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花落燕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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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东昌喋血

十一月十五日,燕军如期抵达东昌,继白沟河大战后,两军主力再次相遇,一场血战势不可免。

李景隆深思熟虑,布下严密围防,令平安镇守德州,亲率盛庸等副将,与兵部尚书铁铉一起离开济南,杀牛宰羊犒赏将士,誓师励众、检阅精锐,布列火器、毒弩严阵以待,士气空前高涨。

我仰望书房窗外漫天飞扬的大雪,一名兵士面带喜色,飞奔前来说道:“启禀国公,前线传来捷报!”

李景隆问道:“战况如何?”

他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道:“盛将军将燕军围困后,火枪营火器齐发。燕军大部分都受了重创,燕军都督陈亨、燕将张玉、谭渊、王真、李彬、孟善都被我军格杀了!燕王亲率精骑冲击出战阵,仓皇退兵,俘虏燕军三千余人,盛将军正在清点盘查人数,再来向国公禀报。”

铁铉大笑道:“好,太好了!国公神机妙算,燕贼此次吃亏不小!”

李景隆神情欣悦,道:“收兵回营,明日再攻!”

我僵立在窗前,心隐隐作痛。

这些战况都在我意料之中,但是阅读残酷的战争历史和亲耳听到一个个熟识之人的噩耗,感觉全然不同。陈亨是我的好朋友苏曼菱的夫君,善良开朗的苏曼菱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张玉是我的好姐妹铃儿的情郎、亭亭和玉立的亲生父亲。她们贵为郡主,燕王会赐予她们尊贵的地位、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永远不可能给予她们血浓于水的父女亲情。

谭渊、王真、李彬、孟善,他们都是燕云十八骑中的一员,时刻护卫在燕王身边,和我相处过不少时间。燕王陷入重围之际,他们护主心切,为了解救他,掉转马头奋不顾身冲入明军阵营,击杀数十人后受全部受重创身亡。

“靖难之役”中还有还有千千万万阵亡的普通士兵,无辜的他们身后有无数个幸福的家庭,却因统治者的权力欲望不得不走上战场、流血牺牲。

次日,燕军果然又败了。

史载此战“燕军北撤,军伍辎重散乱,迤逦数十里之遥,烟尘滚滚,旌旗披靡,官军步步紧逼……上按辔搭弓,射其先锋,且战且退,及至华聚等人援,击退官军,方得逃脱……”

盛庸乘胜追击,派遣数万官军四处俘获溃退的燕军,“再俘燕军万余人”。

战争永远都是残忍的。东昌两次激战,燕军精锐几乎全军覆没,燕军被迫北上馆陶,返回北平。

天气虽然寒冷,东昌官邸中炭火红旺、十分温暖,我回忆起铃儿在云蒙山中刚刚生下双胞胎女儿时张玉那开心灿烂的笑容,心中一阵酸楚。

一名侍女惊慌失措跑进房间,说道:“太可怕了!”

我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她喘了口气,才说:“奴婢刚才听几名兵士说,盛将军手下有几个营卫将俘获的燕军挖眼珠、挖心、剖腹……”

我只觉一阵晕眩,明军东昌之战俘获燕军将近两万人,盛庸属下对付燕军俘虏的手段竟然如此残忍!

我所知道的历史是燕王登基后屠杀了许多忠诚于建文帝的人,却没有意识到燕王一旦失败,除了被削除王爵、从朱家皇族中除名外,他的妻子儿女,跟随他谋反的北平诸多官员,全部都会被诛杀。即使他能够侥幸保住性命,也相当于一个废人。

无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谁,另一方的命运都将无比惨烈。

我曾经眼看着历史的悲剧一幕幕在我眼前发生,始终无能为力。到了今时今日,双方势同水火、南北对峙,各据半壁江山,我更加没办法阻止历史的进程,只能尽我的力量去解救一些无辜的人。

我飞快冲出房间,一直跑到李景隆议事的书房里,走到门口,顿下了脚步。

李景隆正低头翻阅卷册,说道:“这次战利品不少,不用缴回国库了,都赏赐给盛庸的属下吧。”

铁铉转头说道:“盛将军居功甚伟,皇上一定会重重嘉奖!”

