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摊在小镇里并没有太大名气,味道也不特别。但在记忆里,它是别致又别趣的。所以,时至今日,仍能时时记起。
小摊在菜场的一角,不与热闹隔绝,却也自成天地。几张粗糙古旧的桌子,数条乌黑油亮的竹凳。壁上挂着的老簸箕,爬满了青苔。虽然摊子的年头不长,感觉上却很苍老,苍老得甚至有了沧桑。
单纯地喜欢那里的氛围。坐在摊子里面,看着眼前的人群一径烘烘地热闹,有从容,有焦虑,有兴奋,有挣扎,生活的成分特别浓厚,我迷恋这种氛围,迷恋这种充满着杂乱、壅塞的热闹。给我很人间的喜悦。
习惯星期天去喝豆浆,因为没有了牵绊。豆浆盛在青瓷大碗里,两角钱便是浓浓的一碗,就着无拘无束的心情,简朴而又实在。摊子有其固定的一群食客,以老人居多。大凡老人都喜欢一些上了年头的东西,他们喜欢这里的青瓷大海碗,这种昔日常见的粗糙瓷碗,如今已是非常罕见。一端起这碗,他们便会想起当年一口气吃四大碗饭、一口气挑两百斤担子走上几十里的光辉往昔。于是,豆浆也就喝得分外香甜了。
在闹哄哄的街市,坐在阴凉的小摊里面,静静地听须发花白的老人们晃晃悠悠地讲古,也是一种乐趣。粗通文墨的会搬出三国演义、水浒传,不通文墨的就讲道听途说的山海经。他们半闭着眼,嘴角展开定定的微笑,予人以一种小乡村的和平。听到意境处,旁边的食客不免也报之以会心一笑。
天冷时喝豆浆另有一番情趣。看着一束一束的阳光从天棚的破洞里漏进来,照在瓷碗的边缘,暖洋洋的。喝着豆浆,也喝下阳光。滋味里有淡淡的农家情怀在弥漫,于是心里便充满了快乐。
最热闹的要数岁末。昔日空旷的菜场仿佛一瞬间就被填满了,像是一艘超载的老式客船。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是那种满脸油汗的微笑,因为苦与累的一年过去了,因为年关近了,因为收获的季节到了。叫买叫卖的声音响彻整个菜场,这里充满一世界的热闹,年的气氛在嘈杂的市声里被渲染得淋漓尽致。豆浆摊依然不温不火的清静,我却感到了一种沸腾着的生命的快乐。
再后来,菜场搬迁了,豆浆摊也拆掉了。虽然豆浆依然满街飘香,但是坐在宽敞明亮的店堂里,为什么我竟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