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盛德以降应,着显符于方臻……咸受天之休祥,匪至德其焉昭,匪至仁其焉章(同彰)……固上天之所兴,应灵运以承统……于赫(同呜呼)我后,迈德如神……于是天地休豫,
灵祗欢欣,嘉瑞云集,四灵允臻,甘露宵零于宫庭,醴泉冬涌于中原,白雉素鸟,丹芝朱鱼,鳞集群萃,不可胜书。信应天之美瑞,受命之灵符也。
符应充斥史书,如《汉书》载,汉昭帝时,太山莱芜山南有巨石自立,这是元凤三年(前78年)的事情。同期,上林苑中一株倒伏的柳自己站了起来。当时一位学士推说,石、柳都是阴类,属下民之象,而泰山是帝王受命封禅的地方,可知将有新天子从民间突起。
成帝永始二年(前15年),有黑龙见于东莱,成帝派人去问学京房易学的谷永,谷永说:“汉家行夏正,色尚黑,黑龙是同族之象,本族中恐有人谋反。”
汉代人观天象,并非是研究天文学,他是“观天知人”,《史记·天官书》说,岁星色赤则国昌,赤黄大穰,青白而赤灰则有忧。
这类故事,最有名的要算武帝获白麟。前122年,武帝至雍县祀五帝,乘便打猎,并获得一兽,兽毛纯白,头有一角,故以为是麒麟,于是便定这一年为“元狩”。又过六年,汾阴县掘得一个大鼎,又以为是祥瑞,于是改元“元鼎”。
其他,汉宣帝时代的“黄龙”、“神爵”,都是因获祥瑞”而改元的。
在宣帝前’武帝亦好祀神求仙’元鼎五年(前112年)在甘泉建泰坛因五帝是泰一的辅佐,所以,五帝坛环绕在下,青、赤、白、黑各按五行中的东南西北方向,因中央无法安置,黄帝只得安置在西南角,祭时,杀白鹿,掌祭者穿紫色衣,掌祭五帝的,分别穿青赤白黑黄衣,祭曰的穿赤衣,祭月的穿白衣。
这一类记载,在汉史典籍中,比比皆是,而色彩观念大抵是“五行化”的,当时人以为非如此不能“感应”。虽然灾异观念、谶的观念在商、周时代也很流行,但自阴阳、五行学说精密化之后,原先不成统系的观念,便被摄织入一个统系之中了。
基本理论来自谶纬的(太平经),在东汉末流行了起来,其后,它便成了道教的经典。(太平经)的方位、服色配置是:
木:东方、青色、君、肝
火:南方、赤色、君、心
金:西方、白色、臣、肺
水:北方、黑色、民、肾
土:中央、黄色、民、脾
色彩的配置虽仍不出五行系列,但相应的概念却有了调整,此前的系列,大多是以中央为重的,我们称之为“重中”观念,这观念反映到色上,便是以“黄”为主,(太平经)则将“君”的色征定在青、赤上,而“中央”则为“民”的方位,按理,“中央之黄”也便是“民”的色征了。大家知道,张角起事之初,即有谶言传播,事见(后汉书·皇甫嵩朱僬列传),那谶言即“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起事者便用了色彩手段为义事服务,张角的起义军皆以黄巾为标志,(后汉书·灵帝纪):“钜鹿人张角,自称黄天。”(太平经)以中央土为“民”,依理,其色为“黄”,张角之徒不愿以“民”自称,故讹言“黄天”、标显“黄巾”。后世道士之冠为“黄冠”,所以又称道士为“黄冠”。唐求(题青城山苍贤观诗:“数里缘山不厌难,为求真诀向黄冠。”黄色便由起义军的色志演变而为道教之称。
(太平经)云:“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精光,随五行为色。”又云,“四时五行之气来入人腹中,为人五藏(同脏)精神,其色与四时色相应也。”
古代之喋喋于色彩,不是用之于绘画艺术及其他艺术性的装饰,而是取一种“非艺术化”的路数,或用之于玄理,或用之于巫术,或用以为帝权君权服务,或用以显贵贱等秩,或用以作政治权术,虽众说纷纭、各执一端,但鲜有从艺术审美角度以究其赏心悦目之功能的。
因色彩昭示灾异、祸福及皇室安危,所以,有汉一代,简直就是在奉行“重色主义”。汉代人对色异乎寻常的敏感,这种心理是由文化环境的氛围所习染的。从战国末季至汉代诸学者,学术笼罩在“类巫文化”的氛围中,方士或准方士成了当时的文化“明星”,甚至医学、物理之类纯科学也大量杂入巫说。直至今日,仍有人在“尊重民族文化”的大旗下,仍将糟粕包装后四处贩卖,此诚“巫风”之遗绪也。
(第六节)《黄帝素问》的色彩观
《黄帝素问》或称《黄帝内经素问》,简称《素问》。这部书奠定了中医学的基础,不读《素问》则无从言中医学。据学者考证,这本书成书于秦汉时代。这个判断,大概接近于事实。因为书中以阴阳、五行牵领诸说,又配以五色、五脏、五情等等,这个自成一统的体系,也是完成于秦汉的,可以说,它是将阴阳、五行用于同一学科的范例。