那身着铠甲、浓眉大眼的英武将军正是盛庸。他哈哈笑道:“谢谢国公赏赐,下官一定再接再励,攻破北平,将燕贼拿下!”

铁铉发现了我,轻轻咳了一声。

李景隆闻声抬头,问道:“妍妍,有事找我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走近盛庸,正视他道:“我有几句话,想对盛将军说。”

盛庸不明所以,忙道:“姑娘请说。”

我说:“我听见传闻,将军麾下兵士对燕军俘虏肆意屠杀,请将军加以制止,不要再继续了。”

盛庸面带尴尬看向李景隆,辩解道:“那些兵士的亲人兄弟也曾被燕军屠杀过。他们心中有怨愤,何况那些燕军都是大逆不道的叛臣……”

我加大声音,冷冷说道:“残杀叛臣,同样有伤人伦。难道一定要以血还血吗?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些?谁无父母?谁无兄弟?如果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止?”

李景隆见状明白了大概,问盛庸道:“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立刻制止。”

盛庸似乎被我的架势吓住了,呆立在房间中,铁铉提醒他道:“国公有令,盛将军还不速去?”

他发觉李景隆的脸色十分难看,忙道:“下官即刻就去,以后决不会再有此种事情发生,请国公放心!”

铁铉、盛庸一起退出后,李景隆靠近我,温言安慰道:“我律下不严,你别生气。”

我触动刚才的心事,扑在他怀中号啕大哭,说道:“这一战死了那么多人,出谋划策的是我们,牺牲的却是他们……不要再打仗了,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他叹道:“战场本来就是世间最残忍的地方。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这。这里有铁铉和盛庸善后,我们明日就启程回金陵,我会再向皇上请辞。”

李景隆是李家独子,曹国公的爵位本是世袭,他如果舍弃爵位,影响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李家宗族的世代荣华。

我抬起头,对他说:“你们家族中还有许多人仰仗着你生活,你如果为我牺牲这一切,我只会觉得愧疚。皇上对你信任有加,你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离开他。”

他眼底泛起淡淡的幽光,说道:“那么,就让皇上给我一个文职吧!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出征了。”

我眼角余光无意扫过桌上的俘虏名册,凑巧看到了一个名字,脱口叫道:“叶临风?”

他随我目光看去,说道:“我军切断了燕军的饷道,抓获后援支持之人正是叶临风。他是叶贵妃的兄长,皇上有旨暗中相助燕王者必须责罚,皇亲国戚都不例外,所以将他关押起来了,你认识他吗?”

我料想他既然知道叶临风和贵妃叶逐月的关系,应该不会过于虐待他,松了一口气道:“我在武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和他交往过,有很多年没见了。”

他轻轻“哦”了一声,问道:“你现在想见他吗?”

我说:“如果可以,我想见他一面。”

我走进关押叶临风的营帐,李景隆等候在外。

营帐内一人身着蓝色锦袍,缓缓在帐中踱步。他的面貌依然如昔,虽然身为阶下囚犯,却丝毫没有惧怕或者惶恐的神色,手脚都被精钢所铸镣铐锁住,行走之间发出“叮叮”的声响。

我奔跑到他面前,叫道:“叶大哥!”

叶临风抬头,眼带疑惑,迟疑道:“你是……凌兄弟?还是他们说的朝鲜女子?你不是已经……”

我抓住他的手,却见他手腕被镣铐磨得红肿的痕迹,含泪道:“我就是凌熙。其中缘由一言难尽,你相信我吗?”

他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我相信你。这么多年不见,你受的那些委屈,我都隐约听说了……燕兄或许是有苦衷,你如果见到他,和他好好谈一谈,原谅他吧。”

我摇头道:“我们不提这个了,你又不会武功。他们怎么这样对你?我去求他们把你放开!”

