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一切都是假的，假得让人忍不住沉迷。
若是我没有去过地府的话，已经在这时候彻底的沦陷进去了。
我蹲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去找妈妈们玩，对于苏月的要求，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往外面走去，对身后质问的声音充耳不闻。
只有往外走，远离他们才可能离开这一世，不然永远都会被困在假象里，而假象只会让自己沉沦，然后在美梦中死去。
我一边走着，一边在想，其他人遇到的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或许更加凶险吧。
考验的是真正的内心，利用幻象来吸引人的渴望，使之沉沦，而我被地府气息洗涤之后，整个人都不同了，自然是不会被困住，更重要的是……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冬日，无奈地摇了摇头，它不愿意留在这里，那么我就不可能留在这里。
当走到门外的时候，湛蓝的天空忽然变得明朗，他们的声音渐渐消散，周围的景象又开始下一轮的崩塌与重建。
我呆呆地看着这般景象，若有所思。
而当周围的一切稳固之后，我来到了最后一个地方，一座山峰，一座我曾经见过的山峰。
山峰很高很陡，就像是一把巨剑立在地上，刀柄没入大地之中，露出来的只有剑身，而剑的刃就是我所站的地方。
我忽然想起这座山的名字——西山。
那是竖立在陕省的一处地方，是极其热闹的风景区，每年都有许多人来这里游玩，从古时候开始，这里会经常举行比武大会，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
但对我们阴阳师来说，天下第一阴阳师才是争夺的名头。
此时此刻，我的身边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密密麻麻无数的人跪拜在地上，而他们身上都穿着古朴的衣袍，嘴里来来回回只嘟囔一句话。
“四象神帝，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这绝对不是拍戏，没有那一场戏的群众演员如此真切，每一个都把内心的敬畏写在脸上，头绝对不敢抬起来，而我站在最后面，没有人知道我是站着的，除了最前方背着手望着远方的白衣男子。
“你……为何不跪？”
一道浩瀚如星辰的话语如一块石头落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响，我吃惊地睁大眼睛看向那名男子，而他此刻携着雷霆万钧的威势，缓缓转身。
每一次转动，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而他露出的面貌却是完全吓了我一跳。
“九华？”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根本不可能是他！
我想了无数个可能，甚至一度认为会是白袍，会是司南，甚至是陈留王，但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九华！
“为何不跪！”
九华的眼睛透着一股寒意，冰冷的眼睛直视我的双眼，自顾自地说道：“难道你也认为我不该死？”
死？
你当然该死，只是不是现在的你，而是以后的你。
我被他的问题问倒，怔了一怔，短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而他却是把我的行为当作默认，仰天叹了一口气。
“你们所有人都认为天下子民还有救，但我不这么认为，想我堂堂大国、世界之中心，竟因为一场瘟疫，死了大半子民，我……不是好皇帝，更不是个好人。”
他缓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我该死，只有一死才能谢天下！”
“陛下……”
群臣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充满着悲凉和无奈，若是只有数十个还好，可这上千人的内心都只有一个声音——活下来！
不单单在瘟疫中活下来，更多的是希望九华能够活下来。
我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或许在这一世他是个好皇帝。
等等！
忽然，我脑中反复回响着刚才那段话，渐渐琢磨出其中的味道。
他是因为瘟疫的大肆传染，所以最后那一世，也就是我们接触的那一世，受到第一世他强烈意念一直到我们接触的那个九华？
这一切是真是假？
我被他那副君临天下的样子给震慑，他不是为了征服世界，不是为了天下人被他驱使，那他是为了什么，又因何而如此疯狂的布置下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虚妄还是张狂，还是沉默的魔鬼。
我已经抓不透他的内心，猜不透他的心思，而我的内心一直坚信的事情也在这一刻动摇，膝盖微微颤抖，似乎要跪了下去。
“你们不必劝我，生死轮回，我迟早会找到让天下人长生不老、百病不侵的办法。”
九华把身子转回来，正对着我们，而他的目光好似在看我，却在看着整个天下。