我们不是讨论医学问题,故着眼点不在“医”,而是研讨《素问》如何延五色说以诊疗,由此去揭示东方神秘而奇特的色彩观。值得一提的是,《素问》中的“色”,就是原来意义,因古汉语中的这个色,或作表情、或作女色或竟是佛经中的概念,《素问》之色,便是青、赤、黄、白、黑的五行系列,而且,也是与东、南、中、西、北对应。《素问》是用黄帝问、岐伯答的对话形式写成的,岐伯是帝师,史称“天师”。当然,这都是托古言事。
《素问》也主张自然与人体的感应,在《金匮真言论》第四篇中涉及到五色,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其味酸……其类草木……
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其味苦……其类火……其音徵…
中央黄色,入通于脾……其味甘……其类土……其音宫…
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其味辛……其类金……其音商…
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其味咸……其类水……其音羽…
这完全是五行秩序’《素问》示医人“察色按脉”,“审其阴阳,以别柔刚”,“阳病治阴,阴病治阳”。这个医派即合人形以法四时五行而治”。它以“五”为单位,大量分类别目,如五谷、五果、五菜、五畜、五病、五精、五脏、五乱、五邪、五劳、五发、五禁、五恶、五主、五味、五色、五气、五液、五音……这种分类的观念即五行观,它区别于服色之类的是,不是服从的社会伦理而是试图由阴阳统摄,从色入手去揭示人体内部的“感应”关系及人体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并最终达到疗疾养生的治疗和保健目的。这种分类,不是简单移植五行说,而是依据观察所得去配合五行说以建构自身体系,因此,可以说是经验的提升。它认为各种器官都有与之相应的“色”,而各种器官的正常与否,也必反应在“色”上。这便是“五脏”之“气”与“五色”的关系。比如,“五脏之气”,“色如豕膏者死”。这自然是很独特的诊断学说,在五脏生成徽中,说到目诊之法云:
凡相五色之奇脉,面黄目青,面黄目赤,面黄目白,面黄目黑者,皆不死也。面青目赤,面青目黑,面黑目白,面赤目青,皆死也。
“五色”是五脏之“气”的外在表现,所以察“五色”可知“五脏”情形,这是有临床意义的。因此,与神秘主义的方士之术有别。
对于“色”的重视是《素问》的一大特点。所以,在这本书里说“色脉者,上帝之所贵也,先师之所传也……欲知其要,则色脉是矣”。因为,“色四时之脉也”。又云:“治之要极,无失色脉,用之不惑,治之大则。”
“声合五音,色合五行”是《素问》的要领,故全书频频论色。但因其是医学,所以,总不离医。我们不是讨论医学,故不多涉。
素问。几乎无所漏遗地吸收战国至汉代的各家思想,从阴阳、五行到五味、五色、五脏等等,这一方面反映了这种思维方式在当时已成定势,五色与五方、五味之类相配,已被视为当然。
这种文化发展的大势,使“色”像滚雪球一样愈来愈获得更多的文化含义,既然色可以和五脏、五味相连,还有什么不能与之并论的呢?到了葛洪时,抱朴子。也同样以“肝青气、肺白色、脾黄气、肾黑色、心赤气,五色纷杂”为论。可以认为,“五色”说已经成了中国色彩论的骨干。各家各派各时代的差别只在解释上显出,而从未在“五”之外增以为六、七或将“五”减以为四、三。这种色彩观念是艺术的或神学的、宗教的,乃至是巫说。因为它是建立在直觉经验上的荒诞构成,我们难以在青、木、东、肝、酸之间寻找到必然的联系,我们也难理解何以色彩会有贵贱之别,何以色彩会预示着吉凶祸福。从先秦到汉末,色彩论的理性品位下降了,而对色彩的重视却日甚一日,终于,固化为在五行观笼罩下的神学体系,直至清末,即在现代科学东被之后,这个体系才动摇、解体了。从汉末至清末,在将近两千年间,五行观的色彩论始终固若岱岳,而在实用方面,大体沿昔日的思路去付诸实践。在这种古怪理论的诱引下,种种古怪的色彩实用现象层见叠出,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文化现象。中国的绘画艺术、装饰艺术在色彩方面所表现出的创造性及其效果,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那种非逻辑化的色彩思维所培育的。艺术创造倘若过于屈就“逻辑”,就将窒息主观的自由,换言之,“胡思乱想”倒是艺术创造的灵泉活水。