他阻止道:“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两军交战,我自从跟随燕兄那天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现在死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放心不下咏儿和逐月,我对不起她们。”

我凝视他道:“既然你早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当初为什么要死心塌地追随他?你可以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绝路?”

叶临风微微一笑,说道:“有时候,朋友的情义可以让人罔顾生死。即使明知帮他会有危险,还是会去帮,因为他是你真正的朋友。”

我道:“朋友?真正的朋友会愿意你为他去冒生死之险吗?”

他摇头道:“你不明白……他愿意与否并不重要,如果没有生死与共的朋友,他的大业怎能成功?他做的事情,未必就是错。”

我心中感触,说道:“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的福气……只是,他是一个值得别人对他那么好的人吗?”

他深邃的眼神注视我良久,轻轻说:“看来你心中对燕兄还有怨。他对朋友都真诚以待,更何况是对自己最爱的人?或许正因他太在乎你,才不知道该怎样去珍惜你、才会在无意中伤害你。但是无论如何,你总该给他一个机会。”

我听到他这几句话,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却又忍下心中怅惘的感觉,说道:“没必要,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准备嫁给李景隆了。”

叶临风忽然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曹国公李景隆?你觉得他会胜似燕兄吗?”

帐外大雪漫天,我从营帐的门帘缝隙中看见李景隆肩披白色轻裘,发丝上犹沾着片片飞雪,却一直站立等候着我。

他对我实在太好。

他明知道带我来到战场对他有百害无一利,为了不让我失望,他仍然带我来了;他明知道辞去爵位会遭到宗族的唾骂,却再三向皇帝请辞;他明知道我心中有未解开的结,却从不去追究。

有夫如此,是我的幸运,我应该爱他,应该好好对待他。

我低头说道:“是的。”

叶临风看着我,微笑道:“如果嫁给他能让你开心快乐、无忧无虑,那你就嫁给他吧!但是,你必须让燕兄相信,你一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我了解他的话意,答道:“我会的,谢谢你。”

天色渐晚,侍女帮我收拾好随身衣物,点起烛火退出房间外,说道:“姑娘请早些安寝,奴婢告退了,明日一早再来唤醒姑娘。”

她随手关好房门,我脱去外面层层叠叠的衣裙,穿着一件嫩黄色的云绸软缎贴身长裙,坐在妆台前,面对着铜镜,举手散开捆系头发的粉红色发带,黑发顷刻如瀑布般流泻在双肩。

刚将头发梳理垂顺,无意瞥见镜中,心中顿时暗惊。

幽微的烛光照耀,房间内多了一个黑色蒙面人,他站立在我身后三尺开外,犀利的眸光透过遮掩的面罩盯视着我。

东昌官邸四周有重兵把守,李景隆的房间离我并不远,我正想大声叫喊,还没出声,他却突然伸手将我横抱而起,轻轻用手掩住我的唇,纵身飞掠而出,越过官邸的屋顶。

官邸后门外有一匹骏马,他抱着我落在马背上,一手紧握缰绳纵马疾驰。

一路策马迎风,我衣衫单薄、瑟瑟发抖,他将我更贴近他胸前,用自己的貂裘裹住我。他的怀抱温暖坚实,身上散发出青草的香气,如同云蒙山的夏夜、我们在竹榻上相拥的时候一样,清新、悠远。

我曾经以为他的怀抱是我一生的归属,但是风流倜傥的他、野心勃勃的他、阴骘狠决的他,却从来没有将任何人当成他的唯一。

我奋力挣扎,叫道:“你放下我!放下我!”

挣扎无济于事,当我用尖尖的指甲刺进他胸前肌肤的时候。他眉峰轻锁,略带责备说道:“还是这模样、这脾气,藏也藏不住的……还想瞒过谁?”

