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个人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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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又是岁末,圣诞老人驾着雪橇没走多远,阳历新年的脚步近了,而农历春节,也已在不远处整装待发。临近年关,时间和节日都是如此的紧锣密鼓。

手机塞满祝福的短信,已经好多年了,没有收到过手写的贺卡。这年头,谁还会耐下心来一笔一画地写字,再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邮箱把祝福投递?这年头,找一只寄信的邮箱,要比找一只扔果皮的垃圾箱难多了。

而很多年前,我和朋友嫩嫩约定:不管多忙,不管身在何处,不管你是富翁或是乞丐,都必须写信保持联络。

头两年,我们兢兢业业履行着诺言,因为我喜欢写信。

林语堂先生在《中国人》一书里,把文学和艺术大致分为:诗歌、戏剧、小说、散文、书法、绘画、建筑等几类,唯独没有书信。这让我颇为惆怅,或许书信这种小体裁难登大雅之堂罢。可是,一个人的性情和思想,在信中方能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因为他面对的读者只是他的朋友或者亲人,所以大可不必遮遮掩掩,自由浪漫,不拘一格。所以在一些名人的文集里,写得最好的不一定是他的得奖论文,或是被条条框框束缚过多的洋洋大作,而是他的随笔和几乎全部的书信。

古人做事相当讲究,他们的东西,哪怕仅是一只淘米箩,小巧精致,也有其艺术性在里面。至于风雅之人做事,比如饮茶、做诗、作画,那讲究就更多。古人正是对细节的追求,才体现了他们从容、优雅的生活质量。

古人写信也颇有讲究。他们用固定的笔墨,用同一产地的纸张,比如王羲之惯用鼠须笔,薛涛惯用自制的十色小笺,后人就把这种笺纸称做薛涛笺。有生性高雅的文人学士写信,还得在旁边焚上一炉香,正襟危坐,而后才从容落笔。真是高雅,也真是艺术。现在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讲究,因为流行简约主义。除非是给情人写信,否则你不会巴巴地跑遍好几条街,就为买那种纸上带心的能体现你爱情理念的信纸。

现在能坐下来写信的人已不多,因为有了手机,有了Email,有谁还会耐下性子去重复那种古典而又温吞的美?可是我和嫩嫩仍然迷恋着写信,迷恋着书信带给我们的“见信如晤”的浪漫。因为电话打过,不到一天便会忘记,Email发过,等不了几分钟尽可以全部清除。而只有信,才可以保持那一份历久弥新的美。

读书时,最快乐的莫过于收到朋友的来信。一个人坐在窗边,读着信,读着人。为了一封信,可以快乐一上午,一整天。我们在信中诉说彼此的故事、经历,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文笔和才情,这些都不是电话所能达到和替代的。

翻阅过去的旧信件,等于翻开一本过往岁月的小册子,里面记载了许许多多,都是过往岁月的沉积,是已经消逝却永远鲜活在心里的日子的见证。读他们的信,就是读他们的寂寞和忧愁,读他们的思想和灵魂。这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美。

但往往有许多美,尽管超越了现实,却无法乞求永远。我和嫩嫩终于在生活面前败下阵来,不写信了,改用手机联络。生活的匆忙,没时间为“书信艺术”的消失而叹息。

直到昨天,忽然收到嫩嫩从宁波寄来的信,信中字体依然与他的发型一样飘忽零乱,却让我温暖无比。一个字一个字念着,一个字一个字数着,整整有589个汉字,而他在读书时写过最长的作文是511个汉字,太不容易了。

我觉得,这是我2008年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