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辛弃疾文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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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诗选(2)

①“人生”二句:上句泛论,下句谓己。无闻:无名于世。《论语·子罕》:“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②“却得”二句:谓少年沉溺于酒,文章武术均无成就。耽(dān):沉溺。孟浩然《自洛之越》诗:“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③“闲花”二句:谓花开草盛,春临人间。闲花浪蕊:韩愈《杏花》诗:“浮花浪蕊镇长有”。④“病起”二句:谓病起无事,拄杖游园。绿阴:杜牧《叹花》诗:“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品评】

两诗偶题感喟。前首议论陈述,言名高望重,未必平静,自身嗜酒好闲,文武无成,将默默度此一生。后首对景抒情,写花开草长,春临人间,个人休闲无事,观赏小园绿树成阴。看似悠闲,实则沉郁牢骚之意隐寓其间。

偶作

【原诗】

至性由来禀太和,善人何少恶人多。①

君看泻水着平地,正作方圆有几何。②

【注释】

①“至性”二句:言高尚性情禀承太和,善者较少。《世说新语·文学》:“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泻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②方圆:规圆矩方,此喻循规蹈矩之人。几何:多少。

【品评】

诗感叹人世善者少、恶者多,并以水泻平地为喻,表达了作者欣喜善良、厌恶污浊的情悰。诗人身处国家动荡之际,时有报国之难的感叹,言为心声,此虽题“偶作”,然实为胸中长期的感受。送剑与傅岩叟①

【原诗】

镆邪三尺照人寒,②试与挑灯子细看。③

且挂空斋作琴伴,未须携去斩楼兰。④

【注释】

①傅岩叟:傅为栋,字岩叟,江西铅山人,曾为鄂州州学讲师,与稼轩来往甚密,彼此唱和颇多。②镆邪:一作莫邪,古代宝剑名。相传春秋时吴人干将与妻莫邪善铸剑。尝铸二剑,分别以干将、莫邪名之,献给吴王(见《吴越春秋·阎闾内传》四)。后以此作名剑代称。③“试与”句:稼轩《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与此句意略同。④斩楼兰:斩杀敌酋。楼兰:汉时西域的鄯善国,在今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鄯善县东南一带。西汉时,傅介子奉命前往,斩杀楼兰王,立功异域(见《汉书·傅介子传》)。后泛指侵扰西北地区之敌。王昌龄《从军行》:“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此当指北方的金国。

【品评】

诗发英雄无地用武之慨。前联写名剑锐利,挑灯看剑,雄心勃勃。后联写宝剑挂空斋,无缘赴边杀敌。先扬后抑,貌似平静,实际壮志难酬、无地用武之忧愤喷薄而出。

江郎山和韵①

【原诗】

三峰一一青如削,②卓立千寻不可干。③

正直相扶无倚傍,撑持天地与人看。

【注释】

①江郎山:一名金纯山,又名须郎山,在今浙江江山南,拔地而起,高八百寻,江山即以此山得名。陆游有《过灵石三峰》诗云:“奇峰迎马骇衰翁,蜀岭吴山一洗空。拔地青苍五千仞,劳渠蟠屈小诗中。”②三峰:江郎山上有三峰。《东阳志》云:“金纯山有三峰,悉数百丈,色丹夺目,不可仰视。”③千寻:古以八尺为一寻,千寻极言其高。干:冒犯。

【品评】

全诗极言江郎山之雄奇高大:三峰陡峭,卓立云端,毫无倚靠,撑持长天。从诗的文字看,辛诗似仅就“三峰”着力,但如若结合诗人生活经历细细品味,则不无托物言志之意。送别湖南部曲①

【原诗】

青衫匹马万人呼,②幕府当年急急符。③

愧我明珠成薏苡,④负君赤手缚於菟。⑤

观书到老眼如镜,论事惊人胆满躯。⑥

万里云霄送君去,⑦不妨风雨破吾庐。⑧

【注释】

①部曲:部属。②“青衫”句:写部属领兵前进。青衫:唐代从九品小官的官服,其色青,此指所送部属。③“幕府”句:谓当年幕府曾下达紧急公文。幕府:古代大将行军在帐幕中设办公处称幕府,后亦指地方军政长官的官衙。急急符:紧急公文。陈师道《咸平读书堂》诗:“不奉急急符。”④“愧我”句:谓自己遭谗去职,感到愧疚。明珠成薏苡:即薏苡变明珠。薏苡(yì yǐ):玉米类。《后汉书·马援传》载:马援出征交趾归来,载回一车薏苡种子,后被人诬陷为带回一车明珠。因用薏苡成明珠,喻指蒙冤被谤。稼轩在湖南安抚使任上,曾兴修水利,并创置飞虎军,却因此被当朝权贵诬控为“聚敛扰民”。⑤赤手缚於菟:空手捉老虎,形容部属勇敢。於(wū)菟:虎的别称。《左传·宣公四年》:“楚人……谓虎於菟。”⑥胆满躯:全身是胆。写心胸开扩。苏轼《刁景纯席上和谢生》诗:“毋多酌我公须听,醉后粗狂胆满躯。”⑦万里云霄:祝对方前程远大。⑧“不妨”句:言自己何惧风雨破庐。谓倔强不屈,不以罢黜归隐为怀。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辛诗化用其意。

