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尘走后,林凡又独自在水榭坐了一会儿,愁云遮半月,愈发清醒了。
起身向回走,脑海里忽然掠过一句话,张星尘说,‘没有重回仙宗,自然是他们不能回去了’,这是什么深意?抬头半云遮月依旧,自然无法给出答案。
如此看来,这趟隐龙窟之行,恐怕要变数重重了,人心叵测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无法捉摸的万一。
推门而入之际,眼角余光一扫,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幽静的院落里,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素衣,静静的站在原地,若不是他不经意的一扫,根本发现不了这人的存在。
那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就仿佛呼吸与天地连成了一体,妙不可言,以至于会让人忽略掉背上那把修长的剑。
隔壁小屋吱呀拉开,同样一身素衣的暮雪翩然而至。她的眸子里光华流转,看上去对院中之人到来甚是开心。
“大师兄,好久不见。”
原来是同门师兄妹。
林凡内心的戒备立刻放了下去,能够无声无息进到城主府内宅,连那位江湖四大宗师之一的沈炼都没有惊动,这份实力,可不是他一个小愣头青可以对抗的。这也让他对传说中的仙宗,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那人对不远处的林凡点了点头,看向暮雪时,冰山一般桀骜的面孔,已经冰雪消融温暖如春,“听师尊说你受伤了,特意赶过来看一眼,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师兄效劳的,尽管提。”
墓雪也是难得的轻松,略显疲惫的脸上早已焕然一新。她使劲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师兄,做个结界出来,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那人闻言点头,屈指随意一划,从林凡这个角度看,哪里还有这对师兄妹的踪影?再去细看,恍然发现,原来他们原先的站立之地,丈许的空间,尽是折叠扭曲的骇人光线,那些肆意流转于天地间的风鸟水鸣,一旦靠近这些古怪的光线,如撞南墙,纷纷绕道而行。
林凡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运转体内真气仔细感知着小院四周的一切动静,算是护法。同时由衷赞叹,仙人的手段,果然玄妙莫测。
结界之内,暮雪神采奕奕,邀功似的说道:“大师兄,虽然这次下山历练并不是很圆满,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你知道吗,琉璃剑竟然真的再度认主了。”
“什么?”大师兄的长眉皱了起来,“残存世间的几把灵剑皆是杀力巨大的无上法器,除非当下的主人陨落了才会另择他人,除非?”
他一连说了两个除非,旋即眉毛就真的挑了起来,不容暮雪反驳,两指已经落在了她的腕间经脉处。随后,一抹怒意,瞬间在他眉心出现,正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林凡腾的站了起来,他觉察到那方小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刹那之间,他的心脏,竟是不由自主的,咚咚咚的跳了起来,他开始的弯下腰,脸色煞白,不受控制的,一拳接着一拳的捶打向胸口。
如临深渊,如面生死大敌。
“大师兄-”结界之内,暮雪面色潮红,竟是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大师兄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的发怒,无意间流溢出了些许剑意牵扯到了师妹的伤势,可是,以往这点小小剑意如何能近身天资不输师尊的小师妹?
他很快平静了下来,但胸中的怒气仍在。
“没办法啊师兄,”暮雪随意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有些虚弱的道,“铁衣那一剑,已经破去了我的半琉璃仙体,若不是勉强提着一口灵气祭出了遁术,遇到了院中这傻小子,恐怕就见不到师兄了。”
半晌,大师兄发出一声叹息,默然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药丸给暮雪服下,不再说什么过激的话。
“并蒂之法虽然可救你性命,可后患无穷啊。”
“我知道的。”服下药丸的暮雪轻声说道,她转头看向不远处,同样萎靡于地的林凡也终于缓过神来,那傻小子,恐怕打死也想不到,这场无妄之灾,根本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吧。而这种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恐怕是会时常降临的。
“并蒂之法,并蒂而生,一生同生,一陨同陨。”
大师兄目中充满了茫然和难过,“你被铁衣坏了大道根本,若想重新修回琉璃仙体,可是难比登天。”
“不用难过大师兄,”暮雪望着盘膝于地的林凡,目光坚定道,“他的修行资质虽说不好,甚至都不算入流,可我们白驼山的弟子,向来不屑天资这种事情的,有我相信他,就足够了。”
大师兄没有质疑她的话,或者说,放眼整座大陆的修仙宗门,也无人质疑暮雪的话。于是温言道:“铁衣这个人,大师兄记住了。”
暮雪却是俏脸微凝,正色道:师兄,我跟铁衣仇,只能我亲自来报。”
“好好好,一切由你,”大师兄撤去结界,天地清明,正色道,“落妖山隐龙窟一事,四大仙宗都会参与,师妹要注意分寸,不要因为有了并蒂的关联,就坏了千年的大规矩。”
暮雪点头。
大师兄心中豁然开朗,先前的那份说不清楚对谁的怒气随之烟消云散。他正了正衣襟,略一迟疑,还是取出了一件事物交给了暮雪,“师兄走后,万事小心,虽说千年传承的大规矩不能破,但规矩终究是死的,这个给你-你们留着防身,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可轻易示人。”
说罢,念头一起,转身走向已经恢复如常的林凡,暮雪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小师弟你好,我叫萧规,是你的大师兄。”他十分亲和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才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暮雪走过来,林凡则愣愣的盯着萧规消失的方向,心想来去如烟云,这种境界,自己哪辈子能够达到?暮雪忍不住皱眉道:“还不回屋睡觉,明天不赶路吗?”
林凡轻哦了声,这才缓过心神,依依不舍的转身回屋,熄灯入眠。
院落之中,暮雪信不走进水榭,蹲下身子去逗弄池中的红鱼,红鱼摆尾,欢腾不已,似在对仙人撒娇。
“师尊,”她低语喃声,“你传我并蒂之法,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暮雪会有用上的一天。”
“可是师尊,”她的声音更轻了,眼圈却泛了红,“你也是相信暮雪,才会这么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