脚踏车,超过枝头悦耳的鸟鸣,郁郁葱葱的梧桐,斑驳的光影,还有三两枝从栀子花上飞走的蝴蝶,就像身后长出了翅膀一样追逐着风的裙摆。

向天晴刚刚对我说‘谢啦’的时候,表情是柔和的吧?

眼前的一切突然披上了银白色,仿佛我在刹那间闯进了一幅冰雪覆盖的风景画中。车轮压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向天晴就像一个踽踽独行的怪人,无论是他个性的发型,左耳上的黑色耳钉,刷的雪白的球鞋,一道皱折都没有的裤子,小巧的笔记本电脑,还是他像冬天一样的性格……一切都和四季如春的小岛显得格格不入。

但正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冬天,让习惯了温暖的我一阵莫名的期待与兴奋。

“我赢啦——!”徐子深得意的呐喊声将我漂浮的思绪从画卷中拉扯回来。

细软的白色沙滩,蔚蓝如天使眼睛般的大海,异国风情的棕榈树……几乎每个来小岛的游客都是冲着眼前这醉人的景色。曾经有岛外的开发商想把沙滩改造成私人浴场之类的地方,但遭到全岛人的强烈反对。小岛的资源是属于岛上每一个人,大家不允许有人独自霸占,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把它改造的面目全非。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浪费掉这样的财富。

岛上的居民会在沙滩上搭建自己的小棚子,卖些自己加工制作出的纪念品;也会在沙滩上弄个换衣间,冷饮店或是收费的移动厕所之类;还可以将遮阳伞插在沙滩上出租给游客……因为这些行为都是非组织性的,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竞争就不可避免了。

我和徐子深每年暑假都会做的事情,就是用遮阳伞在沙滩上圈地。狭长的沙滩带上哪里的海风更凉爽,哪里的沙子更柔软,哪里的海水更澄澈,我们就会把遮阳伞插在那里的沙滩上。在圈地这方面,徐子深可是经验丰富的高手。

“阿真!深仔!我在这里!”一早就等在老地方的阿秀看到我们后急忙招手。

“你们俩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再不来,好地方都快被黑子抢占光了!”阿秀抱怨着将一大捆遮阳伞交给我们后就匆忙离开。

阿秀家在沙滩上有一家饮水店,基本上都是阿秀一个人打理。我和徐子深的遮阳伞每晚都会存放在阿秀的饮水店里,我们可是这片沙滩上的无敌三人组!

徐子深很快就把所有的遮阳伞都固定好,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游客来光顾。我们的收费很合理,一天一把伞只收40块,不但提供遮阳的地方还为顾客免费看管他们的衣物。

不到正午,八把遮阳伞就顺利的全都租了出去。我和徐子深就像往常一样坐在离伞最近的棕榈树下开始消磨一整天的无聊时光。

蓝天白云,海浪沙滩。自由的飞鸟,欢愉的人群。

每年夏天都是同样的风景,岁月从未在小岛上留下它的足迹。

风将头发吹进眼睑里,揉了揉,耀阳的太阳还始终停在老地方,不曾有一点偏移。今天的时间似乎比以往拉长了很多。

“喂,你家的新房客这次要住多久啊?”

“我干嘛要向你汇报!”

斗嘴才是我和徐子深之间正常的交流方式。

“我只是讨厌那些城里来的小子,每次他们走的时候,岛上都会出现一群吵着要自杀或和人私奔的傻货。”

外来人留给小岛的后遗症可不止徐子深说的这些。到处乱丢的垃圾,被折断的栀子花灌木丛,巷子里像膏药一样的古怪涂鸦……这些也都是城里人的杰作。虽然我也和徐子深一样对那些城里人的印象不太好,但我知道向天晴不会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就是感觉他不会。

“反正我不是傻货。”不咸不淡地接话道。

我明白徐子深话里的意思。去年萍婶家二丫头在夏天结束的时候还演出了一场跳海自杀的闹剧。大家都传说二丫头怀上了某个城里人的孩子,而那个人在假期结束后就一声不吭地离开小岛。二丫头被抛弃了。

尽管我不相信那些蜚短流长的谣言,但二丫头在那个夏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上课。我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像百香果。

“这可难说。”徐子深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防晒露将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都抹了个遍,然后他把胳膊伸过来放在我的手臂旁用一种对比的口吻说道:“你看这个。”

“什么啊?”

