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是奴婢失察。”
“怪不得你,我眼下杀了一个算是痛快,但同时也是对背后那些凤惜鸾的亲信爪牙表明了身份,之后行事务必要小心才行。”沈承君的手轻轻抚了抚腰上的金凤玉佩,脸上露出一丝轻嘲,说道。
她虽然在宋夫人面前义正言辞的赶洛祁回去,但今天出门时特意带上洛祁给她这枚玉佩,其实也是有意要启用青岚早年间留在鸾凤皇宫中的暗线。
从发觉只要萌生厌世念头就会被凤惜鸾压制,沈承君就知道这次是她冒失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就再无退路可言。
或许是因为沈承君在耀宸殿前当众杀人的壮举太过彪悍,也或许是沈承君当日扣在头上的罪名太过严重,之后的几天里,并没有发生红菱先前担忧的众臣强烈反对取消除夕宫宴的决定。
相反的,当沈承君第一次临朝听政,正式提出此事,还得到了不少朝臣的恭维支持,称其纯孝。
总之,太女临朝听政的路并没有沈承君想象的困难,至少没再发生过一次耀宸殿外的事,朝事按部就班,沈承君这个监国太女当得还算顺利。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先前凤惜鸾的筹划,给‘自己’铺了一条平坦的路。
冬青自那日耀宸殿的事之后,出于愧疚,做事越发急进,在联络了青岚在宫内的暗线后,揪出了许多陈年老人,日夜审讯不停,还当真被她问出了许多消息。
比如,先前沈承君走错的那座荒凉宫殿,正是当年凤惜鸾为长公主建造的‘永寿宫’,奢华程度可比帝王寝殿;再比如,朵绮丝殿下居住的宫殿,其实原本是当年长公主的妹妹丽太妃出嫁前所住的‘长安殿’,在太妃出嫁当日,被凤惜鸾命人付之一炬,直到这一任‘新帝’即位,才命人重新修建起来。
当然,在世人眼中,那一任的女帝是丽太妃,长公主已经出嫁到了青岚。
不管怎样,一直对那座宫殿耿耿于怀的沈承君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心里还是有些欣喜的,不过,这份欣喜也仅仅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
接下来的早朝上,一众大臣们忽然再次旧事重提。
联名请奏,请皇太女殿下纳夫。
关于纳夫这件事,沈承君其实早有准备。凤惜鸾夺了这么多的身体,每一任都有后宫男宠无数,如今轮到了她做太女,少不得要被朝臣们当做是榜样念叨。
真正让沈承君变了颜色的,是他们此刻给出的理由。
望着下面一脸严肃再三恳请自己的礼部大人,沈承君脸色黑沉难看,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你说的人,是华晟的永乐公主?宸亲王萧桓膝下的那个女儿?”
“回太女,正是。华晟摄政王膝下空虚,仅有这一位王妃所出的嫡女。”礼部侍郎强忍着擦汗的冲动,垂着眼睛回道。
不得不说这位太女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此刻表情冷淡下来,不怒自威,倒让他瞬间想到了当日在耀宸殿外,太女殿下一言不合取人性命的暴戾传言。
“那现在呢?现在永乐公主的情形如何了?”沈承君立即急声追问,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几步。
“应、应该是无碍了吧。”礼部侍郎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米,以前他还觉得太女持剑杀人的传言不大可信,以为最多是太女命身边的侍卫将人给处置了,此时却真的相信了。
这股杀伐之气,比起女帝的铁血冷硬,也不遑多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把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但是才一闭嘴,就收到了无数同僚的不满眼神。
礼部侍郎委屈坏了,既然是大家的共同决定,咋就让他一个人说话呢。
“应该?”沈承君对这个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身上的威压气势更重。也幸亏在场的朝臣们都不是修习巫幻之术的人,否则非要被沈承君此刻凌乱翻涌的气息重创不可。
她与萧桓此刻都在千里之外的鸾凤,浓浓生病的消息于沈承君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殿下,永乐公主的事情只是一个警示,华晟昭德帝病重,摄政王萧桓也因其王妃的卧病久不临朝,若膝下仅有的一女稍有不测,必定大权旁落,引起举国动荡。”
礼部尚书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的下属说话,怒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说道:“殿下如今后宫空置,膝下无一子一女,实在于国本无益啊,未保不步华晟亲王的后尘,不如……”
“立即派人去华晟,查清楚永乐公主的情况。”不等礼部尚书说完,沈承君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均是一愣。
一旁始终沉默着的陈太傅此刻抬起眼睛,慢悠悠的说道:“永乐公主的事只是诱引,华晟不比鸾凤,从未有过女子继位的先例,公主生病的消息能传来这里,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也不过是华晟的皇权更替,借子嗣单薄为名,动摇宸亲王萧桓的地位,殿下着实不比在此事上过于上心。”
“子嗣单薄?”沈承君挑眉,“华晟皇室几名皇子中,十六皇子尚未成年,九皇子妃有孕尚未生产,六皇子虽膝下有世子,但早早就被昭德帝剔除了继承人选,论起来,谁也不比谁强到哪里去吧?”
