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士茫茫多,为了便于分别归类,很久以前,一座名为‘意气楼’的神秘组织横空出世。
无人知晓意气楼所在何处,此楼中人,更是刻意将自己置身于江湖之外,以此保持意气楼绝对公正客观的唯一准则。
意气楼楼主,更被列为江湖最神秘的人物之一,无人亲见其容。
每月十五,大到都城重地,小到藩镇乡里,必有一张龙虎榜高悬天下各地公示口,每个有幸出现在榜上的名字,皆为一战成名的江湖新秀。
可是江湖热闹非凡,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更新换代的速度,总是让人眼花缭乱,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一个人的名字,便只能出现在龙虎榜一次。
若想继续扬名立万,就得登上意气楼的风雷贴,此贴一年只公示四次,分别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正当午时。
贴上每次只会出现一百名新旧交替的名字,意气楼会通过这一百人的江湖履历、厮杀战绩,来决定最终的排名顺序。
意气楼组织之庞大、结构之严密,就像一头永远隐藏在浓雾之中的酣眠巨兽,每当有人试图打扰到这头巨兽的酣眠,不出三日,必会横尸街头。
梗死的人中,更不乏跻身半宗师位置的天下十数人。
唯一雷打不动的位置,只有那五位,武道登顶多年,天下大宗师。
大宗师的真实战力从来不被世人所知晓,只有一些辨不出真假的小道消息,会不定时、不间断的流传于天下各处,坊间小巷。
这一次,江湖群雄齐聚落妖山,最可怕的,并不是已经公开露面的四大宗师,而是那十数位,无限接近宗师实力,杀力超绝的半宗师。
但目前为止,公开露面的半宗师里,只有三方势力的带头人,萧蛮儿、金银花和白一紫,其余隐藏在暗处的半宗师,譬如南山鬼王陆烟客之辈,不知还有多少。
陆烟客在意气楼风雷贴中排名第七,而与他成为一生宿敌的白一紫,刚好压他一头,位列第六。
盘踞西南的这些年,陆烟客与白一紫决战不下五次,每次都被陆烟客伤退而逃,而表面获胜的白一紫同样会受伤不轻,只得返回乌合会闭关养伤,至少半年才会在江湖重新抛头露面。
这样的人物,战力之强、杀力之大,远非林凡这样,刚刚扬名的江湖后辈能够相比。
却在今日,他竟是独自决战陆烟客多时,甚至还能打中对方十数拳,虽说身上付出了将近百记拳印的惨重代价,但此战过后,只要不死,下一次的风雷贴上,必会浓重添上林凡二字。
不是所有人的江湖人,都能有幸与一位半宗师人物决战。
可是,若想得享大名,他首先得先想办法,从陆烟客的手里活下来。
而决定他是否能够存活下去的关键,就在于他能否扛过,陆烟客以半宗师姿态出拳的全力一击!
半宗师全力一击的威力,林凡先前是见过的,琉璃仙境中,白一紫那记从天而降的‘挂月惊鸿落’,足有断金开山之力。
林凡自认远远不如,平时碰上这样的敌人,他会二话不说的转身就逃,可是这次不一样,他是为救人而战,人没救到,他不能躲,更不能逃。
只能迎头直上。
须臾之间,陆烟客的拳头已经砸到了眼前。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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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冲破穴道阻塞的高云清,从地上踉跄爬起,她也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襟,心急如焚之际,也忘记了什么是危险和恐惧。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身死殒命,死在陆烟客的拳罡之下,也不能让这位陌生的‘大侠前辈’,因此而搭上性命。
生死有命,可那是对自己而言。
真正的侠士,应该更好的活下去,这样的江湖,才会变得有滋有味。
高云清不顾一切的来到了战场之上,她想自己去抵挡陆烟客的全力一击。
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等她赶到时,陆烟客的拳罡大龙,已经毫不留情的撞到了林凡身上。
蓬的一声巨响,战场半空,瞬间炸开的两道绚烂光波里,两道人影,全部倒飞而去。
高云清忍不住娇呼一声,拼尽全力,跑向了数十米外,浑身浴血的委顿于地,不知生死的年轻人。
哪里还顾得上陆烟客如何?是否会对己身不利?
