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起来,黛玉心思一动,不由想要将以前的诗稿重新撰写出来。想当年她是焚稿断情痴,只是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痕,此时的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回顾在大观园,在贾府的生活,包括她与宝玉的纠葛,与姐妹们昔日的相处。贾府虽然亏待了她,但不可抹杀的是,她在贾府亦有过欢乐时光。既然已经释怀,那往日的诗词也没有毁去的必要。想通了黛玉花了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把以前自己所做的诗词默写下来,足以凑成一本诗册。满意的看着自己一个早上的成果,黛玉惊觉午时已经到了,应该用膳了,不料此时却有雪雁来报北静王爷来了。看看自己因不用见外客而一身随意的打扮,这样出去还是有些失礼,因而忙让人先请水溶到外厅稍坐,自己换了衣物再出来。
水溶也不甚在意,悠闲地品着茶,打量着屋子的一事一物,不知是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还是别的,水溶觉得这屋子让人倍感舒适雅致,一如她的主人并非空有容貌。一阵珠帘相撞的声音,黛玉已经出来了,依然是家常的服饰,只是较为正式了一点,脸上是化着淡妆,几近素颜,但已美不胜收。一身鹅黄的衣裙,显得她格外的娇嫩惹人爱怜。水溶又有一点失神,在黛玉面前他实在太容易失态了,这可不好,千万不能让黛玉认为他是孟浪之人,水溶心下暗暗提醒自己。
“溶哥哥,你怎么过来了?”黛玉笑着让座。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黛儿吗?”水溶笑问。
“当然不是,只是溶哥哥不用和父王母妃一起用膳?”
“黛儿都不用去,我更不用说了……好啦,我来也算是有事。宫里送来了几样新颖的点心,母妃特意让我带给你尝尝。”
“又让母妃费心了,也有劳溶哥哥了!”黛玉起身行礼道谢,心中感念于北静王府对自己的疼爱。
“这是什么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母妃和父王可是很宠你的,宠得我都有点吃味了……”事实上他更想说的是,你对父王母妃如此贴心,却对他谨守兄妹本分,他有点吃味。
“溶哥哥言重了……父王母妃待黛儿的好,黛儿感念于心。但溶哥哥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却是黛儿无法取代的……”黛玉有所感慨。
“黛儿可别说这样的话,父王母妃可不爱听,我们是一家人……”水溶惟恐黛玉伤感,连忙劝慰。
“溶哥哥不用担心,黛玉只是一时感慨而已……对了,溶哥哥可曾用过午膳?妹妹正准备还不曾用膳,如果溶哥哥不嫌弃的话,可以……”
“哪里话?那就有劳黛儿了……”水溶巴不得黛玉留客,他可以有多一点的时间和黛玉好好相处,不然他干嘛巴巴的要在中午揽下送点心给黛玉的差事,图的不就是这个……倒是黛玉留客也不过是问问罢了,虽然在贾府与宝玉交情甚好,但懂事以后却极少单独在一起,也没有私下两人独自用餐的经历,再者黛玉也没有接触过别的外男,因此心中不免有些拘谨。好在常言“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一顿饭下来,虽然两人无语,但也不显得落寞。黛玉是很认真的吃着饭,而北静王水溶则是很认真的观察黛玉吃了些什么,不吃什么?虽然有母妃以及清荷做军师,不过他还是想亲自了解黛玉的习性。黛玉很是偏好清淡的南方菜色,只是脾胃还是较为薄弱,吃不了多少,半碗米饭就已经搁筷了。水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里已经盘算着该怎样帮她调理身子。事实上黛玉已经比在贾府吃得多了很多,因而紫鹃雪雁也没有说什么,但在水溶看来还是吃得太少了……
饭后,丫鬟服侍两人漱了口,净了手,又重新彻上茶,退下,让两人相谈。水溶喝了一口茶,认得是进上的大红袍,好是好茶,只是不适宜黛玉的脾胃,眉头又近乎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心想着要为黛玉另选一些好茶。表面上还是不懂声色,悠然地开口:“黛儿这一上午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忙些什么,不过是练练字打发时间罢了!”黛玉谦虚的回答。
“听父王说,黛儿的字也是极好的,不知可不可以让我观摩一下……”水溶十分感兴趣的问。
“那……溶哥哥若不嫌弃,自是可以的……”说着便起身引着水溶到左边的书房……书房布置的很是简介,大书桌上正放着黛玉早上写下的诗篇,因为当时墨迹未干,所以没有收起来,而现在黛玉想收起来,却已经晚了……水溶顺手拿起了一张诗稿,不由得念了出来:
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末了,笑着看向黛玉:“想必此诗是出自黛儿的手笔?”