“殿下能对华晟皇室的情况如此清楚,实乃国之大幸。”陈太傅听沈承君这样说,眼睛顿时一亮,仿佛先前与沈承君的隔阂一下子都消除了,头一次对她露出了正容,满脸欣慰:“不过,殿下该是有段时日不曾关注,因此错过了九王妃怀得是双生胎的消息。”
“双生胎?”沈承君一怔。她离开华晟的时候,绮霜也才刚刚查出身孕,一转眼她都已经将为人母。
陈太傅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缓缓说道:“而且还是双生男胎,据华晟那边传来的消息,自从九王妃的身孕传出,不少对宸亲王萧桓久不临朝之事不满的老臣,纷纷都归向了九王萧慎的阵营。”
绮霜不是这样的人。
沈承君在心里当下便反驳了一句,不过眸色却也越发深了。
她可以笃定以路绮霜的性子一定不会用这样的手段,但事关浓浓与萧桓,沈承君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已经乱了。
路绮霜不会,不等于萧慎不会,萧慎的拥护者们不会。
萧桓没有按照传位圣旨继承大统,为了她丢下华晟的一切跑来鸾凤,对外闭称病闭门谢客,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若是浓浓在这个时候出了事,萧慎绝对会是首当其冲的受益者。
她不是不相信路绮霜,而是两世为人,她更相信人性。
父亲都可以为了母亲对她下杀手,换做了别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沈承君捂住了心跳加速的胸口,真是恨不得立即长出一双翅膀出来,去找萧桓问个清楚,浓浓到底怎么样了。
其他大臣仍在喋喋不休:“华晟之变只是一个警示,殿下是我朝唯一的正统血脉,若不能早些开枝散叶,岂不是要助长外族那些人的狼子野心?请殿下三思,尽早广纳后宫。”
“不错,兴国公府的嫡子如今与殿下的年龄相仿,人品贵重,出身也好,正适合太女正夫人选……”
似乎是这个愿望太迫切了,众人连沈承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都顾不得,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进言,甚至不等沈承君首肯,话题都渐渐开始往谁做正夫,谁为夫侍上转移,争得面红耳赤。
沈承君原本就纷乱的心思被他们吵得头更痛,见从他们这里再也问不出华晟那边的情况,干脆起身喊了一声退朝便往外走。
身后,一众大臣顿时傻了眼,礼部尚书大人最先反应过来,喊道:“殿下,那选秀的事……”
“容后再议!”沈承君头也不回的说道。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停顿了片刻,又再次为人选的事情争论了起来。再议又不是不议,再议之前,就要先把人择选好不是。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引起了一众人的误会的沈承君,这时候只想着要如何联系到宫外的萧桓,她从神殿被凤惜鸾带进宫之后,一直都是萧桓主动找他,二哥在宫外的具体位置,她是真的不清楚。
好在,人不知道,貂还是可以知道的。
沈承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云貂去给沈承风送信。
快速的写完了一封信,沈承君将睡在床榻上的云貂摇醒,系在它的身上,若不是此刻她尚有丁点儿的理智提醒自己并非是‘一个’人,沈承君真想立即就冲出宫去找人。
送走了云貂,沈承君仍旧死死的攥着袖子,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不安定。冬青见状,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小姐莫要担心,小小姐有老爷和二夫人照顾,不会有事的。大约是因为年纪小,才显得格外病重些。何况那太傅说的话,不无道理。”
“你也觉得绮霜会是那样的人?”沈承君抬眸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