他顺势低头,一手捏住我下颌,迫使我将嘴张开,低头轻轻吻住我。

他含住我的小嘴,舌尖挑逗着我的唇舌,温柔中带着热切的占有欲,密中透着无穷无尽的缠绵之意。

我全身一震,在他怀中乱踢乱动。他举动更加过分,轻轻咬住我的舌尖,直到马匹带着我们奔出郊外数里,才离开我的双唇。

我面色潮红,不停喘息,忿然叫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凝视着我,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搂着我的双手更紧了些,柔声说道:“你猜我想做什么?”

“除了挟持女人、欺负女人,你还能做什么!”

他淡淡说道:“我在你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堪吗?除了你,没有女人让我这么费心思。”

我几乎气极无语,叫道:“原来你挟持我还是给我面子,我应该感激你?你如果想抓我来威胁李景隆,可就是大错而特错,盛庸和铁铉决不会认为我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他的紫眸中呈现出一丝犀锐,说道:“我还用不着拿你来对付他们。盛庸骄纵不治、铁铉刚愎自用,他们不过侥幸赢了一场。我迟早会让他们知道,燕军的铁骑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你不要故意乱说话,否则……”

他俯身低头,再次吻住我,手指隔衣轻拂过我圆挺的双峰,指尖熟练的揉蹭让我全身颤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却被他更狂肆的拥吻。他起初只是惩罚的试探,手掌离开之际却重新将它们握于掌心,揉捏尝试那丰满的感觉。他平静的心跳渐趋紊乱,似乎心中绮念已生。

我手足并用捶打他的胸膛,用脚踢他的腿。他似乎毫不在意,低语道:“好美的身子……蕊蕊,我不能不动心了,今晚我要你……”

我听见这一句,几乎要疯掉,大喊道:“不!我与李景隆有婚约,我要嫁给他了。你不能这么对我!请你尊重我!”

他神情略变,挑眉说道:“什么婚约?我在大宁放你们走,可没打算让你和他双宿双栖。我也决不会让别的男人和你……”

我听他说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又皱了皱眉,挺直了脊背说:“这句话很好笑吗?”

我道:“你就这么自信?假如我早已是别人的人了呢?假如我早已对李景隆以身相许了呢?”

他的面容霎时凝固成冰岩,用力捏住我的手骨,似乎愤怒已极,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疼得眼泪直落,忍痛说道:“你听清楚,我和李景隆已经……”

他猛地抱紧我,声音开始颤抖,大声吼道:“住口!别说了!我不相信!我不信!”

他周身散发着冰寒的感觉,暗沉的紫眸潜藏着骇人的气息,却不再理睬我,继续纵马飞驰。

依稀可见远处一所宅院,灯火通明闪烁,守门的几名侍卫非常眼熟,其中一名正是丘福,却不见张玉、谭渊那熟悉的身影。他们向来不离燕王左右,如今正当盛年,却命丧东昌之役,我只觉心中一阵黯然。

丘福见燕王归来,急忙上前牵住马头,说道:“王爷回来了,朱能、张信遵命率大军先行了,令属下在此接应王爷!”

他抱着我跳下马,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憔悴,紫眸犹如两潭深水,带着几分压抑的薄怒,说道:“有什么好接应的?你们都走吧,不必等我。”

丘福跪地说道:“明军大营离此地并不远,属下今晚就在此守护王爷,明天一早再护送王爷离开。”

他见丘福执意不肯离去,对众侍卫说道:“下雪外面冷,你们都回屋子里去吧。”

丘福叩首道:“属下遵命。”

他将我抱进房间,轻轻放我下地。

外面天寒地冻,房间内暖意融融,陈设简洁,桌椅床帐具备,似乎是他临时歇息之所。红红的暖炉上搁置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暖壶,飘逸出丝丝清淡的茶香。

房间内外温差大,我乍冷乍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脱下披风和夜行衣,身着月白色的绸衫,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从茶壶中倒出一杯热气腾腾、清香扑鼻的茶水,递给我说:“想是刚才受凉了,出点汗就会好,喝点水吧。”

我推开他道:“我不喝。”

他自己饮下一口,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手将剩余的茶水送到我唇边,带着诡魅的一丝笑意,说道:“难道你怕我在水里下毒?所以不敢喝?”

