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远又中毒了。
这几日赶路马不停蹄,就连马都换了两批,人在马上一路颠簸,着实有些疲累。
现在三个人所处的地界早已离了济州府,算起来应该算是沧州府的地界。只不过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有一个驿站,晚上住在这里不用担心会有野兽袭击。
晚饭是乐扶柳吩咐张罗的。她的包袱里还有几块干粮,送到驿站厨房热了热,今晚吃完明天启程时可以再补一些新的。
当天晚上,沈心远便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因为这一丝不对劲,沈心远一晚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早上醒来练功是所有习武之人的习惯,只不过他练功时感觉到体内的气行的不顺畅,而且似乎内力有些消散的迹象。沈心远觉得奇怪,运了一下气。不运还好,这一运便清楚的感觉道,自己的内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消散,如同指缝里的沙一般。
“这症状有些熟悉。”沈心远心中暗自想着。他并不慌张,因为用肚子猜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生病的迹象,没有哪种病会让人内力流失。自己又没有受伤,那就剩中毒了。这个毒的症状特殊,与之前乐扶柳说过的漠教教主所中之毒极其相似,但肯定不会是同一种毒药,因为若是一样,她定然知道解法。看来是她不放心,想以此来试验一下自己的本事。
“那便解给她看看。”沈心远轻笑了一下。他的心中颇为不爽,自己去给人治病,却被病人的女儿摆了一道,放在谁身上都会不爽,甚至会去找她打一架吧。
“打一架?不好,卫兄!”沈心远正准备给自己解毒,脑子里胡乱想着,想到此处,突然惊呼出声。
不用出去就知道,卫云帆和乐扶柳已经打在一起,因为门外传来了一声声碗碟破碎的声音。
沈心远连忙出门制止。他不害怕别的,两人能打在一起,说明卫云帆也想明白是乐扶柳下的手,那么他也必然中了毒。平时的卫云帆武功怎样,沈心远也不清楚,但是没有内力的卫云帆必定不是乐扶柳的对手。
“说,你为什么要下黑手!”
他们的房间是在驿站的二楼,沈心远下楼时,卫云帆和乐扶柳明显已经打过一架,他们的周围全是碎在地上的茶杯茶壶和打翻的桌椅板凳。
乐扶柳在靠近楼梯的一侧,站得直直的,已经收起了架势。而卫云帆则站在靠门较近的一侧,眼睛死死的盯着乐扶柳,还在摆着武功的起手式,丝毫不敢松懈。
他的起手式有些奇怪,整个刀和持刀的右手藏在身后,重心压低,身子前倾,似乎整个人随时可能弹射出去。
“卫兄,住手!”沈心远来不及考虑这奇怪的起手式,连忙高声喊道。
卫云帆听到喊声,看到他下楼,这才收了架势,将刀插回刀鞘,走了过来,边走边询问着:“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心远应了一句,随后看向乐扶柳,“乐姑娘,我知道是你做的,请将解药交出来。”
“知道是我下的毒还问我要解药,真有你的。”乐扶柳笑了一下,笑里透着嘲弄,“你若是解不了毒,那跟我回去也没什么用,我自会给你解药让你离开。”
沈心远闻言,冷笑了一声。他确实有一些生气,不过气归气,既然她想看自己的本事,那就展示给她看看。
“你们跟我来。”沈心远招了招手,转身上楼,走到一半,又转回来,掏出几钱碎银放在掌柜面前,当作打碎的东西的补偿。
回到房间,卫云帆走了进来,将门带上。
沈心远随身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银针和几瓶配好的药丸,是用来放备不时之需的,里面必备着的是解毒散。解毒散也分多种,毕竟没有药能解天下万毒。
倒出一粒能解此类化功散的药扔给了卫云帆,沈心远自己却没有吃,不顾在场还有乐扶柳这一个异性,撩开袖子和胸口的衣服,取出银针刺在了身上的几处穴位之上。
“化功散虽然种类不少,但是原理大同小异。气在体内运行,必定会有所消耗,而内功的作用就是让体内产生气,两者达到平衡便是正常状态。化功散的原理,无非是加速体内气的运行,加速消耗,造成内力流失的表象。”
沈心远一边给自己行针,一边解释着:“运功对抗自然可行,不过时时刻刻运功就需要专心致志,不能做其他事,并不是最优的解法。而行针和用药的目的就是降低气运行的速度,让体内重新达到平衡。”
“原来如此。”卫云帆虽不通药理,却也能听得明白这般解释,仰头服下了药丸,顿时觉得内力流失的速度逐渐变得缓慢。
“乐姑娘要不要来试一下,看看在下是否解了自己的毒?”沈心远看着乐扶柳问道。他以两种方法解毒,并不是为了得瑟,既然有人要看自己的本事,那便展示给她看。
“不必了。”乐扶柳之前听说过这种毒的解法原理,与沈心远所说一般无二。
“两位,刚才是我不对,对不住了。”既已达到目的,也没什么好害羞的,该道歉时就要道歉,这是乐扶柳的原则。
“无妨。”沈心远此时已经不记恨他了。中毒之人是她的父亲,自然要比常人上心一些,多些试探也实属正常,只不过对这试探的方式就不多做评价了。
