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可不可以这样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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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爱与痛的边缘

她总也改不了这毛病。别人递过来一杯水,她便总以为那里头放了蜂蜜。

一个月很快过去,乔舒几乎有点忐忑地开始计算“小魔女”专柜的收支账。除开上缴的管理费,本月利润近一万元。付给小潘和小韦每人一千五的工资,乔舒个人净收入将近六千元。

乔舒很是兴奋,立刻打电话给安筱,“喂喂喂,我请你吃饭!”

安筱很是不以为然,“靠,这点钱就美死你了”。乔舒并不觉得羞惭,这几千块自己亲手所挣,那感觉与从前从周臻书手上拿钱截然不同。原来,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

对于女儿嫁给周臻书,母亲其实并不是太赞同。他们认识时间太短,他太出色。母亲下意识地就觉得此人不够可靠。

姜还是老的辣。

乔舒怅惘地想。

晚饭约在“暗香。”

乔舒前脚刚到,安筱后脚也进了门。

乔舒豪爽得要命,“想吃什么随便点。”

安筱白她一眼,“不是我说你,人家每月至少挣个一两万,你才拿几千块。”

乔舒两眼发光,“真的能挣这么多?”只觉不可置信,“这种好事凭白无故干嘛轮着我?”

安筱叹息一声,“樊越可是我老公朋友的堂弟。不然你以为天上真有馅饼掉下来呀。”

乔舒十分感激,双眼濡湿,“安筱,你对我真好。”

安筱轻呸一声,“这一套用到男人身上去才有效。跟我,少来。”

乔舒嘻嘻笑,招手叫服务生。

两人都嗜肉,点的几乎全是肉菜。安筱抱怨,“吃这么一餐,又得花几个晚上减肥。讨厌。乔舒实在讨厌。”

乔舒突然想起周臻书说过的话,“你这么能吃,怎么这么瘦?”问安筱:“这么能吃,为什么不长肉?”

安筱答:“谁说不长。不长才怪。”

乔舒有点懊恼,“不是吧,我好像就一直B杯而已。”

安筱一愣,顿时笑出眼泪来,“我靠。谁告诉你吃肉就长胸的。吃肉只长赘肉,而且偏偏长在你最最不情愿的地方。至于胸部嘛……”安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要多多依靠男人抚爱的。”

乔舒脸红了,喝道:“放屁。”

安筱哈哈大笑,“至少男人是天然美容保健品。”

乔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到底怎么做上律师的。”

事实上是毕业后,安筱千辛万苦才考到牌照。生活真捉弄人。她们学的是中文,结果到后来,以供衣食的工作却完全与中文毫不搭界。

她们一直兴致勃勃勃勃,一顿晚餐吃足两小时。终于吃饱喝足,乔舒尚未尽兴,提出来去“夜色吧。”

安筱拒绝,“好歹我也是个家庭妇女。总不能时时处处不顾身份。”

乔舒恼羞成怒,“滚!”

安筱哈哈笑。走人。

乔舒独自又坐了一会。

有点寂寞。

从前虽然也不过是常常呆在家里,但是知道那个人,他总要回来。虽然寂寞,但总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她不禁暗暗猜度,周臻书不知道是不是在享受那36D。

乔舒向来略为清瘦,偶尔在报刊杂志上看到汹涌爆乳,也颇感自卑。但又安慰自己,又不是奶牛,大来何用。可是想到那天那女子的36D,此刻竟是强烈嫉妒起来。

她叹息一声,起身走。

前行数十米,便是城中最繁华的香江步行街。天气酷热,街道上的人流却丝毫不见减少。乔舒留意到前方不远处行走着一对情侣,看样子分明不算得年轻了,男人有些发福,女人身材虽然算得苗条,但定睛看去,腰上已经堆积些许不容忽视的赘肉。纵然如此,却煞是甜蜜地手拉着手。偶尔两颗脑袋还倚靠在一起,亲密地耳语窃笑。

乔舒微微眯缝了双眼。她想要的,说到底还是这样的婚姻。

她情不自禁跟在他们身后走上一段。

突然间有女人迎面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揪住前面女人的头发,她个头远比那女人粗壮,劈手就是几个耳光。

路过行人皆哗然!

粗壮女人彪悍无比,破口大骂,“你个骚货!臭婊子!你XX痒吗?等不及地找男人XX?”

苗条女人拼命挣扎。

身旁男人早已吓坏,只袖着双手,在一旁干巴巴地软弱劝道:“凤儿,你先放开手。别这样……”

粗壮女人眼一瞪,“你给老娘闭嘴,回家了老娘才慢慢收拾你!”

男人果真就闭了嘴。

苗条女人终于伸手抓着粗壮女人面孔,粗壮女人吃痛,顿时松开手,苗条女人趁机退后几步。侧过脸便要走。

这么一侧脸,乔舒顿时看清了,她竟然是陈霖!

乔舒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那粗壮女人再度抓住陈霖手臂,又要撕打一番,乔舒赶紧上前拼命一推,喝道:“滚开!”

粗壮女人猝不及防,被推个踉跄。

没等她反应过来,乔舒冲上去就甩她一耳光,骂道:“有本事回家管老公去,在大街上发什么疯?也不嫌丢人现眼!就冲这模样,嫁十个男人都得偷吃!”

男人这时倒气壮了,挺身而出,“你干什么?干嘛打我老婆?你找死啊你。”

乔舒从包里掏出把水果刀,“看看是谁不想活。妈的,贱人看的多了,没碰到这么贱的!”

路人渐围上来,议论纷纷。

男人灰了脸,扯一把粗壮女人,匆匆忙忙转身走。

乔舒这才回头来打量陈霖。

陈霖头发蓬乱,嘴角渗出血迹。她很努力地冲乔舒一笑,“是不是特可笑?”