我忍无可忍,接过茶水泼洒在地上,说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你别想骗我喝你的水!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他将我强行抱到床榻上,用锦被盖住,坐在床沿,缓缓说道:“蕊蕊,不管你肯不肯认我。你是我的夫人,永远都是。”

我故意瞪大眼睛,对他道:“你的夫人?我不太懂得中国的礼仪规矩,天下够资格做燕王夫人的女子,好像只有一个燕王妃。难道你娶过两个正妻吗?”

他紫眸中呈现一丝痛楚,抱住我说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妻子,你才是我真正的夫人……你恨我怨我都没关系,但是我决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我冷冷道:“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是什么蕊蕊,你说的人早就死了!她死了!我是朝鲜国人,名叫元妍,李景隆是我未来的夫君。你听清楚没有?”

他眼中强自压抑的火苗瞬间变成了熊熊大火,快速扯落我的外衣,将我扑倒在床榻上,贴近我的身体握住我胸前的圆润。

我没想到他会动真的,拼命挣扎,尖叫道:“神经病,疯子……放开我……我才不要和你……”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我光洁的腰际,滑过柔滑平整的小腹,直达腿间,轻轻向内试探,低哑说道:“我是疯子,我想念你都快疯了……”

突然的异物侵入让我的身体一阵猛颤,叫道:“不……”

他轻轻停下动作,火热的身体变得冰冷无比,温柔的眸光突然转为阴郁,低哑着声音说:“他真的碰过你?”

我身体僵硬,迎视着他阴骘逼视的眼神,忍住泪水道:“对,我全身上下都被他碰过了。我和他常常在一起,我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你满意了吧?”

他紫眸中的伤痛倾泻而出,狂笑道:“满意……是的,我满意了!是报应……那就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料到他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还在怒视着他。

他自袖中取出一颗小药丸,仰头吞下,然后吻上我的唇。

一种清凉的感觉落入喉间,他挥袖扇灭烛火,在我耳畔说道:“蕊蕊,你最爱的人是谁?我来陪你了……”

我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深处开始变得灼热,隐约中似乎感觉到顾翌凡拥抱着我,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让我紧紧靠向他,呢喃着说:“翌凡,你是翌凡?”

黑暗中,他的声音浑厚而温柔:“蕊蕊,我是顾翌凡,你是我最爱的蕊蕊。”

我几乎泪如雨下。

是顾翌凡的声音!八年后,我终于又听见了顾翌凡的声音!

翌凡,是你。

虽然我经历过种种磨难,虽然我遍体鳞伤、两次死而复生,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你,我终于还是等来了你。

我心口一阵酸涩,搂紧他的身体说道:“翌凡,你知道吗?蕊蕊在这里好苦,好累……”

他举手托起我的脸,柔声道:“我知道,我错了……你是我一生一世呵护的宝贝。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我眼眶湿润,泪水滑落面颊,说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为什么狠心抛弃我?看着我孤零零一个人痛苦沉陷,却不来救我……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做一只鸟儿,或者做一只鱼儿,在天空、在海洋自由自在,没有爱,也没有恨!”

他用赤裸结实的身体覆盖住我,灼热的唇贴近我的脸颊,道:“别哭,我会补偿你,尽我所能补偿你。我想让你快乐,却总是让你哭、让你疼……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颗淡淡的苦涩味道的小水珠滴在我的唇上。

我伸手抚摸着他的眼泪,凄然道:“你不是说过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吗?以后,无论生死,你都不可以丢下我!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就不想再活下去了……可是我居然没有死,还去了明朝!我以为晋王是你,结果他利用我;我以为燕王是你,结果他欺骗我!……”

他身躯轻轻震动,问道:“蕊蕊,顾翌凡死了吗?什么时候?”

我并没有想太多,含泪说:“八年了,我等你八年了,你居然现在才来找我!”

他柔声道:“八年前……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顾翌凡就不在人世了?是不是?”

