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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残枝败敌

十二月里,波面凝冰如镜,天穹落霜似雪,百里冰霜铺路,封得肃杀冷冽。

路面结霜,老树挂冰,既冷且滑,少有人出门。宥然间,有两道人影翻出墙来,疾步窜掇,眨眼就跑出二三十丈远。

他们呼吸急促但不紊乱,脚下虽滑,身体依旧四平八稳,形如老松立崖岸,步下如飞,快似秋雁横空过。

过得半响,洪熙官三人跟着翻出来,在后边紧追不舍,只是看着前边人就在眼里,脚力用尽也拉不近距离。

赵广生焦急道:“糟糕,这若被他们跑了去,泄露消息,计划可要功亏一篑。”

陈近南面若沉水,道:“他们出现在左近,又带来官兵,居所必定不远,如不得已,我们只能改变计划了。”

洪熙官早把钢枪折叠起来背着,奔行中棍棒高频撞击发出哗哗声,他听着心烦,干脆把枪袋取下来,左右一旋,把长枪组装好,道:“我来迫止他们!”

他突兀地停下,侧身抬枪,枪头指向冯锡范二人,右臂肌肉拧实了,奋力投掷出去。

破空声如鞭炮炸响,长枪撞穿了气流,携着一往无前的威势追在敌人身后,来势之猛烈,不亚于千丈飞瀑落石。

冯锡范心头一突,几乎本能地跳起来,那钢枪就从他胯下钻过,他飞脚一踢,枪身扭转方向,拍打在身旁墙体。

轰隆声贯穿巷子,墙壁倒塌,升起漫天尘土,冯锡范自怀里摸出一包石灰粉,抖手撒开来,大笑道:“师弟,不用送了,为兄改日再来取你性命!”

石灰粉混着烟尘飘来,陈近南几人生怕他们杀个回马枪,因此半眯着眼睛,放慢速度。

出了烟尘笼罩处,赵广生拂怒道:“真是卑鄙,被他们跑了。”

“不,你看。”洪熙官抖掉衣袖上的尘土,指向前方,但看到冯锡范二人居然站定了身形,似在巷口等着他们。

慢慢走近,那二人只背对他们,气氛沉重,呼吸急促,似巷子外有墙堵住去路一般。

离得近了,赵广生视线跳过江道左冯锡范,直望到巷口一人半站半靠在墙边,天气虽冷,他也只穿单衣一件,面容年轻英俊。

剑在鞘中,鞘在手上,剑只是普普通通的铁剑,人看着也无甚出奇的地方,冯锡范却因为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停下来,不顾身后追击者。

江道左看看这人,看不出他有哪点威胁,但身后危险却实实在在迫近,他疾声道:“冯兄,何故停下?”

冯锡范瞳孔霎时间扩大,黑着脸抽出利剑,剑锋指向那人,道:“他就是何武,江兄同我一起做掉他,否则今天走不出去。”

“这却是夸张了。”江道左语气轻松:“他再厉害也不过二十多岁,功力能有多高?”

“你是久不出江湖了,不知晓现今后浪推前浪。”冯锡范道:“再抱着前辈心态,迟早被人拍死沙滩上。”

江道左见他说得认真严重,便取出双刀,随着他一步步逼近何志武。洪熙官三人晓得冯锡范今时不同往日,恐怕何志武吃亏,急急奔来,途中赵广生疾喝道:“躲开!不要正面对攻!”

何志武慢慢伸个懒腰站直,吓了冯锡范一跳,待看到自己逼近三丈范围,他还无动作,顿时狞笑道:“小贼,竟敢如此托大,我这便送你归西!”

他不再犹豫,步伐一点,脚下泥土飞散,人如出膛炮弹般窜出,左手剑光如雨下,呼吸间点出七七四十九剑,剑剑刺向命门。

江道左动作也不慢,他情知身后三人不会放过前后夹击的机会,因此一上来就使出全力,把双刀泼墨一般挥舞开。

这一套刀法,叫披风斩乱麻,重在一个快字,昔日血刀门深得朝廷重用,铲除武林异类,刀功自然精妙无双。

他的刀术不说独步武林,但要找出敌手来,亦只在一掌之间,否则也不值得天地会出动红花令设计伏杀。

二人一剑双刀劈来,攻速之快,直有三五十人同时出手的效果。但看剑影四十九道,刀光八十一片,层层叠叠,把何志武笼罩当间。

直面这凶险的一着,何志武按剑不动,却伸手去折墙上一杈枯枝。

这枝干原是杏枝,探出墙头,无有花瓣,风雨打过,了剩残枝。

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没有花朵的枝干虽不艳丽,自有一番历经寒霜的傲骨。

何志武手持此枝,向着那汹汹攻来的剑招刀势只轻轻点去。

“叮!”一响,漫天剑影刀光赫然消弭于无形,好似气泡被刺破,散落空气里。

“不可能!”江道左面带惊容,不可置信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志武单手背在后面,另一手杏枝临空,道:“给你们立墓碑的人。”

“狂妄!”冯锡范收回剑刃,方才何志武枯枝打下,居然打偏了他的长剑,那打击力道引导着他斜剑挡住了江道左双刀,致使他们停下手来。

一个人的眼力武功得高到什么境界,才能一招令两大高手的兵器相互交击,攻势悄然化开?