坚毅的神情，薄薄的嘴皮子微微张开，一道倔强的生意落入每一个人的脑中，而他张开双手向亭子后的悬崖一倒，纵身一跳，宛如一片白雪，在冬日正午落下，正午的太阳落在他的身上，无数的光明打在他洁白的衣服上，无一例外地被反射出去。
此刻的他光明万丈，但内心寒冷无比，就此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在无尽的风雪包裹中，落入悬崖，坠落西山。
死寂，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眼睛怔怔的看着前方，颤抖的声音卡在喉咙，却一句都说不出，半天才蹦出几个字字。
“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陛下……”
……
整个西山一片哀嚎声，群臣趴在地上哭泣、嘶吼，整个天地为之震动，漫天白雪漂泊而下，洒满整个天下，无数人身上挂着白雪，如同一块雪原。
我怔怔地看着前方那座凉亭，那是九华跳下去的地方，那是他为国为民而跳，且不论他这般是否对国有益，但论其至诚之心，是乃大英雄。
而我的内心也比他这股气势给震慑，身体在这一刻支撑不住，双腿乃至整个灵魂都在颤抖，驱使我下跪！
抬头望天，漂泊的大雪逼我跪下！
平视前方，数千的臣民逼我跪下！
低头看去，天下的子民逼我跪下！
双膝不断地颤抖，九华死之后产生的君威与天地产生共鸣，与天下产生共鸣，而我现在处于这个世界之中，也是这天下之一。
但若是我跪下，那么我就彻彻底底沦为这世界的附庸，深陷在这个世界当中，然后不知在什么时候死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化作飞灰。
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过去和未来，那是因为被孟婆给遮住了双眼，只有现在的才能安全度过，过去和未来会让给深陷当中，再也无法抽身而出。
“你为何不跪！”
如雷霆般的声音震耳欲聋，从天而降，轰击在我的脑海。
“你为何不跪！”
整个西山的臣民死死瞪着我，眼神里只有憎恨，只有厌恶，只有悲愤。
“你为何不跪！”
全天下数千万的子民声音在我的耳边嘶吼。
“啊！！！”
我捂着耳朵不愿去听不愿去想，但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厚重积雪包裹住的感觉，相比无尽的威压不断地落在身上，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距。
“啪！”
我佝偻下了腰，手撑在地上，手腕被冰冷的雪给埋藏，刺骨的寒意钻入手臂中，但我双腿因此没有跪下。
“我不跪！我不跪！我为何要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父母只跪天地，为何要跪你！”
“给我起开！”
我经历无数的险境铸就的坚强意志在这一刻爆发，如一道洪流直冲天灵，再达全身，身体内部的三把刀在这一刻激发出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与腰间的冬日一道冲破三道不可匹敌的威压。
“轰！”
我双手用力，身上发出劈里啪啦的一阵响声，最后向上一起，我猛地站直了身体，在群臣惊讶的眼神中站了起来，在天下子民的震惊中站了起来，在天地的浩瀚力量下站了起来。
如一道竖立与不周山顶的白杨，屹立不倒！
“轰——”
周围的景象也在这一刹那崩塌，无数的景象化作碎片分崩离析。
三生三破！
一道道惊呼声在耳边响起，那是大家的声音，三生门已破。
在我之前，徐若兰趴在地上，缓缓起身，待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我时，激动地抱起我，哽咽地说道：“我看到你被九华杀死了……”
我笑了笑，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傻瓜，你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可能会死呢？”
“嗯……”徐若兰像个小女生一样嘤嘤地哭泣着。
我无奈地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大家应该都身陷在三生门构建的假象之中，得赶紧走到外面。
很快，咱们两个走出了三生门，来到一个圆形的平台，而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除了触目惊心的震撼之外，还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只是他们不提，我就不会询问。
当我的目光落在白袍身上的时候，只见他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但笑意里蕴含的意思却是恐怖至极。
仿佛看到一只贪婪的野兽，在掰断獠牙的时候，装可怜求人养护，等到牙齿长好，羽翼丰满之时，便是把我吃掉的时候。
我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腰间的冬日，紧张地盯着他，心里一股不妙的感觉骤然间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