“钢琴键啊,猪!”

他又在讽刺我被暴晒过后的小麦色皮肤。跟那些城里来的女生比,我就是一钢琴上的黑键。

“给我!”毫不客气地将徐子深手中的防晒露抢过来。防晒露的瓶子包装上全是英文。这个牌子的防晒露我只在电视广告里看到过。什么可以抵抗UPA,SPF之类,似乎只要抹了它黑人也能被漂白的功效,特别神奇。这么贵的东西,岛上的杂货店都不会进货的,一定是徐子深托人从岛外稍来的。

一个大男人用这么好的东西,真奢侈。

“你找到发夹啦。”徐子深冷不丁地说。

“要你管。”

“在哪找到的?”

“不管你事。”

“你今天怎么没穿鞋拖,整个人感觉怪怪的。”

我的心一窒,感觉就像清早起来被冰凉的洗澡水激到了一样,防晒露噗嗤一下被挤出一大滩在手臂上。

“这东西好贵的欸!”徐子深心痛地一阵惊呼,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你紧张什么?”

“小气鬼!还你!”生气地将防晒露丢回去,起身离开了树荫。

徐子深的发现让我的心噗通直跳,像是被别人拆穿了自己的某个小秘密般,脚步飞快地冲到路边的水槽前,将嘴巴对着水龙头猛灌了一大口自来水。

该死的徐子深,少说一句话会死人啊!

手不由自主地将头发上的草莓发夹取下来,粉红色塑料的光洁面上映照出自己此刻有些慌乱的表情,我今天确实刻意打扮了下自己。

向天晴是怎么找到它的?他还在我的卧室里发现了其他的东西吗?脑子里迅速回忆搜索着自己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写字台旁墙壁上贴着的一张规律性圈着日期的台历(每个月流血生物的提醒表),大衣柜内侧张贴的明星海报(那是我的偶像杰克船长),床板下压着的几张泛黄的试卷(谁都有成绩不及格的时候吧,只不过那几张试卷的成绩已经差到会让老妈用拖鞋煽我的地步),窗帘上那个明显的极不协调的补丁(补窗帘的那块布是我穿破的臭袜子)……天啊,我昨晚收拾房间的时候竟然忘记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好!希望向天晴没留意到这些细节。如果他留意到了,那就说明,他不是变态就是神经。

不行,我要快一点把那些东西全都转移走。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今天的客人都离开的很早。太阳刚西斜,我们就收工了。

我骑车载着阿秀,徐子深跟在我们后面。一路上,徐子深都再也没有和我调侃。事实上,从他发现草莓发夹而我却生气地跑开后,他就变得特别安静。徐子深的安静就是在生闷气。莫名其妙。

“你们俩又吵架啦?气氛好僵哦。”坐在车后座上的阿秀忍不住开腔道。

“谁会浪费口水到跟一只铁公鸡吵架!”我故意说道,试图把冲突点转移到那瓶防晒霜上。

徐子深却突然从后面超过我并飞快地骑远。

“深仔好像真的生气了。”阿秀提醒着,我却忿忿地对着徐子深的背影赌气地大声说:“我才不在乎一只铁公鸡生不生气呢!”

我才不在乎他明天会不会来叫我起床,会不会和我一起圈地,会不会陪我渡过无聊的一天,会不会把酱油便宜的卖给我……没有他,我一个人也能应付所有事!

老天又听见了我的誓言。在送阿秀回家后的一个坡顶上,脚踏车嘎噔一下又脱链了。

狠狠地踹了那不争气的破车一脚,怨气极重地推着它沿着栀子花墙形影支单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栀子花的灌木只比我高一点点。

“这些巷子像迷宫一样对不对?”关可爱的声音透过花墙低低地传来,“城里见不到这样的巷子吧?”

这丫头和谁说话呢,语气这么温柔?

“岛上还有很多别致的景色,你明天有空吗?我当你的导游吧。”

无事献殷勤的死丫头到底和谁在一起?