乐扶柳道歉时,卫云帆将脸扭了过去,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虽然行事鲁莽,却十分聪明,乐扶柳试探的目的他也能明白,只不过当时下毒时,乐扶柳也不知道哪一份会送到沈心远手里,索性三份全下了。这样算起来,卫云帆时无辜遭殃,心中自然有气,不过现在没处发泄,只能这样表达一下心中的不满。
“我也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向你郑重地道歉。”乐扶柳也明白卫云帆的心情,又特意向他道了个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鞠了个躬,双手在头顶合十,倒有些古灵精怪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
卫云帆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凶手已经认错,那也没必要揪着不放,摆摆手算是原谅了她。
“嘿嘿……”之前父亲的毒将乐扶柳压的喘不过气,现在终于有救了,心情自然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居然傻笑了几声。
这一幕看的沈心远和卫云帆十分惊奇,在他们看来,乐扶柳是个冷冰冰的性格,现在居然傻笑出声,原来之前是因为太过担忧的缘故,此时才是她的真性情。
“卫公子,原来你就是‘背手刀’!”乐扶柳的心情放松后,话自然也多了起来。刚刚对战之时他就看出了卫云帆的武功路数。
“什么刀?”听见她的话,沈心远好奇的很,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原来还有另一重身份吗?
也难怪沈心远不知道,卫云帆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个称号,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
“沈公子,你难道不知道吗?”见沈心远这么问,乐扶柳也瞪大了眼。
沈心远摇摇头,他入江湖的时间并不长,这次前往漠教算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江湖上的传闻他自然不知道。
“那我来说给你听吧。”乐扶柳顺势坐了下来,颇有一番要说书的气势。
卫云帆见状,不顾沈心远的挽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另有隐情。
“卫公子算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吧。”乐扶柳也不管卫云帆,自顾自的向沈心远介绍道,“他出名就出在他那怪异的刀法。据说这套刀法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并没有人教。”
“这套刀法有什么奇怪之处吗?”沈心远的注意力被引了过来。最初遇到时,在那个山洞里,他见过卫云帆修炼这套刀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刀法虽然出众,但是并不奇特,奇特之处是在他的起手式。”乐扶柳继续介绍着。
沈心远仔细想了想,刚刚在客栈大堂里,卫云帆那个起手式确实有些奇怪。
“那个手背在后面的起手式?”
“没错,就是那个。”乐扶柳肯定的回答道。
“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何止是与众不同啊,常人的起手式一般都是在身前,这样既便于进攻又便于防守,而他不同。他将刀连手一同背在身后,既可以正手持刀,也能反手持刀,这样正面之人全然猜不透他要出的招式。他的下一招既可以是刺,又可以是砍,或者是趁别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持刀的手上时,另一只手将刀鞘扔出去扰乱视线,甚至有可能是松手将刀扔掉,用拳或者掌与人缠斗。”
光是听了这般解释,沈心远已经感觉到卫云帆刀法的灵动,暗自点头,感叹了一句江湖中卧虎藏龙。
乐扶柳还没有说完:“就连他的那把刀都是为了迎合这个起手式,找人特意打造的,虽然看起来奇怪,比一般的刀短上不少,却以厚脊增加重量,既有大刀的勇猛彪悍,又兼顾着匕首的灵巧。”
“原来如此。”
第二天还要赶路,两人没有聊多久,便各自散去。
卫云帆不知何时翻上了驿站的房顶,独自枕着胳膊躺着。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他倒也不孤独,旁边还有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陪着他。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洒在他和猫的身上,映得他的脸和猫的皮毛变成了银白色。猫似乎是受够了这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起身跳到屋脊的边缘,仰头对着月亮,发出一声说不上是无聊还是凄凉的叫声:“喵嗷——”
叫完,用后腿挠了挠头,转过去看向卫云帆,不知何时,这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