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白马入城,引得街上人侧目。
杨小兴刚意识到在民风剽悍的梁州不该骑马行在街上,便有一把菜刀朝自己脸上飞了过来!杨小兴手起刀落将菜刀劈成两半。收刀的时候才又意识到当街拔刀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还不等他下马,便有一群人朝自己围了过来,杨小兴勒紧缰绳就欲给魏西风来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却发现魏西风早已站在路旁,一副我不认识这傻货的表情。
“知道这是哪儿吗?”
“甭跟他废话!干死他!”
杨小兴直接翻身下马,这些人不过是甲乙境的街头无赖。
“去你大爷!”
一个魁梧大汉一招灭虎威拳朝杨小兴脸上砸来。杨小兴并不躲闪,伸手握住魁梧大汉的拳头往上一翻,咔嚓一声,大汉的手已经断了。收拾流氓无赖可是杨小兴的看家本领!
十余人一齐扑向杨小兴,几个呼吸之间这些流氓无赖便被杨小兴干翻在地,一个个鬼哭狼嚎。
“小子,你等着!”
杨小兴刚想好好说话,破鸟儿便飞到他肩头来了一句“去叫人!我等着!”。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魏西风悠哉地坐在路旁,拉住一个去叫人的无赖流氓道:“去把这儿的县尹找来!”
那人本是个流氓无赖,却受梁州长宁县令尹的庇护,平日里小偷小盗自然也不会被官府的人捉难。流氓在街上被打了先去找令尹确实有点奇葩,但来之前魏西风已经调查过了,这里就是这样的规矩。
杨小兴将这群流氓无赖打跑了之后,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料魏西风却拉着他不许他离开,大言不惭地说待会儿有啥麻烦他来解决。要不是大岐境内有尊老爱幼的道德传统,杨小兴真想一脚踹到魏西风的命根儿上,但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己走这么远寻找无双,好不容易遇到个跟无双有交集而且还可能对自己讲述无双故事的人,应该忍耐一下这人这鸟儿的贱样。
想到这里杨小兴便决定再信魏西风一次,但心里仍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人至贱,则无敌呀”。
“小子,你遇上了我可真是莫大的机缘啊”
魏西风摸着自己嘴角的那几根山羊胡子感慨,不等杨小兴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当然杨小兴已经被他给整无语了。
“以你这刀法行走江湖估计还没找到媳妇儿便已身首异处了。可不要说拜我为师,我是从不收徒弟的。只需老夫我指点一二,你这刀法才算是跨进了门槛!”
魏西风坐在路旁,抱着那把裹着白布的刀,笑起来一脸褶子的模样哪里像盖世刀客?不被人当作为老不尊的臭流氓就烧高香吧!
杨小兴也不答话,摆出一副你能吹你都对的表情,从卖草席的摊位上寻了根稻草来逗老人口中的毛毛。
“大人,就是他!当街拔刀行凶”
刚才挨揍的那几个流氓跟在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身边,这位中年人就是梁州长宁县令尹赵铭成。赵铭成身边跟着的不仅是那些个流氓无赖,数十名身穿锁子甲的武吏面色不善,紧紧站在赵铭成身后,恐怕只等令尹一声令下就要抽出清一色的大梁刀将杨小兴捅个稀巴烂。
赵铭成看起来大义凌然,一袭大红官服甚是扎眼。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杨小兴,断定对方只是一个初到梁州的江湖浪子。天下除了乞丐第二穷的大概就是这些混迹江湖的离乡浪子了吧。赵铭成嫌弃地转过身去,对那数十位披甲带刀的手下挥了挥手,要将杨小兴就地扑杀!
刷刷刷
十几把钢刀闪起森然寒光,这是因为常年杀人才会出现的血光!
杨小兴见魏西风并无动作,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缓缓去把冬雷,打定主意绝不伤人,寻见机会就跑。可冬雷拔到一半,杨小兴只觉耳畔有微风拂动,身边的魏西风悄然不见!