乔舒毫不客气地说:“平时那个刻薄泼辣的陈经理哪去了?”她取出湿纸巾替陈霖擦拭面孔,“明天去买把水果刀搁包里吧。单身女人必备物品之一。”

这倒是经验之谈。离开周臻书的第一天,乔舒特地去商场挑了把锋利的水果刀。无论是防人劫色还是劫财,应该都不成问题。

陈霖又是一笑,“好。明天一定去。”

乔舒看着她,“那么现在,我们去喝两杯吧。”

陈霖答,“好。”

“夜色吧。”

乔舒照例叫薄荷酒。相熟的服务生小弟看到她,主动迎上来,体贴地为她在酒里倒入一点点蜂蜜水。

陈霖喃喃问:“这个能让我醉掉吗?”

乔舒正色道,“所谓的一醉解千愁都是骗人的。此时此刻,我觉得你只需平静,哪里用得着一醉。那么个破货,哪里就值得你千愁了。陈霖什么人。不过是错认一个臭男人。什么了不起。当被狗咬了一口就好了。哪,这就是狂犬疫苗,打一针就好了。”

陈霖微微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慧质兰心?”

乔舒沮丧地说:“我只不过是经验之谈。哪个女人不错认过个把坏男人。”

陈霖突然痛哭失声。

乔舒吓一跳,愣愣地看着她,却是不敢相劝。

突然间有人拍拍她肩膀,有点迟疑地叫:“舒舒?”

乔舒又吓一跳,回过头,看清原来是乔楠,不由得松口气,说:“我以为是无聊男人,差点拨刀相向。”

乔楠奇怪看一眼陈霖,“你朋友怎么了?”

乔舒抿口酒,“她刚才被一只狗咬了一口。痛的。”

乔楠当了真,“呀,就这也哭得这么伤心啊。”他大大咧咧地走近去,在陈霖身边坐下,“我说,这位妞!”

陈霖的顿时收了哭声,但肩膀依然一耸一耸,默默抽噎着。

乔楠微微俯身,声线温柔,“这才多大的事啊,哭的这么伤心。好了好了,别哭了,哥哥陪你喝酒!”

乔舒哭笑不得,“喂,她可是我姐们。”

乔楠无辜地眨眨眼,“就因为是你姐妹,我才屈尊相劝啊。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啊。”

陈霖已然抬起头来,看也不看乔楠,“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乔楠盯着她的背影,喃喃说:“很有气质啊,这个妞。”

乔舒没好气地说:“是姐姐。不是妞。我警告你,你别打她主意。跟你不是一路人。”

乔楠白她一眼,站起身来,“你越来越像你妈。我也去洗手间。”

乔舒拿他没辙。

两兄妹感情至为深厚,什么话都不介意摆到台面上来说。乔舒十九岁便扮过他女朋友,为他踢走旧爱立下汗马功劳。年纪稍长,便十分后悔,每每想起,总要捉住他痛斥一番。

乔舒独自一人又再叫杯薄荷酒。

再度有人趋近来招呼,“嗨。”

还很熟络的口气。乔舒不耐,难道这年头,她这类型的女人开始走俏?

她刚要粗鲁地回句,“很熟吗?嗨什么嗨?”话未出口,便已看清眼前人。正是夏景生。

乔舒一惊,顿时别过头去。

夏景生径直坐下来,目光中闪过一点欣喜,“我猜你总会再来,已经连续一个月在这里等你出现。”

乔舒皱紧眉头,完全忘记了要在他面前保持一点风度,“喂,我说,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真的没空应酬你。而且我告诉你,乔舒已然今非昔比,不再对别人的老公感兴趣。”

夏景生凝视着她,“是你的真心话吗?”

乔舒答,“是的。”

夏景生摇摇头,“你一说谎话眼睛就不敢看人。”

乔舒懊恼得要死。幸好陈霖回来,看到陌生男人,有点吃惊,“朋友吗?”

夏景生站起来,礼貌地躬躬身子,“我再给你电话。”

陈霖显然已经恢复平静,打量着夏景生的背影说:“看上去不错的一男人。但比起你家周臻书,仍然差之毫厘。”

乔舒索性说:“我离婚了。”

陈霖的嘴张成了O型。

乔舒自嘲地笑道,“这女人难道是疯了?”

陈霖也轻轻冷笑,“我哪敢嘲笑你,我不过也是疯女人一枚。看起来,你的疯比我的有价值一点。你的换了自尊心,我的恰恰相反,失去了自尊心。”

乔舒说:“来来来,喝完这一杯,咱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个艳阳天。没啥了不起。”

陈霖有点失笑,“真这么看得开?”

乔舒泄了气,“那还能怎么办?总得活下去。不鼓励一下自己,怎么坚持?”

陈霖端起杯子,“说得好。”

两人在酒吧门口分手。

回到家已然近十一点,乔舒胡乱冲个澡,打开电脑。樊越发来新邮件,“近日回国,可有兴趣会晤一面?”

乔舒有些惊喜,不知道为什么,与这位樊越有些莫名的亲切感,几次交谈下来,不像是生意上的伙伴,倒像是有了些朋友的情份。

她回过去,“好啊。不过请做好心理准备。非国色天香。非丰乳肥臀。”

樊越:“我雷点高,没关系。”

乔舒:……

乔舒:“我今天跟人打了一架。”

樊越:“什么人?”

乔舒:“女人。”

樊越:“你赢了吗?”