“你和你姐姐……”

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顿时让我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像贼一样弓起身体推着脚踏车紧贴着花墙移动。其实就算我直起身子他们也看不到我,这完全是做贼心虚。

“我和关可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双胞胎是吧?她从小就大大咧咧,喜欢和男孩子野在一起。我呢就比较喜欢唱唱歌跳跳舞,或者安静地看看书。”

死丫头!谁喜欢和男孩子野在一起啊!阿秀不是女的吗?!在我背后嚼舌根,小心咬舌头!

“阿嚏!”小爱打了个大喷嚏,我立刻暗自窃喜。活该!

“有点冷了。”小爱哆哆嗦嗦地说着,我能从她的话语里听出暗示的含义。

一般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吗?女主角打个喷嚏说冷的时候,男主角就会很疼惜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那丫头的鬼心眼还真多。

竖起耳朵想听听看墙那边向天晴的反应,可是除了两个人节奏不一致的脚步声外,什么都没有,我确定我听了很久,小爱也一定等了很久。

向天晴什么回应都没有。

耶!我差点高兴的叫出声来。

“听向叔叔说,你在城里念得是耀华中学,还是学生会长,组织编排过好几场大型演出。当过学校的电台主持,还写过舞台剧剧本呢。”

向天晴念过耀华中学?!哦我的雷得嘎嘎!耀华中学可是所只有在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贵族学校,不但学校设施师资力量一流,就连每年的高考升学率也是遥遥领先。向天晴不但在那里念过书,还是学生会长,电台主持,舞台剧编剧?真是天雷滚滚,雷声不断啊!可是像向天晴这样性格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与人交际的类型啊?他转学来我们小岛,不会是被耀华开除了吧?

“开学后我们班也会有演出,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们编排一下?”

“其实你们俩挺像的。”向天晴停了半响才蹦出一句,“只是你比她的话还要多。”

噗嗤一下,我笑喷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立刻捂住嘴巴捏起鼻子发出一声猫叫:“喵~”

“你不觉得这条巷子我们已经走了两遍吗?”向天晴发现道。

“怎么会?这里的巷子都差不多,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就可以到家了。”

向天晴和小爱的声音走远后,我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身子喘口气。

这死丫头肯定是故意带着向天晴在花巷里绕圈圈,给自己多制造一些和向天晴单独相处的时间。

直到确定向天晴和小爱已经提前回到家后,我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脚踏车推进院子。老妈用一桌丰富的饭菜好好满足了我的肚子,只是向天晴似乎还不太习惯我们的口味。我看到他把小葱一棵棵从碗里挑出来放在桌子上,还有肥肉,哪怕是只有一点点肥他就会把整块肉都丢掉。好浪费的坏习惯。

晚饭后老妈雷打不动地去她的卧室看那几百集的口水电视剧,小爱则在向天晴离开后才返回卧室写暑假作业,而我则按照老规矩负责打扫厨房。

“除了那个网吧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上网?”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没抓住手中的盘子。

“没有。”我摇头。

“手机借我下。”

又尴尬地摇摇头回答,“没有。”

老妈说如果我能顺利高中毕业就给我买手机的。

“哪里有卖狗粮的?宝路牌小种犬的那种?”

“没有。”别说是小种犬,就是徐子深家院子里养的大狼犬也都是只吃剩饭拌剩菜。

“这里到底有什么?!”向天晴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

“面包。”从橱柜里拿出一条面包,那可是我用来抵挡漫漫长夜的备用食粮。

“谢了。”

事实上没等我给他,向天晴就已经将面包抢走又丢下一句不咸不淡地“谢了”。

要是徐子深敢对我这样没礼貌,我会立马跳到他背上将他的头发一根根拽成正立状!但是对向天晴……我总是缺少那么点勇气。

向天晴可是我家现在唯一的客人,总不能得罪他让自己没有学费吧?愤怒的情绪被慢慢收起。

离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似乎都能预见当向天晴踏进博文高中大门后所引起的轰动。同学们一定争先恐后地给他送礼物,写情书,甚至是告白。这些我一点也不在意,但如果哪个丫头敢以打折,优惠之类的条件将向天晴从我家挖走的话!我一定会拧断她的脖子!

