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汤毅吗?”待得粉末散去,沈心远问道。
“不知道。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不过看这粉末,八成是有毒的。”公输门摇了摇头。
“怎么样,你没事吧?”
黑衣人已经找不到踪迹,再去追已经没有意义,沈心远也只能放弃,转身查看了一下公输门的情况。
公输门并没有接触到粉末,此刻并没有什么异常。沈心远总算是松了口气,自己的人没有事,这算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消息了。
“咱们不如回去看看那些中蛊的人怎么样了。”乐扶柳提议道。
沈心远点了点头,他也有些放心不下镇上的情况。
“且慢!”公输门却有不同的意见,“那个黑衣人显然就是吹笛人,他若是走了,那镇上的百姓便不会再像刚刚那样。”
“有道理,昨晚很明显,是那笛声控制了那些中蛊的人,大概是通过蛊虫控制的吧。”卫云帆也表示同意。
沈心远思忖了片刻,也点点头同意下来:“那好,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那个黑衣人逃掉了,那他一定会去别的镇子上,说不定那个镇上也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公输门分析道。
“可是……”沈心远来回踱着步,“这附近一共有三个镇子,他下一个会去哪里?”
大小罗镇的路不宽,沈心远五六步就能丈量一遍街道的宽度。这句话他说的有些犹豫,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走了两个来回。
“沈兄你在这推磨呢?”卫云帆调笑一句,显得似乎并不为此担心,“这还不好办吗?咱们人多,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分散开来去通知其他镇上不就好了?”
听闻此言,沈心远眼睛一亮,拍了下脑袋。之前四人一直是一起行动,所以他下意识觉得四人不可分散,倒是有些走入误区了。
说走就走,只是去通个信,行李什么的就先放在大小罗镇上也无妨,轻装简行,走得也快一些。
公输门轻功稍微好一点,所以他去的是路程稍远的镇子,叫河田镇;卫云帆与乐扶柳一组,去了一个叫月机的小镇;沈心远自己一组,去的地方叫风峪镇。
风峪镇之所以会叫风峪镇,是因为小镇坐落在风口处,日日夜夜刮着风,似乎永不停歇,只是风不会太大,居民日常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在风峪镇待了一天,沈心远又踏上了前往下一个小镇的路途。既然已经出发,倒不如将这个消息通知给所有出现蛊毒的小镇。这是四人在分别之时商议的,所谓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四人约定在孤鹜镇碰面,沈心远是最后一个到的。别看乐扶柳是女流之辈,可是她的脚力丝毫不逊色于卫云帆,据卫云帆说,这一路上他们丝毫没有停留,通知完后立刻前往下一个小镇,两人就像是在较劲一般。
这一路上沈心远也唏嘘不已。他路过了拱门镇,镇上的情况还算是不错,每天的中蛊者数量不多,但是都被艾虫解掉,所以这一次笛声控蛊在这里行不通,整个小镇算是可以高枕无忧。
谁能想到,之前最惨烈的一个地方,现如今竟然逃过一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小师叔,你回来了。”留在孤鹜镇的连山派弟子见沈心远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嗯,这边情况还好吧?”这几天下来,沈心远算是彻底习惯了“小师叔”这个称呼,应起来也毫不犹豫。
“情况不太好,每天依旧有新的病人被送来,就算是之前治疗好的人也有不少再次中蛊的。”那名弟子叹了口气。
“看来这里的蛊毒传染性不是一般的强。”沈心远感叹了一句,“大小罗镇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那名弟子应了一句,“我们几人和荀家兄弟商议过了,此事已经超出我们的应对范围,就算过两天门派里的掌事过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所以呢?”沈心远知道他还有下文。
“所以,我们打算请掌门出山,同时向周围的州府传出消息,看看能否找到治愈这蛊毒的方法。”
沈心远叹了口气,事情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失控了。
“请师叔出山会不会过于冒险了,毕竟他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还是不太同意这个做法。
“这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这里的消息传回门派,掌门必然会得知,以他老人家的性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目前看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沈心远只得同意:“那就做好准备工作,一定要保障师叔他老人家和前来助力的医者的安全。”
“是。”那名弟子应声离开。
片刻之后,一匹快马驮着一个人踏破夏风,踏起了一路烟尘,远远的向着连山派的方向奔去。