乔舒:“赢了。”

樊越:“要再接再厉哦。”

乔舒啼笑皆非。

和樊越这么胡吹乱侃一番,乔舒的心情好多了。她最后敲一句,“看来以后要多多锻炼身体才行,才打这么一架,就累得不行了。爬上床睡了。晚安。同学。”

樊越回:“晚安。同学。”

乔舒笑着打个哈欠,心满意足地上床去。

半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乔舒被惊醒了。只见窗外电闪雷鸣,偶尔还夹杂着谁家玻璃被吹落砸碎的声响。

乔舒心里害怕,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像是要从窗外直劈室内似的。雷声沉闷,就像在耳际怒吼。N市虽然夏季常有暴雨,但几乎没有过如此声势浩荡的。停电了。屋子里只偶尔闪过闪电的光亮。

乔舒再也睡不着,又不敢起身。半天才在枕边摸着了手机,鬼使神差发条短信给周臻书,“你怎么还没把钱打给我。”

一点完发送她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只想起了他。他怎么会理她。又是一场自取其辱。她几乎要咬舌。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哦,不好意思,最近事儿多,给忘了。明天吧。”

乔舒有点惊喜,没想到他会回复,于是再发,“堂堂周总也欠债不还?这才多少钱。”

周臻书回,“我还真就欠了。怎么着。”

乔舒又惊又怒,这个人脑袋被门夹过了吧,怎么突然间变得无理又无赖起来。

乔舒恨恨地发,“老娘明天上门找你算账!”

他回,“嘘,斯文点,你最多只能自称,老婆。”

乔舒的心突然一动。他什么时候跟她这样调笑过。他们之间,向来只有一个形容词,相敬如宾。

床头的小灯蓦然亮了起来。来电了。窗外的风雨雷电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歇。

乔舒搁了手机,下床到厨房找水喝。

她也努力过的。早上不到六点便起床,细心地择点菜叶子,混着瘦肉剁碎,然后放紫砂炖锅里熬粥。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煎蛋,冲牛奶。一一摆上桌,连晨报也取了来搁好。

有时候他也坐下来,但目光只落在报纸上。更多的时候,他总是说:“约了客人吃早茶。走了。”

再多热情也会渐次消褪。

她打开电视看至天明。

出门时手机响,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生日,晚上务必见我一面。”

她知道是谁。嘴角微微牵动。他以为她仍然二十岁?他无论说什么,她都乐意顺从。

她跳上公车。

他生日。

她终身难忘。

她想着,要把最美好的自己,当作最美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他。真的。她就是这么想的。她从来不是时髦前卫的女孩,但想当然地认为,既然爱他,就毫无保留。

恰好有他的课。他踱步至她身边,照例趁人不觉搁她桌上。她抓过来偷偷看,“现在就开始想念你。渴望拥抱你。”

他妻子与他同行,教的是英语。那些日子恰好在北京参加培训。

傍晚七点,她到他家。

他亲自下厨,做的全是她爱吃的小菜。腰间围着卡通围裙,她看着他窃窃笑,夸他,“好性感的大厨。”

吃完饭,他们坐在地毯上喝茶。他剥葡萄给她吃,她摇摇头。他嘻嘻笑,搁到自己嘴里,然后趋近来亲吻她。

窗外暮色沉净,米白色的窗纱在稍嫌燥热的晚风中轻轻飘荡。他的手掌有些不同寻常的冰凉,轻轻抚过她的面孔,她的颈项,她的胸膛。

她年轻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他的唇挨近至耳际,耳语般呢喃,“我爱你,舒舒。我爱你……”

他的唇温热,在她的身体上轻轻烙下唇印。他耐心细致,等待她脸色潮红,呼吸渐渐急促,他再度重复着说:“我爱你,舒舒。”

她闭上双眼,听凭那陌生的情欲纵横,他的身体贴紧她的,她紧张得躬起双腿。他轻笑起来,她突然就羞赧了。他连绵不断地亲吻着她,直到她失去意识……

后来呢。

她咬咬牙。

所有的后来好像都让人难堪。再美好的开始,也难以换来至少不算难看的结果。

门什么时候被打来的,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于,他的妻子走至他们身边,他们也没有发觉。他们亲吻得难舍难分,她的衣服尽数散落在地板上。

他妻子手里端着脸盆,哗啦啦地,一大盆冷水从天而降。

她被淋了个心胆俱裂。模糊中听到师母歇斯底里地狂叫,“狗男女!”师母揪停住了她的头发,疯了般骂,“你个骚货!臭婊子!”

她完全不懂得反抗。羞耻和难过让她泪流满面,她偷眼瞥见他,仓惶地站在一边,只顾忙碌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刹那里,她连想死的心都有。

不太记得是怎么走出那个大门了的。

他扑通跪在妻子面前。恳求她,“小点声小点声。”

他怕的是被邻居听见,所有颜面扫地。

她在漆黑的校园里走足一整夜。脑海里只疯狂地想,但凡有个男人肯上来关切询问一声,“你怎么了?”她就把自己送给他。

她原本打算送给此生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但却没能如愿。

没有人理她。她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

最后,她在心园湖边停了下来。不容多想,她纵身投下。湖水迅速漫过她的耳鼻,她原本会水,并不愿意挣扎,只想就这样,沉下去。沉下去。忘记一切。她原本纯净,一切都没发生。

意识渐渐模糊,头发飘至嘴里。她甚至微笑起来。

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拉起了她。她略微挣扎,那人却毫不放松,紧握着她往湖面浮去。

突然间求生欲望涌来。她不觉跟着他努力挣扎。

终于上得岸来,她倒在草地上,咳嗽着大口呕水。那人就站在她身边,淡淡月光至他身后照射过来,让她无法看清他面孔。只听到他轻蔑地说了句,“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他没有再理她,转身走。

她躺在草地上良久,默默恸哭。

两日后她被叫到教导处,素来对她颇为另眼相看的主任板着脸,告诉她,会取消她的保研资格。

她迷惑不解,据理力争,“为什么?”

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为了保研资格可以去勾引你的导师?纠缠着一个已婚男人不放,利用自己的身体达到目的,难道这就是你的人生观?”

她张口结舌,半晌才问,“什么?”