高云清跌跌撞撞的跑到林凡身前,呆呆望着地上的浴血人影,内心悲愤欲绝,不由分说的将其抱在怀里,再也止不住悲伤,放声大哭起来。
月挂高天,照着一个向往江湖的伤心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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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本小说中的大侠们,个个顶天立地,惩恶扬善舍己为人,可高云清怎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还是第一次来到江湖历练,就会遇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大侠’。
路见不平事,明知抵挡不过,依然舍生忘死的拔刀相助。
最伤心的是,‘大侠’被那恶人打得都断气了,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伤心的哭着,哭的痛彻心扉,感觉要流光一生的眼泪。
薛也实在忍不住了,叹口气,从一棵树后显出身形,走到高云清跟前,轻声道:“姑娘,别哭了,他没死。”
许是伤心过了度,乍闻人声,高云清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来人是谁,而是下意识去探怀中人的鼻息,一摸之下,果然,鼻息尚存,只是十分微弱而已,人也昏睡了过去。
由悲转喜,高云清一时百感交集,二话不说,背起林凡就往树林外边跑。
薛也追在后面,连声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高云清头也不回,边跑边道:“我爷爷他们就在前面的石洞了歇脚,带着疗伤的良药。”
薛也哦了声,心说这姑娘可真是虎,又哭又笑,也不问问我是谁,也不管那南山鬼王走了没有-
可话说回来,恐怕就是这一根筋的性子,才让她能安全走出这片树林吧。
走出树林的片刻,薛也面色陡然变得阴冷无比,对着树林某处,恶狠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烟客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清攫的脸上一片苍白,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方才凝聚起全身功力,与林凡互换一拳,常理来讲,一个没有突破任督二脉的年轻人,这会儿早该死透了,却在最后关头,林凡竟是一步未退,逆流勇上,瞬间祭出一记此刻都让他感到莫名惊悸的拳罡。
在这记拳罡面前,先前那种飘渺的无力感变得清晰无比,自己与之相对,明明面对的是个人间武夫,可那泼天的气势,却仿佛-他说不清楚那种错觉,就像是-在与天为敌。
陆烟客再狂妄自大,自问也不敢与天为敌,所以最后,他本能的退缩了,十成功力急流勇退,堪堪收回了一成。
一成,相当于给了林凡一线生机。
最终的结果就变成了这样,林凡身受重伤,陆烟客惊退。
年轻人可以年少轻狂无所畏惧,南山鬼王老了,还想多活几年。
但是此时,他却并不十分惊惧林凡的诡异拳罡,真正让他由心恐惧的,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是这名突兀出现再树林,方才又对他凶狠抹脖子,鲜明警告的年轻人。
陆烟客一时有些失神,若那人都来了,走进隐龙窟的人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可怕的人物?自己得加倍小心才好。
想到这里,他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张人形面皮,低头覆到面上,抬头时,月光之下,已经变成一个面目平庸的中年模样。
他足足在树林中站了半刻钟,这才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行去。
江湖凶险,随时丧命,风紧扯呼。这些背景深厚的小兔崽子,南山鬼王是一个都不想再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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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清卯足了气力,双腿如飞,很快就把林凡背到了石洞之中。
路过洞口时,也没跟轮值的三个年轻人打招呼,身形一闪而过。
有个年轻人想询问这么晚了,背的什么人进洞,高云清已经一阵风似的窜进了洞里。他正想跟进去瞧个究竟,却见月光之下,迎面走来一个容貌英俊至极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哥儿停下脚步,对三人抱拳道:“在下薛也,是方才那位姑娘所背之人的朋友,深夜叨扰,还望兄弟们多多海涵。”
大家都是走江湖的年轻人,一见薛也这么礼貌,说话又很动听,完全不似萧蛮儿那些野人,警惕心就跟着放下了不少。
薛也又说道:“救人要紧,兄弟们能否带个路,咱们进去说话。”
其中一位年轻人点头答应,另两人留下继续守夜,预防歹人来袭。
薛也跟着他走进石洞,石洞之中,已经人声四起。
高风亮从睡梦中被孙女吵醒,十分恼火,陡见姑娘身上血迹斑斑,还背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众人也都跟着被惊醒,七嘴八舌的围过来询问细情。
高云清简单说了遇见南山鬼王的经过,多亏了昏迷的年轻人出手相救,自己才没糟了毒手,却刻意跳过了自己被侮辱的那段。
高风亮是哥老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些端倪,当着众人又不好当面询问什么,只关切问她有没有受伤?
高云清拼命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心中焦急林凡的安危,一时嘴上有些跟不上,期期艾艾的指着林凡,让高风亮赶紧出手救人。
高风亮伸手搭在林凡的腕脉,目光开始阴晴不定,皱眉沉吟道:“这年轻人的伤势好生奇怪,经脉受损这么严重,本该殒命才对,偏偏被护住了心脉,才保得性命无虞。”
高云清急得都快哭了,慌声道:“爷爷,您倒是赶快救他啊-”
高风亮沉思半晌,轻轻摇头叹气道:“丫头,不是爷爷不救他,实在是他伤的又重又怪,无从着手啊-”
高云清蓦然耍起了小性子,声音也跟着尖锐起来,哭腔道:“我不管,反正不管您想什么办法,都得救活他。”
高风亮正要劝慰孙女几句,忽然听见有人笑道:“姑娘不必忧心,林凡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众人转身看去,就见篝火旁边,站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晃着手中的金黄丹药,笑眯眯道:“只需一颗,再重的伤,也保管药到病除。”
高云清认得这个声音,却不记得这个人的相貌,那会儿在树林里,好像还与自己说话来着,她站起身,声音却有些发冷,直直问道:“你是谁?”
薛也微微施了一礼,语气郑重:“我是他的朋友。”
彼时洞外,月辉倾洒人间,苍穹群星汇聚如潮,难得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