接下来的这几天,黑衣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听说有哪个小镇上再次爆发笛声控蛊的事情。
虽然这算是个好消息,但是沈心远看着孤鹜镇日益增多的中蛊者,依旧束手无策。病人就在自己眼前,自己也知道他是何病症,但就是无法治愈,这种无力感快要将沈心远逼疯了,每天从沈心远头上掉下的头发都快够做成一把刷子的了,既有殚精竭虑后自然脱落的,也有沈心远自己抓掉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天,沈心远的头上明显秃了一块,卫云帆等人也不知该如何替他分忧,也只能在他旁边陪着,每日想方设法的弄些好东西给他补补。连山派的掌事早已到达,不过正如他们所料,这几名掌事同样束手无策。
十天后,沈心远总算是等来了一个惊喜。这个惊喜并不是连山派的掌门,而是沈心远的师傅——杏林圣。
杏林圣也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带着韩顾。韩顾已经跟随杏林圣修习了一段时间,医术以及心态方面有了一个长足的进步。
“师傅,您怎么来了?”沈心远正一个人坐在屋里苦思冥想,见到杏林圣,自然十分惊讶,伸手扶了扶帽子。他的头发秃了一块,看着实在是不雅,所以也不顾这大热天,自己找了一个薄布做的帽子带上。
“我们听说了这里的事情,就想着过来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韩顾扶着杏林圣缓缓坐下,抢着回答道。
“但是这里的情况太危险了,这蛊毒传染性太强,而且尚不明确到底是通过何种途径传染的,师傅您老人家在这里,恐怕……”沈心远犹豫着,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心远徒儿,你还记得当初我教你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杏林圣笑的很是慈祥,但是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是《大医精诚》……”沈心远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你还记得其中是怎么说的吗?”杏林圣说起话来依旧不温不火,似乎有一股让人心安的魔力,至少沈心远是这样觉得的。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
沈心远依言,从头背着这篇他已经滚瓜烂熟的文章,但是背到这一句时,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杏林圣接着向下背了几句,表情严肃,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沈心远沉默了。
他清楚这几个字的含义,也从这几个字里读出了杏林圣的决心,也明白了他的师叔——连山派掌门的固执。
《大医精诚》是每个医者都必须学习的一篇文章,出自前朝“药王”孙思邈所著的《备急千金要方》的第一卷。医者一生需以其中所言为准则,不得有半点僭越,否则心中有垢,医术成就自然不会太高。
“你做得很好,最近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可能连你也没有察觉,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违背这《大医精诚》。”杏林圣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古井无波,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期许。
他说不上来自己一生教过多少徒弟,但是他可以肯定,沈心远定然是其中成就最高的一个。
“可是……”沈心远还是不想让杏林圣待在这里,毕竟这里实在是过于危险了。
“沈兄!”韩顾插话道,“我也知道你这是放心不下,但是师傅的意愿不可违背,这是咱们做弟子的本分,所以还是不要再说了。”
听闻此言,沈心远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似乎能看到这一口气的实质,其中既有担忧,也有不甘,还带着些许的如释重负。
自打这天起,除了连山派的支援,附近几个州府的医者也陆续赶来。他们大多是几人一起成群结伴的赶到孤鹜镇,有不少人脸上挂着忧虑,但是更多的是带着坚毅的轻松。
倒不是说他们不怕死,只要是个人,任谁也会怕死。但是既然已经选择医者这一条路,那便不能回头。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换在他们身上,大概要换一换了,改成“人间有疾,誓不成佛”还算合适。
“师兄你看,这些年轻人多么像咱们年轻的时候。”连山派掌门在杏林圣到达的第二天便赶到了。此刻,他们两位白发老人站在小镇一处较高的阁楼之上,看着下面陆续赶到的各地医者,不由得回忆起了从前。
“是啊……”杏林圣也感慨了一下,然后叫过沈心远,“心远徒儿,这里有我和你师叔坐镇,也不需要你了,你跟你那几个同伴一起,去寻那个黑衣人吧。”
“是,师傅。”沈心远点头答应,他早有此意。
“韩兄,照顾好师傅和师叔,我走了。”招呼了一声韩顾之后,沈心远便离开了阁楼,向着暂住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