当然后来才知道,师母找遍了校领导,对着他们逐一哭诉,这个所谓的好学生,竟然是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而夏景生,他写了一份详细说明,历数她对他的种种主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勾引了他。他只不过一时意志不坚,上了她的当。

师母要求学校将她劝退。

宿舍里炸开了锅。姐妹们义愤填膺。谁都知道入学之初,有男生在去食堂路上窜出来,送上来一束花,人家尚未告白,她已吓坏,一路哭着奔回宿舍。被众姐妹笑至今日。

安筱咬牙切齿,“找人作了他才解恨。”

一直到,她把那些曾经当宝贝一样珍藏的小纸条,送至教导处,以证并非是她一厢情愿,如果说勾引,他的责任更重于她,她涉世未深,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最终不了了之。

夏景生和妻子很快申请调离。

过去的七年里,乔舒致力于把与此人有关的记忆遗忘。她真正不明白,他怎么还敢在她面前出现。还要恬不知耻地对她说,他们之间有着老天赐予的缘分。

手机响起来,乔舒如梦初醒般接起电话,那头竟是周臻书,“过来,我请你喝早茶。”

乔舒疑惑起来,“周总,你确定电话是打给我的?”

周臻书没好气,“是乔舒没错吧。”

乔舒还是不解,“干嘛请我喝早茶?”

确定不是哪根神经搭错?

周臻书说:“喝不喝?”

乔舒很干脆,“不喝。”

周臻书气恼,“你不是说要钱吗?”

乔舒说:“你打到我卡上就可以。”

周臻书无赖起来,“我偏不。”

乔舒有点晕。狐疑着问,“你真的是周臻书吗?”

周臻书轻哼一声。

不知为什么,这样孩子气的周臻书突然让乔舒有点莫名的惊喜,她缓和了语气,“要不请我吃晚饭吧。”

周臻书说:“五点半过去接你。”他挂了电话。

乔舒的心情顿时大好。在广场买几个饭团子上商场。从前她总嫌这种饭团子有名无实,哗众取宠,纯属抢钱玩艺。今天却觉得它们五彩斑澜,十分可爱,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小韦和小潘正在打扫卫生,乔舒招呼道,“来来来,先吃早餐。”

小韦说:“舒舒姐,你再这样,就会把我们惯坏。”

乔舒笑,“我这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就是要你们死心踏地地为我赚钱呢。”

小潘奇怪起来,“这什么这种话从舒舒姐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乔舒啧啧两声,“啊哟,现在的孩子怎么那么会说话。”她喜气洋洋地,“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小韦探究地看着她,“舒舒姐明明有高兴事。”她凑上前来,眼睛一亮,“是不是和上次的那个帅哥有进展?”

乔舒皱皱眉,“上次?”

小韦提醒她,“就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啊。咦呀,真的长得好帅。”她抱着双手向往起来,“希望我以后也能碰到这样的男人。”

乔舒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周臻书。

乔舒反问道,“那个男人,很不错吗?”

小韦和小潘异口同声道,“当然啊。”

当然。

当初乔舒不也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吗?她一度以为他是老天派来解救她于水火的天使。

乔舒轻咳一声,告诫道,“姑娘们,长得好看的男人和长得好看的女人一样,都带毒。所以啊,爱惜生命,远离帅哥。懂吗?”

两女孩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不懂。”看乔舒有点尴尬的模样,两女孩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乔舒也笑,“咄。讨厌的孩子们!”

无论如何,这是让人觉得愉快的一天。她甚至忘却了夏景生带来的困扰。

还未到五点半,周臻书的电话已经打来,“我在楼下。”

乔舒说:“我还忙着,你上来。”

不等他回答,她便率先挂断电话。像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偷笑起来。

不一会儿,周臻书走了上来。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又是嘲笑又是懊恼地看着她,“乔老板,生意这么忙啊。”

专柜一个客人都没有。小潘和小韦识趣地走到一边去假装整理商品。

乔舒也不觉难堪,只笑着说:“我现在越来越发现,原来咱们只适合做朋友。好像做朋友起来倒是挺情投意合的,做夫妻的时候却弄得那么糟糕。”

周臻书皱起眉,“有吗?我自觉对你不错。”

乔舒冷笑一声,“果然不觉得。”

周臻书眨眨眼睛,“好吧。以前我没做到的,从现在起,一件一件地,从头开始做吧。”

乔舒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周臻书掉转身子,“走吧。乔老板。”

他自然不会向她说明,离开他之后的她,让他有点出乎意料。他自以为足够了解她,彼此的夫妻关系还算过得去。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提出离婚。他心高气傲,一口气忍得十分艰难。

昨晚意外收到乔舒短信,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哪是讨债。她是害怕。需要一个人说话排遣。突然间,他心里涌过些许怜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晚归的那些雨夜,也曾收到过她的短信,却没有一次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也隐隐有错。

正因为如此,她突然让他有了一丝牵挂。对她突然不放心起来。担心她太辛苦,担心她不会做生意,担心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如何解释这种情结?他给自己定义为:纵然没有爱情,近两年的同床共枕,至少也有亲情。

乔舒从身后撵上来,气喘吁吁,“喂,从来没人教过你,走路的时候要等等别人吗?”

周臻书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她一眼,“确实没有。”

乔舒瞟他一点,嘀咕道,“到底婆婆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周臻书微微一笑,“她老人家很想念你。让你从北京回来后立刻给她打电话。”

乔舒瞪大眼睛,“啊?”

周臻书解释道,“我说你在北京学习。封闭式管理。”

乔舒点点头,“老太太很好蒙。”

周臻书道,“那倒不见得。她昨天才说了,你这么长时间不给她打电话,一定是跟我吵架了,所以连她也不肯理睬了。”他停顿一下,“她老人家决定过一段日子,就要亲自来视察咱们的婚姻状况。”

乔舒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周臻书凝视着她,“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替我打掩护,我自然也会帮忙你。你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乔舒轻哼一声,“你算了罢。是老公的时候都没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过,更何况现在路人一枚。”

周臻书心一动,闭了嘴。

乔舒笑起来,“啊哟,我也就是个马后炮。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扯扯他,“今天带我去哪吃饭?”