冯锡范嘴上强硬,实则心里经已打起鼓来,因为他接下何志武一招,竟感手臂酸痛,胸肺也喘得火辣。

他本以为自己练成了左手剑法,就算不敌何志武,实力起码也在伯仲之间。

然而现实给他狠狠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一个人在进步的时候,他的对手又怎会原地踏步?

“你说狂妄,那我就狂一回。”何志武道:“只要你们两人能挨到我的衣角,就算赢了,我可以做主放你们离去?”

“此话当真?”江道左眉头一挑,暗道这小子狂得没边了,等下说不得可以借机将他斩首。

他以己度人,从不相信口头承诺,那不过是暂时迷惑敌人的谎话,谁信谁是傻子。

但不妨碍他借这个机会做掉何志武。

陈近南剑眉一皱,没有阻止,洪熙官却沉不住气,拦着道:“何兄弟,不必跟他们讲道义人情,鞑子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何志武伸掌虚压,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转而向冯江二人道:“两位意下如何?”

“何你妈!”冯锡范回转气来,把剑一扫,横切何志武腹部,他出其不意,打着一招占据先机的想法,冲步突进。

何志武似早有预料,不紧不慢躬身躲开,身子一躬,头就不由自主低下来。

江道左眼中精光暴闪,左手刀上撩脖子,右手刀下斩头颅,这两刀迅如疾风,莫说看不见,就是看见了,寻常高手也休想躲过。

刀锋破风声刺破耳膜,何志武光听声音,不消去看,脑海里已经模拟出他的出刀轨迹,于是将身体半旋,恰恰躲过两刀交击。

他们二人越攻越疾,何志武也越躲越快,慢慢的,三人身形分出道道残影,环着巷子旋转起来。

赵广生将目力用尽,方能看清三人动作。只见何志武果然如说话一般,只躲不攻,任由冯江二人电剑风刀横劈竖砍。

他们便将生平所学尽展现出来,使出毕生功力,刀光挫地生痕,剑影破墙穿洞,虽威力十足,无奈却碰不到对手一寸衣裳。

冯锡范弹去剑上粉尘,只看掌中宝剑零零星星砍出豁口,平时十天半个月才保养一次的锋刃短短时间内已然残缺不堪。

他对胜过何志武已经不抱有希望,心中所想,只有如何挣脱困局,逃身出去。

此时,江道左仍高歌猛进,把双刀抡得蝇飞不出、水泼不进,冯锡范佯攻一剑,剑到途中倒转而归,收入鞘中,尔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奔出三步,身后挥刀声犹在耳边,何志武的身形却如鬼魅般转到他前身,笑吟吟道:“冯道长这是要去哪儿?”

冯锡范避无可避,不由凶厉起来,故技重施撒出一包石灰粉,扬剑就刺了过去。

何志武一挥衣袖,平地卷起风来吹散粉末,只把枯枝向前一点,道:“破!”

这一击附带着真气,枯枝顶在剑身上,但听“崩!”一声,长剑断开,其势犹不减,贯穿了冯锡范咽喉,由后脖颈透出。

见此一幕,江道左惊得亡魂大冒,竟忘了兵家大忌,转身便跑,把后背留给对手。

何志武攫过断剑,两手一折,把精铁剑身折为三段,他随手扬去,三片铁器追上江道左。

“噗!”江道左一口鲜血喷出,染红长巷,尚不甘心地向前走几步,步伐却似迟暮老朽,既重且慢。

扑通!人栽倒,刀断了,官袍风仪犹在,肉身魂魄散去,确死透了。

赵广生把他三两下除掉清廷两大高手的威风看在眼里,由衷敬佩道:“你的身手越发厉害了,如此一来,我们再不担心天下第一武道会出岔子。”

“那也未必。”何志武道:“天下奇人无数,谁又敢断言无敌。”

“不是无敌,也是第一了。”陈近南难得赞美别人,他第一次拱手做揖道:“尊下武功之高,旷世难寻,我等远远不及,生在此世,实在遗憾。”

“哦?总舵主此话怎解?”

“现今武学凋敝,成就再高,也难得内力破体发功。”陈近南道:“也不知是甚原因,自明过后,再无绝世高手,如同前朝教派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一般,内力破体攻敌,千军万马也视如等闲。”

“还有这等事?”何志武故作惊讶,道:“既然明朝有办法把武功练到这等境界,没理由我们做不到。”

“这也是未知,如果有此神功,要推翻满清统治那就容易许多。”

他们几人感叹着,何志武却想,也许是世界束缚的原因,如果非要较真,大约就是可供提炼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人的上限被限制住了。

月前他的真气就到了后天第六境,距离第七境界只差一层纸的隔阂,就是这一线差距,他却迟迟无法突破。

也许,靠着战斗磨砺可以激发出破体剑气,只希望这方武林不要让他失望。清兵不要来得太多,也不要太少,正面对上一千人,是他自我感觉的极限——能活下来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