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还有别的洞口？"小次登知道，雪猪子是很狡猾的，一个窝里往往有好几个洞口，有的洞口离得很远，甚至挖到树丛里，很不容易发现，你堵住了几个洞口，它会从另一个隐蔽的洞口跑掉。
"我仔细看过，就三个洞口，跑不掉。"邓珠又问，"这几个洞口是你自己找到的？"
"是。"
邓珠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说：
"你再去把火烧大一点儿，然后赶快过来，准能逮到一两只。"
他俩全神贯注地守在洞口，过了很久，果然听到洞里面发出一阵阵闷声闷气的声响，大概是被烟呛得实在忍受不住了，又有一只雪猪子爬出洞来。邓珠说了声："注意！"话音未落，一只雪猪子猛地窜出了洞口。他俩挥舞木棍，狠狠地朝它打了几下，那只雪猪子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他俩重新把网套拉好，又等了一会儿，但里面没有动静，邓珠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落山，天快亮了，他催小次登快回去。
小次登劲头正大，还想逮一两只，好给兵站的同志多送一点儿，央求说：
"阿爸邓珠，再等一会儿吧，天还早哩！"
邓珠很懂得小次登的心情，但他知道，这事要是让巴穷发现，不但雪猪子送不到金珠玛米的手里，连他俩的手也会被剁掉，性命也难保。他亲切地说：
"孩子，这事不能太着急，让宗本和巴穷知道可不得了，一定要小心。咱们今天先把这两只送到兵站，明晚阿爸带你去套野鸡，请金珠玛米尝尝咱们这里的野味，让他们补补身体，可不能让亲人们饿着肚子，累垮了身体，叫坏人看笑话。"
小次登觉得阿爸讲得有道理，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邓珠一面收拾网套，一面说："快去把火踩灭。"他又强调一声，"一定要弄灭，要不会引起山火。"这里山连着山，山上都是大森林，一着火就是一大片，不易扑灭。等收拾好以后，他俩背着雪猪子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邓珠问："这东西怎么送到金珠玛米那里去？"
这个问题小次登早已想好了，他说："巴穷每天让我给兵站送柴草，我可以把它放在柴火里面。"最近兵站最缺的是粮食，但旺扎借口现在秋收还没有开始，库里没有粮食，一粒也不肯出卖，却派一些农奴和家奴砍柴割草，然后按市价，甚至是高于市价的价格卖给兵站。他这样做，很费了一番心思，不仅可以捞到一笔现大洋，而且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好处，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要是大军到扎青，解放军在西藏站住了脚，他可以说："我早就积极支援大军入藏，卖了大量柴草。"如果噶朵说的"驱汉独立"的大业成功，噶厦方面追究起来，他又可以说，"我没有给共产党卖一粒粮食，卖点儿柴草，是虚与应付，反正柴草也不能吃。"
兵站的同志早已看穿了他的用心，但为了对他做到仁至义尽，继续耐心地对他进行团结、教育和争取的工作，仍然购买了旺扎送去的全部柴草，准备留给大部队用。为了节约开支，兵站自己需要的柴草，全部由自己上山去弄。巴穷每天让小次登给兵站送一捆柴草，所以他接触兵站同志的机会就更多一些。
邓珠放心地说："好！这事就交给你办，你人小，他们不注意。旺扎和巴穷的鬼心眼多得很，最近根本不让我们到兵站去送柴草。"邓珠又说："我的几个朋友听说金珠玛米缺粮，都很着急。有粮的人不肯卖，我们这些穷人连一把青稞也拿不出来。大伙儿商量，我们没有钱，没有粮，可我们有两只手，能上山的上山，能下河的下河，想一切办法弄点儿吃的，一定要让金珠玛米吃饱吃好，让大军早点儿到我们这里来，帮助我们搬掉压在头上的大石板。"
小次登高兴地说："阿爸，那以后我天天跟你来。"
"好！好！"邓珠再次慎重地嘱咐小次登，"这事可千万不能叫宗本他们知道，我和几个朋友商量了，他们把东西弄到以后，送到我那里，我交给你，你再想办法送到兵站去。大伙儿让我找你说说，没想到你这小家伙却跑到我们这些老头子前面了。"
小次登满有把握地说："阿爸，你把东西拿来吧，有多少，我都能送到。"
邓珠又告诉他："到兵站就说这些东西是你们几个孩子弄来的，千万不要说出我们的名字。"他知道，金珠玛米有一个规矩，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拿藏民一粒青稞，一个圆根。要知道是老百姓送的，决不会收，不告诉名字，他们想退也没有办法退。