周臻书笑起来,“吃骨头。马后炮吃。”

乔舒又是一惊,“啊?”

周臻书哈哈笑,“是不是很意外?这店真的就叫马后炮。”

周臻书没骗她,这店果真就叫“马后炮。”据说开店的人是广西桂林人,擅长炖煮大骨头,美味异常,店子虽然地处偏僻,却是客人如云。

周臻书早有预约,下了车,自有服务生迎上前来,把两人带至楼上。

楼下楼下竟是两个天地。楼下像人间,嘈杂混乱。楼上像天堂,静谥祥和。

乔舒叹道,“有钱人就是好。”

周臻书反问,“有钱是一项罪过吗?更何况,这些钱倚靠自己的努力得来。我觉得心安理得。”

乔舒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掩饰地低下头去喝茶,“以前我们好像没这么多可聊的。”

服务生端上热腾腾的火锅来,周臻书把一次性手套递给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聊。”

乔舒吃了一惊。

他越来越不像周臻书。乔舒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氤氲的雾气中,周臻书的整个面孔显得格外柔和秀美,乔舒突然冲口而出,“你的那个36D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周臻书看她一眼,“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再说了,我妈也不会让我娶她。”

乔舒敏感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妈同意的话,你当初娶的就是她而不是我了。”

周臻书说:“以前我们俩家住同一个大院里。她父亲在部队,是个小领导吧。所以母亲很骄傲,和我母亲特别和不来。”

乔舒眨眨眼睛,“你从小暗恋她啊。”

周臻书叹道,“这么有想像力,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乔舒轻哼一声,“如果不是,怎么肯陪她去买内衣。”越想越是气愤,怒道,“你什么时候陪过我了?”

周臻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好好,明天陪你去。”

乔舒瞪他一眼,突然泄了气,自己还真有点可笑。事已至此,她在计较什么?如果要抱怨,万万不该是此刻。

恰好手机响,她赶紧接起来,试图遮掩自己的难堪。

“喂?哪位?”

“舒舒!”夏景生惊喜地叫道,“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可好?”

乔舒本能地就想说“不”。转念间便改变心意,“好吧。”她把地址说一遍。

周臻书问,“你有朋友要来吗?”

乔舒说:“唔。”她盯着他,“你呆会儿给我表现好点。”

周臻书凝视着她,轻哼一声,“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放肆了。”

乔舒也轻哼一声,“又不是我衣食父母,也不是我一生伴侣,干嘛要对你谨小慎微?”

夏景生很快来到。

乔舒正抓着大猪骨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油污地招呼他,“来来来,一块坐。”

夏景生微微一怔,很快镇静下来,“呵,你朋友吗?”他朝周臻书伸过手去,“你好你好。”

周臻书摊摊两手,意思是手太脏,握手就不必了,“您请坐。”继而嗔怪道,“舒舒就是这样,心软,不好意思拒绝人。”

夏景生也不是吃素的,“舒舒从小就这样。”他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我认识她的时候啊,她就一小丫头片子。”语气爱怜得要命。

乔舒看了周臻书一眼,不安地说,“夏老师,他就是我老公周臻书。”

夏景生吃了一惊,“咦,你们……”

周臻书伸手拿过纸巾,把乔舒的嘴狠狠地擦了两擦,“舒舒是不是到处乱说我们俩离婚了?这女人啊,就是这样。动不动就使小性子,乱说话。等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她。”转过头来,礼貌且殷勤地说:“夏老师是吗?舒舒的老师吗?”

一看到夏景生,他就明白了乔舒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暗暗恼怒。这女人,竟然利用他。可是心里分明也有些不爽,这位夏老师看上去成熟稳重,风度翩翩,说不定还真是乔舒喜欢的类型。想到这点,他心里就涌过一阵愤怒。因此便把那亲密的戏演得格外认真。

夏景生微微一笑,“做老师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服务生上餐具。

夏景生急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还约了朋友。本来以为舒舒有空,还打算着一块聚聚。既然舒舒没空那就下次吧。”他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小周,舒舒,你们慢用,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周臻书冷哼一声,“你哪是他对手。”

乔舒不做声。手机在包里轻轻震动。她取出来看,“我是真心的,请勿怀疑。纵有再多过错,且听我解释一次又何妨?除非,你仍然心存芥蒂,从不曾忘记。那我倒可安心了。”

乔舒不禁恼怒。像是心事无端被人揭穿。

周臻书看她一眼,淡淡地说,“喝点汤吧。很有营养的。”

乔舒突然伤感起来,“你要是肯早点儿对我好点,我就不离婚了。”

周臻书不动声色地答,“那我们就再结一次婚就好了。”

乔舒一口肉筋差点卡在喉咙里,顿时一阵狂咳,周臻书赶紧站起来帮她拍拍背,很是不快,“一说跟我结婚就这么恐惧?”

乔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好啊。你拿出点诚意来追求我啊。”她挑衅地看着他。

周臻书重新坐下来,看她一眼,“我现在不是正在追求你嘛。”他气定神闲地喝着汤,“你伤害了我的自尊,我决定重新把你追到手,然后再一脚踢了你。让你也尝尝我所受的屈辱。”

妈的这男人。即便真有这心思也不该这么赤裸裸就说出来吧。

乔舒恼羞成怒,“你想得倒美。老娘要是对你心动的话,老娘就不姓乔。”

她恶狠狠地把碗里的汤喝光,扯张餐纸擦净嘴,站起身走人。

稍臾,周臻书的短信跟了来,“没礼貌的家伙!”

靠。跟他讲什么礼貌!