再看时,那把裹布刀已经贯穿了赵铭成的胸膛!魏西风还是那副猥琐大爷的模样,肩头的毛毛扭动没毛的屁股,它最喜欢看魏西风杀人。
赵铭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魏西风帮他合上圆睁的双眼。一脚将其踢飞,裹布刀带出一串血珠,血珠落在刀布上点缀成一朵梅花。杨小兴有些震惊,原来魏西风那把刀上密密麻麻的梅花是死人的心头血!
见令尹被一个猥琐老头儿一刀捅死,那些手下就欲上来砍杀,只见魏西风巍然不动,一声悠扬的口哨声响起,毛毛扑棱起翅膀上下翻飞,锋利的爪子犹如铁钩挠向冲过来的令尹手下,还没冲到魏西风身边便被挠了一脸血,个个鬼哭狼嚎起来。杨小兴不禁吞了口唾沫,敢情这老头儿这破鸟儿可是狠角色!
“去,该叫你们的刺史大人过来了!”
只是一瞬的功夫,这条人流最密集的主道上便没了人影儿,只剩下两人两马一鸟,还有一具在流血的尸体。魏西风重新坐在路旁,那把刚杀了人的裹布刀还像往常一样被他抱在怀里,至于毛毛嘛,正趾高气昂地朝杨小兴摇屁股。好像在说:“这屁股上掉毛的帐早晚要算!”。
“前辈好身手!”
杨小兴先是奉承了一句。
魏西风瞟了他一眼,有些嫌弃的意思。
“我可从不收徒”
“可你为何无故杀人?况且还是一个令尹!”
杨小兴边说边牵起白马的缰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真要等那位梁州刺史赶来吗!
“老头儿!三十六计走为上喽!”
杨小兴跨上白马就要离开,魏西风笑呵呵道:“真是个刚入江湖的傻小子!想走就走吧,这缘分就当散了”
杨小兴骑马奔出一条街,并不见魏西风跟上来,而前方已经乌压压来了一群人,这时只要他拐进左侧的路口,下马步行就不会惹火上身。但想起魏西风那副抱刀坐在路旁的凄苦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就看在魏西风请自己喝了十八碗梁州老窖的份儿上,罢了罢了!杨小兴调转马头直奔魏西风而去。
“咋了,舍不得我这个糟老头子?”
魏西风抱刀的样子让杨小兴莫名有些心疼,记得在京都也有这样的一个老家伙,也喜欢这样抱刀,也喜欢喝点小酒,喜欢隔壁卖包子的杜二娘······
“怕你死了!”
杨小兴跳下马来,站在魏西风身边。
“想学刀就直说,别抹不开面子”
魏西风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那踏踏的马蹄声,没看到前方乌压压的梁州铁骑!
“这位老先生,请问你为何当街杀了长宁令尹?”
大梁铁骑停在两人身前,说话之人身穿一件并不华丽的长衫,倒是显得有些质朴。其由内而外散发出君子淡然之气,显然是饱读诗书,一代儒家弟子。
“你就是谢景春?”
魏西风抬了抬耷拉的眼皮,丝毫不把这位梁州刺史放在眼里。
“在下梁州刺史谢景春”
“我说谢小儿,八极刀鹤九霄是你杀的?”
“大胆!泼皮老儿不得无礼!”
谢景春身边的一位重甲卫士厉声喝道。
“无妨”
谢景春抬起一只手止住了那位重甲卫士拔刀的动作。对魏西风并无愠色,缓缓说:“鹤九霄来我梁州行恶,三劝不改,只能杀之!”
哈哈哈
“谢小儿你倒是手快,抢了我一桩大生意!”
魏西风站起身来,伸手捂住毛毛的鸟嘴,要是这时候来一句脏话就要贻笑大方了。
“鹤九霄,江湖恶人榜第七名。一颗狗头值五百两白银!”
谢景春十年寒窗苦读,九年闻鸡起舞,十七岁那年父母被仇家杀害。他用仅剩的钱打了一杆关东大刀,追凶千里,由江北到澧难,历时两年终于杀了仇家。却被发放长城,守城十五载,立下战功无数。由边军守将范重作保,召回大岐任徐州封水县令尹,因地制宜,百废俱兴,之后慢慢打点做到梁州刺史。
他这样的人既深喑官场水深,又了解江湖意气之事。此时听到魏西风这句话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指着地上的赵铭成道:“那他值多少钱呢?”