【品评】

淳熙七年(1180),辛弃疾在湖南安抚使任上,招募一千八百人,创置飞虎军。此诗是作者调离湖南时所作。起联以迅猛笔势,突现这位部属的英俊形象。幕府下达紧急军令,壮士在众兵呼啸中跨马疾驰。次联化用马援被诬事典,申明自己无奈遭谗,造成对方虽勇于赴敌,却难受奖励。一愧一负,见出作者关怀部属,不计自身荣辱。三联说好在自身到老尚能眼光如镜、义胆满躯。诗人的识度远大,胸襟磊落,跃然纸上。尾联落笔到送别之情,但愿阁下前程万里,而我则准备经受狂风暴雨的袭击。

全诗向部属倾诉肺腑,脉络井然,铿锵有力,充盈悲壮雄迈之气。

题鹤鸣亭三首

【原诗】

其一

种竹栽花猝未休,①乐天知命且无忧。②

百年自运非人力,万事从今与鹤谋。③

用力何如巧作奏,封侯原自曲如钩。④

请看鱼鸟飞潜处,更有鸡虫得失不。⑤

其二

【原诗】

莫被闲愁挠太和,愁来只用道消磨。⑥

随流上下宁能免,惊世功名不用多。⑦

闲看蜂衙足官府,梦随蚁斗有干戈。⑧

疏帘竹簟山茶碗,此是幽人安乐窝。⑨

其三

【原诗】

林下萧然一秃翁,斜阳扶杖对西风。⑩

功名此去心如水,富贵由来色是空。

便好洗心依佛祖,不妨强笑伴儿童。

客来闲说那堪听,且喜新来耳渐聋。

【注释】

①猝(cù):突然。②“乐天”句:《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③“百年”二句:谓人生万事非人力所能把握,从今惟与鹤为友。④“用力”二句:斥小人以巧诈手段骗取权势。曲如钩:《后汉书·五行志》一:“顺帝之末,京都童谣曰:‘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⑤“请看”二句:谓我今归隐山水,不再计较人间得失。鱼鸟飞潜:即鱼潜鸟飞,喻归隐山林。鸡虫得失:喻细小之得失。杜甫《缚鸡行》:“鸡虫得失无了时,注目寒江倚山阁。”⑥“莫被”二句:谓莫被闲愁困扰,应用道德修养消散愁思。太和:指阴阳会和。《易·乾》:“保合太和,乃利贞。”⑦“随流”二句:谓难免顺随流俗,出色功名不须多。随流上下:《楚辞·卜居》:“将泛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此化用其意。功名不用多:陈师道《送外舅郭大夫西川提点刑狱》诗:“功名何用多,莫作分外虑。”⑧“闲看”二句:谓静观官府如蜂窠一样,官员拥挤众多,好像梦中所见蚂蚁在争夺搏斗。蜂衙:陆游《青羊宫小饮赠道士》诗:“小窗幽处听蜂衙。”蚁斗:《太平广记·淳于棼》载:淳于棼梦至大槐安国,被招赘为驸马,率师出征,梦觉,见槐树下与宅东檀树下各有蚁穴,方知梦中干戈乃与蚂蚁搏斗。⑨“疏帘”二句:写居处环境清凉,舒闲安乐。安乐窝:《宋史·邵雍传》载:宋儒邵雍隐居洛中,市宅耕田,悠闲自在,“名其居曰安乐窝,因自号安乐先生”。⑩“林下”二句:写自己在林中拄杖闲游。“功名”二句:谓将功名视如流水,富贵本来亦是空。色是空:佛教认为有形之物为色,色亦是虚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便好”二句:谓正好洗掉尘心,师从佛祖,与儿童一同玩笑。洗心依佛祖:苏轼《送刘寺丞赴余姚》诗:“老我人间万事休,君亦洗心从佛祖。”“客来”二句:谓厌烦俗客谈论功名,好在年老耳亦聋。

【品评】

此诗当为晚年闲居瓢泉时期作。鹤鸣亭在铅山瓢泉居第附近。三首皆写隐居山林的悠闲生活和乐天知命的潇洒情趣。第一首前两联写种竹栽花,休闲忘忧,顺应自然,与鹤为友。三联嘲讽小人巧诈逢迎,骗取权势,末以自身游乐山林,不计得失收结。第二首首联提出莫让闲愁干扰心态平衡,应以道德修养消弭愁绪。二联、三联进一步申明既不随波逐流,也莫过多追求名利,冷眼静观众多官场的你争我夺、勾心斗角。末联表示以超脱那污浊世界为清雅安乐的归宿。第三首先写年老的自己在山林中扶杖闲游,悠闲自适。继言心境淡于功名,藐视富贵。最后谓洗却一切尘心,与儿童相伴游乐,厌与俗人相晤,休听其难堪的谈论。三诗写得超尘拔俗,清爽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