双手紧紧地拧着洗碗布。

等等,我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秘密还没有从向天晴的卧室里弄出来。

就在我绞尽脑汁要怎么做时,向天晴从他的卧室里又走了出来。我一边继续洗盘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偷看他,只见向天晴径直穿过客厅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就叫做天时地利人和!立刻放下刷碗布,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梯,故作姿态地敲了门后推开门走进去。

怦怦怦怦,我的心自跨进这个房间后就跳得越来越快。

奇怪,明明是我的卧室,曾经是我的卧室,现在却变得这么陌生,这么不自在了。难道是因为那原本摆放杂物的柜子现在满满的都是书?还是因为有张素色的桌布罩住了原本陈旧的写字台?又或者是因为窗台上多了一盆仙人掌?

这是我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从没想过会比女生的闺房还要干净整洁。

笔记本打开着,海底世界的屏保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速战速决地把自己的那些小秘密统统收集起来后,我蹲下去逗了逗被关在宠物笼子里的那条狗。我一直都不知道它叫什么,也没听向天晴叫过。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很安静,从不叫,也不闹。

“以后我叫你奎克好了。”小狗歪了歪脑袋瞪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一时被它楚楚可怜的眼神迷惑心智,竟把手伸进笼子里想去抚摸一下它光亮的毛发。

“奎克,你真的可爱哦……”

“汪!”

奎克突然一声吠叫,吓得我一屁股跌坐在地,身后的椅子都被我撞翻倒,连带起桌子也剧烈晃了下。刚刚脱离狗口还惊魂未定的我,抬起头,视线里是向天晴那台悬在桌边的手提电脑正摇摇欲坠地要掉下来。

“不要——!”立刻伸手去接。

还好,电脑平安无事。

将电脑回归原位的时候,电脑屏幕上的桌面背景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向天晴有双胞胎兄弟吗?怎么照片中的这个男生可以笑得那么灿烂?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女生可真漂亮,他们一起抱着的小狗应该就是奎克了。

“你在干什么?!”

突兀的一句话像柄匕首猛插在我的后背上,僵硬地直起身体,尴尬地对着门外的向天晴笑了下回答说:“我是来拿……”

“出去!”向天晴冷冷地命令着,没等我为自己解释,他就已经大步走上来拉起我的手像是丢垃圾一样地把我甩出房间并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怔怔地站在门口,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我知道自己惹怒了向天晴,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我只是没有经过允许进入了他的房间而已,他的反应却像我做了件不可饶恕的事情,连解释都不愿意听。

如果是徐子深,我一定会重新踹进门去,让他竖起耳朵把我的解释,还有道歉都听得完完整整。可房间里的人是,向天晴……我的衣食父母。

沮丧地重新返回厨房,脱下围裙后丢下未洗完的碗筷有气无力地返回自己的阁楼。

直直躺着,脑子里乱糟糟的,胸腔里像是有除草机在嗡嗡嗡的疯狂工作,割下成千上万片草叶塞满我的身体。

塞上耳机,试图让音乐驱走此刻不明原因的焦虑。可所有曲目反复听了三遍后,还是无法入睡。我开始试着大口深呼吸,希望能尽快找回平静。可新鲜空气充满肺部的时候,却引来更多的不舒服。

最后,我一个翻身坐起来,咚咚咚咚地跑下楼。

“我知道你没有睡,”如果我的行为真惹怒了向天晴,他一定也会被我气得无法安睡。

“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对着紧闭的门继续说,“可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私自进入你的房间,也不会再做出让你讨厌的事情。但请你以后也能改一改,和我说话的时候能听我把话说完。因为,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好了,晚安。”

又站了会,才如释重负般地从始终安静的门前离开。

矛盾和误会是因为制造它的双方不愿意向对方敞开心扉,不愿意向对方坦诚我要什么,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如果生活上随便放任一个小错误,就会有很多它的兄弟姐妹来你们这里报道。当这些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错误就能引发像蝴蝶效应那样的大灾难,摧毁一切。

我不想让向天晴对我有成见,更不希望看到他讨厌我。

虽然这一点现在已经很难避免,但我还是存有一丝希望。

这天夜晚,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晚。

照片中的那个人真是我所见到的这个向天晴吗?照片中的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吗?他们现在怎样了?向天晴到底为什么会来小岛?

我似乎在这个问题上,越陷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