魏西风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有一副赵铭成的画像,因勾结山林匪徒截杀官宦车队谋财而被官府通缉!梁州距离京城遥远,通缉令刚到青州便被魏西风揭下来杀人领赏了。
“你是赏金游侠?”
刚才那位想要拔刀的重甲卫士惊讶道。
魏西风并不搭理他,将手里的通缉令递给谢景春。
“我杀他只是为了见你,你知道的这种小角色根本用不到我们赏金游侠动手”
“见我?”
谢景春有点惊讶。
“我这人吧没啥爱好,就是喜欢跟人比刀。听说你自创的《搬山十九斩》于刚烈中现柔和,于乾坤里捻一花。老夫倒想瞧瞧!”
听见这话,谢景春爽朗大笑,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刀痴。
“我这长刀不比短刀,常年在长城厮杀惯了,只怕走到十九斩便收不住刀势了”
魏西风撇撇嘴:“老夫跟人比了半辈子刀,也只是在二十年前被南魏白帝城的一刀宗主李本木伤了一刀。那小子从东流人那里学了东流刀,练了东流影术,要不是那天老夫多喝了几碗酒,怎会着了他的歪门邪道!”
“那也是!”
谢景春虽守城十五载,担任雪狐堡主十二年,死在他长刀下的北戎士兵不计其数。他却从未忘记十年寒窗所读的圣人名录,也正是孟子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一直激励着自己做一个有浩然之气的大丈夫。
雪狐堡作为长城外巡游队的补给所,其战略意义非常重要。在范去疾担任边军守将的时候,范重便一直被父亲放在雪狐堡担任堡主。那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五百雪狐骑经常需要补充,雪狐堡后面立着八百块石碑,都是战死的雪狐骑!范重担任守将之后,雪狐堡便交给了谢景春,这一守便是十二年!其间心酸恐怕也只有范重能理解了,因为历代雪狐堡主只有他们两人还活着。十二年守堡生涯,谢景春一战成“横刀”之名。就连北戎牛头军大元帅都曾发话,横刀在一日,便一日不攻雪狐堡!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出于同为沙场死士的惺惺相惜。那一战在大雪封山之后,由长城到雪狐堡的一段山路被封,北戎人抓住这个机会大肆进攻雪狐堡,不禁出动五千牛头军,还动用了一头猛玛巨象。攻堡五日,雪狐骑死伤过半。攻堡七日,雪狐骑能战者不过十人!可攻到第十五日,雪狐堡仍未易主!那一日,《搬山十九斩》大成!
漫天风雪里,雪堡下一人,横刀立怒马,壮志男儿意!
谢景春一人一刀守一堡,名震边疆。也是那一次,范重与他歃血结拜,背负长城,满眼风雪,一位红袍儒将,一位黑甲堡主,一枪一刀立在冰原之上,许诺以后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要不要打之前先喝几碗梁州老窖?”
“来的时候在城外酒肆喝过了”
魏西风将裹布刀扛在肩上,已经摆开了要打的架势。
“老罗那里的梁州老窖很是正宗!”
酒肆老罗是随他一起退下来的雪狐老兵,那场封山之战就有老罗在他身边。
“就那老罗,刀法还有那么点意思!”
魏西风呲着牙大咧咧地说。
“你跟他动手了?”
“我跟他说要来杀你”
哈哈哈
谢景春一通大笑。
“我的命可比不上他的酒肆重要,傻老罗,多少年了也不进梁州城看看我!”
这位戎马半生的儒家子弟发出一声感慨,像是有着许多难言之隐。
“这是你的地界儿,你找个地方,比完我就走了”
魏西风不理会谢景春大发情怀,只顾催促比刀。
就在梁州城头吧,地儿高,老罗看的清,话说他已经有年头没见我耍关东大刀,走完十九斩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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