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远并不是江南钱庄的人,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闯荡江湖。
十九年前的一个冬天,济州往东的一个偏僻乡下,一户姓沈的人家诞生了一个男孩,男主人高兴的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爬起来,去附近的神算子那里给孩子求个名字,以保佑他一生风顺。
神算子算了半天,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一生风顺是不太容易了,此子不凡,一生都会有贵人相助,日后必定有一番作为,只不过你们村子太小,容不下他。”
“一生风顺也只是个愿望,怎可能有人会一生平安呢,作不作为的也先放在一边,能走出村子就够了。”男孩的父亲平日里有些软弱,但此刻听到这番言论倒是很快便接受了。
“不是走出,是飞出村子。”神算子纠正道。
“飞出去?这是什么意思?”男孩的父亲很是惊诧。
神算子摇了摇头,闭口不言,也不知道是算出来但不肯说还是压根没算出来原因,亦或者本就是信口胡诌。
见他没有言语,男孩的父亲也没有过多纠缠,将话题引了回来:“那麻烦先生赐个名字吧。”
“就叫心远吧。”
闲聊两句之后,沈心远的父亲付了费用,起身打算离开,却被神算子叫住。
“孩子日后不论从事什么行业都不会有任何成就,你不必为此担心。他日后成的事太大,之前做事不顺是应该的。”
沈心远的父亲又道了一次谢方才离开。
之后的几年果然如神算子所料,沈心远不论什么都做不成。他开窍有些晚,到了读书的年纪,送去书院之后没过几天便被退学,说是心智不全,不适合读书。说来也巧,有一位赶考的举子赶路时受了伤,伤到了腿,被他家所救,大夫诊断说是一段时间不能下床,只能在他家修养。在养伤的这段时间,这位举子也顺便教了沈心远读书认字。也不知怎的,沈心远就像突然开了窍一般,不论什么都学得特别快,后来又花了几年的时间熟读了四书五经,打算考个功名,但是连续三年都没考上,最后只得作罢。
刚过完十四岁生日没几天,沈心远觉得有些烦闷,想要出门转转散散心,父母二人也明白他连续几年不中,压力自然大,也没多问便让他出去了。
说来也奇怪,每次乡试时沈心远都觉得自己答的非常漂亮,可是每次都是名落孙山。他自己也非常费解,心里想着这些事,不自觉地走到了一处湖边。湖不算大,也算不上小,离村子也不远,小时候的沈心远经常来这里游泳。
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沈心远躺在上面,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觉得耳边生风,吹的有些难受,想要伸手掏一掏耳朵,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捆了起来,心里一惊,立马睁开眼睛四下观瞧,只见自己被一黑袍人扛在肩上,手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
这个人扛着自己蹲在一棵参天树上观察着周围,选定了一个方向便跳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另一棵树的树杈上。感觉肩上的人在挣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醒啦。”
沈心远没有说话,由于他被人扛起来时头是朝后的,此刻也看不清那人的样貌表情,无从判断此人好坏。不过转念一想,好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从小就听父亲说过,曾经有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会飞出村子,他一直以为是考取功名飞黄腾达之类的意思,可谁知到居然是这样实打实的飞了出去。
“别乱动,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了你可活不成。”那人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沈心远终于开口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人,睡得这么死,用绳子捆你都不醒。”那人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沈心远脸红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头朝下,血液都冲上了脸。睡得熟并不怪他,这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好不容易能睡熟,自然是不容易醒的。
沈心远刚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突然感觉那人停了下来。
“血引,放了那个孩子。”前方有一个声音传来。
这么高的树上,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原来此人名叫血引。
沈心远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情,只能通过听声音来判断发生了什么。
“别挡路。”血引的语气有些不善。
“我说了,放下那个孩子。”拦路人是名男子,声音浑厚,很有味道,听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
“军辰,我若是放开,那这个孩子可就掉下去摔死了。”
血引语气忽然放缓,没有之前那般强硬。这个叫军辰的人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一下,刚想答话,血引的手一松,沈心远便从他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这一下不只是军辰,就连沈心远也始料未及。这可是百米高的树,从这上面摔下来,而且还是大头朝下,非要摔个脑浆迸裂不可。
手脚都被捆住,沈心远连伸手捂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紧闭着眼,祈祷着自己别死得太难看。
他连大声呼喊都忘了。不过这也难怪,人在极度恐惧时是不会喊叫的。
这百米的距离并不长,沈心远下落的速度也很快,按道理来讲,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他就会摔在地上。这几个呼吸的时间,沈心远的一生走马灯一样快速的在他眼前过了一遍,却发现这十几年里,自己除了读书考功名之外还是读书考功名,没什么可以回顾的。在最后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若要有来生,一定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完,沈心远突然感觉腰上一紧,像是腰带挂住了什么东西,下坠的力量全都作用在腰上,差点把他的腰勒断,腰带也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了开来。
好在这一缓,沈心远大头冲下的姿势转了一下,变成了屁股朝下摔在地上。他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痛,连忙睁开眼想看看究竟是挂到了什么。
只见树上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左手的剑已经全部没入树的主干,男子就是靠着这个才挂在了树上,右手还抓着沈心远断掉的腰带。
看样子这个人应该就是军辰了。
见沈心远没事,军辰脸上的担忧也放松了下来,连忙从树上拔出剑跳了下来,将绑着沈心远手脚的绳子结了开来,一边解着,一边抬头看了看。沈心远也跟着抬头望去,树枝上空无一人,那个叫血引的人已经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