乔舒正想关掉手机,手机却又呜呜咽咽地响起来,“舒舒……”

是许盼晴。

她的声音很轻,乔舒要费点力气才能听清她的声音,“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开了个店,一直想去捧场来着。只是最近,烦心事多,就一直拖一直拖……”

乔舒赶紧说:“呀。那有什么关系。现在专柜请了人,我闲得很,你只要有空,随时找我喝咖啡。”

许盼晴淡然一笑,“那好啊……”

她像是有点心不在蔫。乔舒疑惑起来,“盼晴,你在哪?”

许盼晴答,“我也不知道,这是哪……”

乔舒警觉起来,“你喝多了?跟谁在一起?”

许盼晴又是一笑,“我的心很疼……舒舒,很疼……”

乔舒着急,“你在哪?”

许盼晴置若罔闻,做梦一般顾自轻声呓语,“以前人家说我傻,我还得意洋洋。觉得他们都不懂我的幸福和快乐。现在才知道,所有人都提前看到了我的下场,只有我自己懵懂不觉。非要等到今天,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躺在他床上,亲耳听到他对我说,他早就不爱我……”

乔舒总算听明白了。

许盼晴的这个男友,乔舒也见过几次,就在本市读研。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男友想去读研,许盼晴很是支持,男友家境贫寒,许盼晴就把男友的衣食住行全揽了下来。乔舒亲眼目睹她下班后又急急赶往某大排挡,身上的白领套装一脱,工作服一套,活脱脱一个低眉敛眼的小服务生。

乔舒不忍,也敲敲打打地说过,“做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去培养男人。”

可许盼晴两眼发光,“他说了,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然后,他毕业了。然后,找着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许盼晴每天都容光焕发。可是迟迟没见婚讯传来。

偶尔乔舒便玩笑般不经意地问,“盼晴,什么时候拉天窗呀。”

许盼晴抿嘴笑,“等他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再说。”

然后,他升职了。买房了。他的房子由许盼晴负责装修,他买房花光了积蓄,装修花的便是许盼晴的钱。许盼晴连快餐都不舍得吃,只说,“我就爱吃米粉。”连卤蛋都不加。

房子装修好了,许盼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还得找钱买家具。只好找乔舒借钱。不多,就两万块。乔舒心里暗恨,什么狗屁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低声下气去求人借个两万块?他的同事不都精英吗?会没两万块借他?

心里憋气,却回过头来安慰许盼晴,“男人,就是好面子。”

许盼晴松口气,一迭声地说:“就是!”

可是最后也没能守得云开见日月。

做好人总是没有好下场。做好女人的唯一下场就是被抛弃。

乔舒沉了嗓子,“别哭,盼晴,这种男人,早分早好。别为他哭。”

许盼晴幽幽说:“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把他当成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没有了他,活着也再没意义……”

乔舒急躁起来,打断她,“说的什么话,不就一个臭男人嘛。赶紧忘了他,咱另起一行去,什么大不了的……”

许盼晴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乔舒,我什么都没有了……”

乔舒喝道,“你到底在哪?”

许盼晴没回答,乔舒倒是听到听筒里传来别人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噢,江边晚上风大,也不安全……”

乔舒试探着叫,“盼晴?盼晴?”

那头挂断了,传来呜呜盲音。

乔舒赶紧招手叫车,直奔澄江边。

澄江的夏夜格外迷人。江上停靠着许多渔船。都是最红火的宵夜排挡。沿着堤岸往下走,穿过店家自行搭建的木桥踏板,就可直接抵达装修各异的船之家。

因为消费低廉,N市的酷暑又确实难耐,前来澄江消暑玩乐的人颇多。

乔舒站在堤岸上,不禁蹬脚,到底要上哪家渔船去找许盼晴。

她拿出手机拨打许盼晴电话。始终没人接。

她站在苍茫夜色里,突然间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夜,冰凉却让人倍感亲切的湖水轻轻漫过口鼻,一切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了。只想沉睡。如果可以,沉睡便是最为美好。

乔舒乱了心神。

突然间手机响起来,是周臻书。乔舒顿时像抓着了海中浮木,急忙叫,“臻书,臻书,快来!”

周臻书愣了一下。

其实这个电话打得让他自己也心不甘情不愿。他打定主意绝不为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伤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有可能和那个什么见鬼的夏老师在一起,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不被那道貌岸然的夏老师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才奇怪呢。

他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夫妻一场,不能眼看她受骗上当。”

如此一番左思右想,好像便能心安理得地拨出她的电话号码了。

臻书,臻书,快来!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不不不,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需要过他。

他情不自禁回应,“你在哪?好,等着我。我马上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这样召唤他,他乐意飞奔而去。

他驱车赶到澄江边,一眼就看到了乔舒。她站在那,只不过小小的一团影子。一看到他,她扑过来,语气里已带了哭腔,“臻书,怎么办?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事情原委,不禁有点怪她大惊小怪,“放心啦,她那么大个人了。总不会那么幼稚地去寻死吧。”

乔舒生气,“你懂什么?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被你爱的人伤害过吗?”

她轻轻眨着眼睛,睫毛上沾染了泪水,“你什么也不懂。”

没有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强求他知道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

她掉过头,径直往江边走去。不管怎么样,先找找再说。

周臻书在她身后叫,“等一下!”

他小跑着窜进一家露天排挡里,乔舒眼看着他跟店家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只看到他拿起了店里那粗劣的话筒,大约是已经把音响的声音尽数放大,“许盼晴!许盼晴!许盼晴!我是乔舒!打电话给我!”