“王爷何出此言?”黛玉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别人擅自动她的诗文,尤其是一名男子。见水溶不问自取,还当着她的面读出来,让她心里又羞又气,不禁喊出了“王爷”两字,不过这也成了以后两人间的一种习惯,只要黛玉不满或者怎么的就会恭恭敬敬地喊水溶“王爷”。水溶一见黛玉如此称呼,知道自己造次了,毕竟好人家的女儿都是知道闺阁笔墨不可外传,自己不问自取,还读出来,黛玉这等自尊自重的女子自然会生气,于是赶紧放下诗稿,俯首赔罪,
“是溶哥哥的不是,未经黛儿允许就擅自拿黛儿的诗稿来看,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水溶这般一说,黛玉也不好真的和他计较什么,同时也觉得自己刚刚言语似乎有点过分,毕竟水溶好说歹说也算是自己的干哥哥,还是个王爷,自己怎么可以如此无礼!即使不看在他份上也应看在父王母妃份上。再说,人家也不过是看了自己的诗稿而已,又不是拿出去张扬,有什么好气的,于是赶紧放软了声调,向水溶道歉:“溶哥哥,刚刚是黛儿不对才是,还请溶哥哥见谅!”
“好啦,既然大家都有不对,那么就算扯平了。不过,黛儿的诗实在是写得好极了,不知可不可以让我拜读一下……”看着黛玉神色不定,水溶虽十分想看,但还是不想勉强黛玉“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如果你要看也行,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外传……”
“一言为定!”水溶爽快的应下,接着就什么也不顾,开始认真翻看诗稿。那样子根本不向是外面所传言的沉稳寡言,冷如冰霜的北静王爷,根本就像是一个讨着了好处的小孩!看得黛玉不由得会心一笑!看着水溶沉迷于诗稿不自知的样子,让她心生一种满足,其实作诗的人,有那个不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被人拜读,别人认同,只是担心会惹来闲言碎语,故而作那敝帚(zhou)自珍之态。
而那水溶丝毫不觉黛玉的心思流转,只是沉浸在那别致的诗篇中,一边看一边赞一边在心中默记……
当夜,水溶连夜将黛玉所有的诗词一字不漏的全部默写出来,从那首《吟白海棠》到《葬花辞》《秋窗风雨夕》到《咏菊》《问菊》《菊梦》到《五美吟》……一一记下。默写完后,再一一细细品味,初读的是诗,再读的却是写诗的人……从这些诗词中,黛玉在贾家的生活可见一斑。贾家的人是何其狠心,竟如此对待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水溶心中涌起对贾府的愤怒以及对黛玉无限的爱怜,心中暗暗对黛玉许下一生的承诺……
因着是“秘密”回到京城,所以水溶在家中度过了悠闲的一个月。不用上朝,不用处理政务,不用周旋于朝臣中,每日只是与父母,当然最重要的是黛玉,一家人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讨论一下诗词歌赋,下下棋……他才发现日子原来也可以过得这么悠闲自在!虽说是“秘密”,实际上却是公开的秘密,起码当今的圣上及太皇太后是肯定知道的,说到底,水溶是他们的亲表弟,亲外孙,一家人!再说,皇上也是深知水溶的性子,也由着他,不会多心。皇上与水溶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水溶志在山水田园的惬意自得的生活,而不在朝堂,如果不是因为生在王室,北静太王又早早把爵位传给他,恐怕他早已过他的闲云野鹤生活去了……
大军进城的前一晚,水溶回到了军队,第二日和将士们一起入城。副帅洛成和留下来的卫若兰先向他禀告了这一个月来军中之事,接着就是商议一下明日进城见驾之事。一宿无话,静待明日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