他并没有等待我的回答,炽热柔软的双唇滑过我的小腹,肚脐。我身体内一阵阵热潮涌动,烫得让我发晕,浑身不由自主轻颤。

我胸口剧烈起伏,轻轻喘息,微微张开双眸看向他,轻唤道:“翌凡……”

一种芬芳馥郁的香气弥漫围绕着床榻,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春光明媚花园中,绿草鲜妍、百花盛开。

那是来自元妍身体的异香。

他略带粗糙的掌心抚弄着我柔嫩的肌肤,近乎疯狂吸吮着我。我全身仿佛着了火,惊惶失措承受着他狂猛炽烈的需索,忍不住弓起身子,呻吟出声:“不要这样……啊……”

温柔的唇离开我的身体,他带着饥渴的叹息说:“好香……好甜……蕊蕊。你的身体,我没办法抗拒……”

他的动作时而狂野,时而温柔,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我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说道:“我好难受……”

他捉紧我的腰肢,让我更贴近他,用膝盖分开我的双腿,悄声道:“乖,马上给你……”

他猛然刺入我体内,虽然不是第一次,他的坚挺结实依然让我疼痛难抑。我颤抖着道:“我疼……”

他低声道:“疼吗?喜欢我这样吗?”

我无意识中抱紧了他。他握住我挺耸的丰盈蓓蕾,不再突然前进,小心试探着,动作由缓而强,一点点推进、深入。

疼痛的感觉逐渐远离,暗夜中,我身体软如一滩春水,拱起细腰回应着他,闭眼承受着他的冲击和给予,唤道:“翌凡……翌凡……啊……”

他用力欺近我的身子,带着几分霸道说:“不要叫我的名字。听我的话,把腿张开……”

情波欲海中,我们不断发出爱的呢喃,严冬的天气,我们腰际却都渗出了薄薄的轻汗。

他对我的占有和抚触更加狂浪,轻轻说道:“蕊蕊,我的爱够吗?还要吗?”

我摇头道:“不要……”

他放缓动作,却并不停歇,轻柔将我翻转过来,与我合而为一,继续在我体内深入,撩起更深更烈的火焰。

直到我伏在床榻上,发出一声声销魂的娇嚷,情绪将近崩溃极限,双肩剧烈颤抖。他轻笑出声,带着无比的欢愉和惬意,在我耳背后呢喃道:“蕊蕊,我的宝贝,几次了?……我先歇歇,再接着喂你……”

他轻轻抽离我身体的时候,我气息初定,捉住他的腰说:“你要去哪里?别离开我……”

他拥紧我道:“我不走,你安心睡觉。过一会……”

我脸颊和全身都在发烫,软软靠在他胸前,说道:“我不是要这个……”

他抚摸着我肩头细腻的肌肤,幽幽说道:“我很久都没有这样了……我的爱,只会给你一个人。如果我能够如愿,一定给你最想要的生活,无拘无束的生活……”

听着他温柔的爱语,我更紧地依偎在他结实的身体旁,甜甜入梦睡去。

梦中,爱欲纠缠仍在继续,直到地老天荒,永无休止……

耳边传来一阵叮当细碎的风铃声,那声音似乎传自瓦面飞檐,若有若无,清脆悦耳,窗外不知道是雨还是雪,窸窸窣窣一阵轻响。

我将眼睛睁开又合拢,合拢了又睁开,眼前的景象却一片朦胧。

房间内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榻前的矮几上,有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衣裙,丝罗锦被中,我的身体却一直赤裸着。

我脑子逐渐清醒,渐渐回忆起昏睡前的情景。

燕王掠走了我,到了一所民宅中,然后,我看见了顾翌凡,还和他亲密缠绵了很久。

枕畔有一封书信,信笺透着墨香,叠成同心结。

我展开信笺,笺上字迹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却是熟悉的燕王笔迹:“最爱的蕊蕊,请原谅朱棣再次以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你的温柔和依恋……”

只看了这一句,一种无比愤怒的感觉,伴随着巨大的失望从我心头冉冉升起,屈辱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来。

燕王,果然是他,他居然利用我对顾翌凡的感情来得到我的身体!