乔舒吃了一惊,这分明不是什么好方法却也不见得不可一试,她竟然一点也没想到。

周臻书的声音在夜色里在江面上晃晃悠悠地飘荡出去,虽然不是非常清晰,但还是能听出来叫的是什么。

只见周臻书跟店家又比划了些什么,店家是个身型粗壮的男人,他拿起了另一只话筒,跟着周臻书一块叫喊起来,“许盼晴许盼晴……”

乔舒心里一动,像心里那扇紧闭得以至于布满灰尘的窗,陡然间被人努力着推开了一个缝隙,缓和而温馨的春风迎面扑来,让人心神俱醉。

手机呜呜低叫起来。是许盼晴。

乔舒又惊又喜,叫,“盼晴!你在哪!”

许盼晴在那头呜呜咽咽地哭着,“乔舒!”

四十分钟后,三人一块坐到了乔舒家的地板上。

本来车子开至楼下,乔舒便想暗示周臻书离开,偏偏周臻书像是丝毫不理解她的意思,紧跟在她身后就上了楼。看在他帮了忙的份上,乔舒那逐客令愣是嗫嚅半天,还是出不了口。

算了。

她认命地想。

她忙着给许盼晴找毛巾擦头发,倒水给她喝。许盼晴一直在哭。“乔舒,你再来晚点儿,我一定死掉了!”她泪水盈盈地看着乔舒。

乔舒摸着她的头发,只懂得说,“别说傻话!”

周臻书轻哼一声,“为个男人寻死觅活,到底有什么值得的?你死了又怎么样?他会懊悔与你分手?恐怕不会吧。又或者他会负疚一生?恐怕也不会吧。古话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死也好,怎么样也好,都与他无关。”

乔舒喝道,“周臻书!”

周臻书瞥她一眼,“真话肯定不好听。”

许盼晴收了泪,愣愣地。

乔舒忙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懂什么。”

周臻书再次冷哼,“我只知道,你死了,最伤心的可能不过你父母。其他人,包括乔舒,最多一月后便会完全遗忘你。”

乔舒跳起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她恨恨地瞪他两眼,“周总,今晚真是非常地感谢你。不过现在天也晚了,不耽误您了,你这就请回吧。”

许盼晴突然开了口,“你说得对。”她扬起头来,“乔舒,家里有没有酒?”

周臻书说,“我车上有。”

许盼晴微微一笑,“陪我们俩喝一杯?”

周臻书答,“非常乐意。”

他果然自车上取来两支葡萄酒,顺手还带来几只柠檬,“家里冻有冰块吗?”

乔舒愣愣地摇摇头。

周臻书熟练地剥着柠檬,“你们俩先去洗澡换衣服吧,我冻点儿冰块。”

许盼晴此时才想起来问,“乔舒,你怎么住这儿?你们俩……”她疑惑地看看乔舒,又看看周臻书。

乔舒一时语塞。

周臻书接上来答道,“跟我吵了一架,非要闹着分居。年纪小不懂事,我原谅她。”

乔舒啼笑皆非,却是无从辩解。

许盼晴释然,“乔舒真幸福。唉,女人啊,婚姻就等于是第二次投胎,一个不小心,可就再难超生。”

周臻书微微一笑,“可不。”他话中有话。

乔舒赶紧咳嗽一声,“你快进去洗澡吧。好好洗个澡,什么事都没了。”

待许盼晴转身进了浴室,乔舒这才转过脸对周臻书说:“我说周总,你真的要在我这小小陋室里喝酒吗?未免太有失您老人家的身份了吧。”

周臻书不置可否地笑,“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臻书。”

乔舒顿时讪讪地红了脸,假装去开电视。手机很突兀地响起来,竟然是安筱。

乔舒奇怪,接起来就说:“三更半夜的,什么事?和老许好人打架?”

安筱呸她一口,“我今天碰到夏老师夏景生了。”

乔舒不高兴,“大半夜的,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安筱说:“确实。”她迟疑一会,“我和同事恰好在夜色吧,夏景生喝多了。扯着我聊了好一会。我今天才知道,他那时候和老婆干了一架狠的。”

乔舒冷笑起来,“是不是恳求老婆饶恕未果?”

安筱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两人打得很凶。夏景生失足跌到楼下。在医院反复住了几个月。据说,起因是,老婆翻到你的信,擅自捧到教导处,力证是你勾引她老公……”

乔舒噤了声。半晌才艰难地重新开口,“你想告诉我什么……”

安筱说:“不是他……别恨他了……真的不是他本意……你没留意到?他的左脚,微微瘸着,他也付出了代价……”

乔舒心一紧,像那手陡然间伸到了滚水里,被烫了个猝不及防。

周臻书眼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乔舒不理他,匆匆对安筱说:“好了。先这样。我这里还有事。”

她已经心乱如麻。

她恨了他那么多年。到头来却突然要试图让她明白,她恨错了方向。他在她的青春里重抹下惨烈的一笔,而她在他的人生里,未尝不也是倾下一瓶乱墨。

周臻书斟好酒,轻轻推过来,“无论什么事,喝一口,总会舒服许多。”

乔舒努力地使自己显得轻松起来,“周总为何在车上也常备红酒?”

周臻书听出来她的意思,于是答,“以便随时捋获女人芳心。”

乔舒被他看透心思,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掉转话题叹道,“早知道我们能做朋友,不如先从朋友做起。”

话音刚落,便听到许盼晴接话道,“做了夫妻又能做朋友的,可真正难得哦。乔舒,你命好。”

竟是羡慕无比。

乔舒生生吞下整个黄莲,有苦无处诉。

她喝得比许盼晴还多。

眯缝着双眼说:“我越来越发觉,酒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遗忘悲伤。淡化痛楚。又还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哭。

喝到后来,许盼晴哭了。

乔舒安慰着她。自己也趁机掉下泪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哭了一阵,东倒西歪地睡去。