从色彩史,我们可以引申出诸多发人深省的问题。两千年间,中国的封建制度不遗余力地压制个人的自由思想,可是,在重压之下的“思想”却弯弯曲曲地破土而出,并“自由”地表现出了令今人叹为观止的奇迹,这方面,尤以提供视觉观赏的绘画为典型。文人画便可以说是“压抑”下开放出的“自由”之花,它们那种非逻辑化的造型、赋色;那种充满生命力的草卉;那种看不见一丝“压抑”的空灵寂泊的山水,那种逃避现实社会,而陶醉于自然的“自由”氛围;无不是“压迫”下开放出的奇葩,机械论者认为压迫是扼杀艺术创造的祸首,而艺术史则证明伟大的艺术往往是“压迫”的产儿,因为,它们的主题往往是“反压迫的”。这又是一个“悖论”。
用科学眼光来评价中国的色彩原理,只能认为它是奇谈怪论如果我们改换立场,换一个角度来考察,那么,其中的文化含量便甚多了。色彩实用一旦摆脱科学的逻辑制约,在“胡思乱想”下便可以“胡作非为”,而这,正是艺术奇迹所以产生的原因之一。
研究色彩,既可以用光学、化学的手段去实证色的“自性”,也可以从文化学的角度去揭示其中的“文化内涵”。
“五色”说被引进医学,说明它深入文化体制的程度已非寻常了。因(黄帝内经素问)被视为医学经典,所以对后代影响极大,但是,其中不乏秦、汉时代的纬学影响,精华与糟粕并存,医学与巫术同在,它的积极影响与消极影响同样巨大。继承传统,万勿囫囵吞枣。(素问)用黄帝、岐伯的对话形式展开,从此即可见其方士作风,称“岐伯”为“天师”,便可为证。
小结
“史”是一个承传吐纳的流程,中国的色彩理论,由先秦诸子创说,但秦汉人所大力发挥的,却是与“五行”配应的“五色论”。于是,色彩论的理论规模,至秦汉形成了。自此以后,各种色彩观念,大致不出汉人范围。
秦、汉四百年间的色彩观念,上承(尚书·洪范)及邹衍之说,将“五将”完全纳入“五行”范畴。这个时期在接受既往文化的过程中,一方面是强化了阴阳说、五行说,另一方面对《论语》《老子》《庄子》的色彩学说却没有发挥深化。道教问世前,先秦诸子学说已逐渐被秦、汉人“改造”,至道教产生,先哲的思想便被横加歪曲了。
先秦诸子关于色彩的言论虽很深刻,但却只寥寥数语,因此,说中国的色彩学说是滥觞于诸子而成就于秦汉是近于事实的。
这个时期的色彩实用情形,纯粹从审美观念出发的极少,主流是“礼化”或“巫化”的实用,理论方面亦然。1950年,在河南密县汉墓中发现的《打虎亭百戏图》壁画,可资以考察汉代色彩实用问题。因汉代大量的造型艺术是雕刻和画像石、石像砖,在研究“形”的方面,材料多而可贵,但研究“色”便难以为凭的,因为石、砖或为素品,不上色或填色早已变蚀了。然打虎亭百戏图虽经漫长岁月’色彩仍较鲜明,朱红色是主调,坐观演出的人,有的全身衣服是白色,而衣领及袖口是深色,这是汉代的“闲居之服”或平民服的色彩一般而言,墓葬壁画或随葬帛画,愈是上层人物,用色愈不能违背“礼”制。
色彩的实用情况之所以不易研究,主要是因时间太久远而色彩“蚀化”。20世纪80年代初,笔者参观过不少汉墓,因开放供人参观,贮存条件一改变,从封闭到敞开,墓内湿度温度变化,壁画色彩的原貌便很快“蚀化”了。因此,很难根据这些已非原样的色彩来谈问题。其他,如其后的敦煌壁画,虽然色彩丰富,但今日所见之色是否即昔年之色,恐怕也大成问题。好在,我们是研究学理问题,不妨多依据古籍,借此以清理出一条理论的线索,而于实用色彩则从略论焉。
秦、汉最辉煌的艺术创造是雕塑,上则有兵马俑,下则有陕西兴平霍去病墓的石雕群,但这些艺术精品是花岗岩素石所雕,于研究色彩无助。今人能见到近真的明、清彩画已属不易,更遑论秦、汉遗存。
中国的色彩观念,至秦、汉时代,可以说“大局已定”,后代只是在承传中强化或淡化某一层面,而并无多大发明。当“五色”成为“五行”的对应系统后,它便获得了巨大的文化渗透力,人们不仅观“色”以测吉凶祸福,甚至观“色”辨疾。孔子将“色”作为礼征,但孔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汉代的图谶之说,可谓“怪力乱神”之极了。这一层面的影响,在民间最为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