他给我吃了半颗药丸,我将他当成了顾翌凡,又和他有了那种关系,还给得心甘情愿。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时此刻,他居然还在欺骗我。

床畔不远处,炭盆内炉火熊熊燃烧,我将那信笺揉成一团,用力向火中掷去,看着它迅速燃成青色的灰烬,伏在被子上放声大哭。

似乎有人轻轻叩门道:“元妍姑娘,王爷有命,属下会护送姑娘回东昌去。”

是丘福的声音。

我迅速穿好衣裙,走出房间,并不看他,说道:“不用你送了,你借我一匹马,我自己回去!”

丘福面带难色道:“对不起,王爷并没有说让姑娘独自回去,主命不可违,请姑娘宽容体谅属下。”

我走出门外,见到有一匹骏马,认蹬上马,回头对他道:“我不为难你,但是东昌官军对你们恨之入骨。你不必为了送我去冒这个险,我也不会领他的情!请你转告他,他这样做并不能阻止我嫁给别人,只会让我更讨厌他,更看不起他!”

我奋力扬鞭,骏马一跃而起,向东昌奔去。

灰烬里,燕王的字在渐渐隐去……

最爱的蕊蕊:

请原谅朱棣再次以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你的温柔和依恋。

我最爱的人是你,你最爱的人却不是我。

我希望我是顾翌凡,可惜我不是,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也可能是永远的遗憾。

我妒嫉顾翌凡,我妒嫉他如此牢固占据着你的心,整整八年,你最爱的人却依然是他!

第一次在青城山中看见你的时候,我居然忍不住嫉妒三哥,你唱的歌儿和吹奏的箫曲,是我一生中最美的记忆。你的美让很多人动心,我为了得到你的爱,用过很多手段,或许你以为这些是霸道、是蛮横无理、是卑鄙无耻。可是蕊蕊,我没办法向你解释……

云蒙山中一切或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时候,你看见的未必是真实……你从山崖坠落的那一瞬间,我心如死灰。我想追随你而去,但是袁珙告诉我,或许还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你……我才有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一定要重新见到你,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监禁或者赐死……

我没有去朝鲜接你回来,因为我不相信元妍是你。我的蕊蕊只有一个,谁都不能代替她……可我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动心了。于是我认出了你,天下间只有一个女子能让我有那种感觉,那种不惜一切代价去拥有她的感觉……

东昌一战,我军中精锐丧失十之七八,虽然我有信心,但是我更明白,此去背水一战,前途渺茫,生死难料,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如果我死在战场,此后就要沦为千秋万代的逆臣,也是朱家的不肖子孙……所以,我是那样渴望见你一面,渴望你能够在我怀中安安静静睡上一夜……或者是一刻,即使是一刻也好……

我爱你,一直都在努力爱你,可是,你不爱我……

如果还有来生,我会让你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一条自由自在的鱼……让你开心,让你不再掉眼泪……

如果我们从没有相识过,你一定可以过得很开心,比现在开心许多……

那天夜晚在大明湖畔,我看见你和李景隆在一起……我看到了你开心的笑容,还是那样甜、那样美,可惜不属于我了……

如果我死了,他身边就是安全的地方,你随他回去吧……

如果我能够入主金陵,我愿以大明疆域,万里河山,换取你一句真心原谅……

蕊蕊,希望你看到这封信后,不要再怨恨我……因为我为你放下了骄傲,在你面前,说出了最不该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回到东昌官邸前,回金陵的马车都备齐了,李景隆正对一名车夫说道:“等元妍姑娘出来,我们就启程。”

我驻马说道:“我来了,不用等。”

李景隆似乎并不知道我昨晚都不在官邸中,问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是从外面回来?”

我平静说道:“我醒得早,骑马出去遛遛,东昌四野辽阔,金陵可没有这样的天然马场了!”

李景隆将我接下马,微笑道:“金陵郊外有马场,你若是喜欢,我带你去看。”

我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