这天，小次登没有碰到喂牲口的金珠玛米。太阳落山之后，他背着一捆草，把两个雪猪子放在里面，送到兵站去。一进楼就碰到小宋，小次登心里挺高兴，把雪猪子交给了小宋。他知道金珠玛米的规矩，再加上阿爸邓珠的一再嘱咐，怕交给郭站长、李副站长和边巴，他们不肯收，想把东西交给小宋就走。没想到小宋也挺认真，一定要问个明白。小次登一句汉话不懂，再加上今天他说话吞吞吐吐，小宋就更听不明白。但他是个机灵人，已经猜出个大概，自己不敢做主，硬是把小次登拉到楼上去见站长。
正好郭志诚、李刚和边巴等人都在那里，小宋就把情况向他们作了汇报。郭志诚问小次登：
"是谁让你送来的？"
"我自己呀！"小次登歪着小脑袋说。
"从哪里弄来的？"
"西山脚下的草地上。"
"你们有几个人？"
"我和几个小朋友。"
"有大人没有？"
"没有，一个大人也没有。"小次登一口否认。
"撒谎。"边巴笑着说，"我逮的雪猪子比你见过的还要多，那东西可难逮了，要是没有大人的帮助，光你们几个小孩，累死了也逮不着。"
小次登没有想到边巴突然来这么几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低着头不说话。
李刚说："不说真话，我们不收你的东西。"
小次登毕竟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他经不住几个大人三番五次的询问，只好说出邓珠大伯的名字。
兵站的同志都围了上来，大家都被小次登和邓珠大伯这种赤诚的心所感动。郭志诚同李刚商量了一下，决定收下这两个雪猪子，以后付给合理的价钱。郭志诚抚摸着小次登蓬乱的头发，关切地说："以后再不要送了，让宗本看见，会打你的。"他又对边巴说："你明天想办法告诉邓珠大伯，叫他千万不要再弄这些东西。"
尽管兵站的同志一再说服和劝阻，但小次登和他的几个小伙伴仍然想尽各种方法，经常把自己和邓珠大伯他们弄到的食物送来。乡亲们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什么雪猪子、兔子、野鸡、人参果、蘑菇、木耳，应有尽有，还有人把自己从老远的山上挖来的冬虫草送来，让亲人们炖野鸡吃，补养身体。
战士们见了这些东西，都深受感动。兵站的同志多次想谢绝，也没有什么效果。关于如何处理这些东西的问题，党支部专门进行了一次讨论，想了很多办法。
把东西退回主人？不行。很多东西不知是谁送来的，不少东西是夜间从窗户里塞进来的。
做一点儿调查研究，当然可以把情况弄清楚。但一调查，这事传出去，会让宗本听到风声，这些群众就会遭到迫害。就是宗本有所顾忌，不敢公开进行迫害，也可以让那些土匪下毒手。现在就按市价收购，付给合理的价格？更不行。把钱交到谁的手里，就等于把那个群众暴露给宗本和土匪，这方面他们的经验教训很多，过去有不少积极支援解放军的群众，就惨遭敌人杀害。所以兵站当前的首要任务是严守秘密，保护好这些群众的安全。
有的同志提出："收下群众那么多东西，不是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
李刚解释说："这是一个特殊的，也是暂时的情况。等大部队一到，环境安定了，广大群众的生命安全有了充分保证，我们要一分一厘不少地把钱送到群众手里，还要好好地向乡亲们表示感谢。"
郭志诚说："这样做，不是违反群众纪律，而是更好地执行了群众纪律，保护了群众的利益和安全。"最后他根据大家的意见，宣布：由李刚、黄玉德和边巴三位同志负责，大家都要协助他们，作详细登记，以后统统都要付给合理的价钱，绝不能让群众吃亏。
李刚在接受这个特殊任务之后，心情十分激动，心潮翻滚，如同怒江的波涛，由此联想到许多问题。他满怀深情地说：
"统计这些东西，找到它们的主人，付给合理的价钱，这并不困难，我们完全能够办到。但是广大藏族人民热爱伟大祖国、热爱共产党、热爱解放军的高尚情感和深厚情谊，是我们无法计算的。我们只有努力工作，使西藏人民早日获得彻底解放，来报答广大藏族同胞对我们的热情关怀和殷切期望。"
支委会刚开完，边巴就挑着一对空帆布桶走上楼来，到郭志诚跟前，把水桶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说：
"队长，我犯错误了，你们处分我吧！"
郭志诚笑着问："怎么回事？跟谁生那么大的气？"
"我打人了。"边巴粗声粗气地说。
"打了谁？"郭志诚收起笑容，严肃地问。
跟边巴一起去挑水的小宋，替他解释：
"我俩到河边时，有几位老乡正背着青稞往磨房走，土登罗布带着几个藏兵，突然从路口跳出来，抓住一个姑娘就跑。她的几个伙伴想挡也没有挡住。那个姑娘大声喊叫，又抓又咬，极力挣扎，但还是没有用，被藏军拉走了。"
"这些藏兵真坏，打了他们活该。"站在旁边的小杨生气地说。
"我俩非常气愤，但想到纪律和政策，也就忍着气，没有管他。"小宋继续说，"这时，吉村突然从对面过来，几步冲上前，一手一个，把藏军推开，把姑娘救了。她拼命往磨房里跑。那几个藏兵见姑娘跑了，就扭住吉村打架，拳打脚踢，打得很凶。我们担心吉村一个人会吃亏，想去救，但怕发生冲突，还是没有去。"
"后来呢？"小周关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