周臻书哭笑不得,只好独自收拾了屋子,又去卧室扯来两张小毛毯,扔到两个女人身上,这才开车离开。

乔舒梦到了二十岁的自己。

因为年轻,脸上持续长着不太容易消褪的青春痘。每天至大的烦恼就是与痘痘作斗争。夏景生买盆芦荟,就搁在办公桌上。一有空就试图自芦荟上割出汁来,献宝似地拿去给乔舒。

他怎么不爱她。他真的深切地疼爱过她。他用细细棉签,耐心地为她把芦荟汁抹在脸上。目光专注,比研究那些文言文更为用心。

她喜欢轻轻眯着眼。往往阳光和煦,从窗外投射至她面孔,他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茸毛。他情不自禁轻轻亲吻她……

那美好的感觉,至今仍然令人唇舌生津。

乔舒翻个身,喃喃低语,“景生……”

这么一叫,整个人便清醒过来。

窗外月光清明,屋子里虽然仅仅亮着盏微弱的壁灯,但藉着月光,倒是一室光亮。

许盼晴半个面孔压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乔舒怔怔抱着双臂,发起呆来。

谁能真把过去忘却?谁又会真的不再记得那个曾经倾心相爱的人?许多时候,不过是希望,谎话说得多了,就会变成真的。就好像那些过往,真的已被抛诸脑后。

她默默拿过手机,心里挣扎得厉害。

一想到他也曾为她吃了苦,她的眼睛就悄然生疼。

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发条短信过去,“生日快乐!”

短信很久才回复过来,只是短短两个字,“谢谢!”

乔舒心里忐忑。

她还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却不过淡淡两字便打发了她。他对她失望了还是其实真的并没她想像的那么怀念她?

乔舒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总也改不了这毛病。别人递过来一杯水,她便总以为那里头放了蜂蜜。

她起身打扫屋子。

仔细得连台灯线也不放过。

天光大亮,她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菜,连黄豆绿豆也各买一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地,手机却一个劲地响。好不容易掏出来,乔楠在那头跌脚狂呼,“舒舒啊,我过去接你吃早餐可好?”

一听这语气,乔舒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没好气地说:“你又招惹了哪路神仙?”

乔楠压低了嗓音,“这次可麻烦死了。你在哪,我去接你,见面了再说。”

乔舒恨恨说:“我没空。别来烦我。”

乔楠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周臻书闹崩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回家帮你向妈请示汇报一下?”

乔舒被他击中软肋,又羞又恼,喝道:“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后,乔楠的吉普车嘎地在乔舒面前停下,乔楠下得车来,笑意盈盈,亲热无比,“舒舒!”

他轻轻冲身后呶呶嘴。

吉普车再步下来一个年轻女孩。

样子最多不过二十岁,脸颊鼓胀,明眸皓齿。是个大美人。难得的是身材又恰到好处,穿着及腰紧身小T,更显得胸圆腰细。

乔舒看了乔楠一眼,意即这妞还不错。

乔楠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乔舒瞪他一眼,只好佯装问女孩,“啊,你是?”

年轻女孩看着乔舒,眼里渐渐地涌上泪水来,她失望且不甘地问:“你就是舒舒?”

乔楠赶紧抢着答,“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有女朋友了。咳,那个,那个,有些东西,有些时候,也就是嗯,嗯,一时冲动的事情,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能当真!”

乔舒柳眉倒竖,“乔楠,你给我死过来,你又怎么着人家了?”

乔楠退后一步,“舒舒,我有事先走一步,等会帮我把这个妹妹送回家去哈……”他兔子一样溜走。

年轻女孩凝视着乔舒,突然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乔舒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我是他妹妹。”

她真心相劝,“我跟你说,我哥这种男人,趁早离得他远远的好。压根不是什么好鸟。傻子才看上他。啊,我不是说你傻……我的意思是……”

她不知怎么说才好了,于是抬了抬手臂,朝女孩亮了亮手上的东西,“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了。”

女孩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乔舒心里叹息一声,转身走。

走了好一会,觉得这事这么简单就这么搞定,不知为何让她有些不安。于是回回头张望一下。

这么一回头,登时便吓了一跳。

年轻女孩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乔舒皱皱眉,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再度蓦然回头,果然,女孩仍然紧跟着。

乔舒不由得着恼,扬声叫道:“喂,你跟着我干嘛?”

女孩默默地看着她,不答。

乔舒站立一会,眼看女孩是坚持要把沉默贯彻到底了,只好放弃,继续走。

她走,女孩也走。她停,女孩也停。

乔舒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走到家门口,许盼晴来开门,“啊哟,买这么多东西干嘛!真的都是非常之需要?”一瞥眼间看到乔舒身后女孩,吃了一惊,“这个……”

乔舒无奈,甩鞋进门,“我也不知道何方神圣。”

女孩很是自然地迈进门来,脸上波澜不惊,顾自找到卫生间洗手,非常镇定地在沙发坐下,拿起电视摇控器调换电视频道。

乔舒和许盼晴面面相觑。

乔舒沉不住气,问,“那个,妹妹,你……”

女孩看也不看她,“我需要个地方安顿下来。乔楠的意思不是让你安顿我吗?”

乔舒几乎要吐血。

女孩开始嗑瓜子。

乔舒跑到阳台上打电话,“乔楠!!!”

乔楠讨着好,“她要住你就让她住呗,你再找个地方好了,大不了房租全算我的。”

乔舒还待再说,乔楠赶紧说:“我在打牌,叫牌了。清一色。别吵我,就这样。拜拜!”

许盼晴同情地看着她,“要不要上我那挤几天?”

许盼晴和两个女孩合租一套小三房。三人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院间。乔舒记得从前的每一天清早,必听她满腹牢骚,诉说天光未亮大家已在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抢先占用卫生间。

想想都不寒而栗。

“不。我等会就去找房子。”乔舒说。

她伸脚踢踢今天早上刚刚带回家来的那些瘦肉白菜,绿豆黄豆,不无惆怅,“才想着要从此开始新生活。”

她和许盼晴在楼下分手。

已然午间时分,天气分外酷热起来。乔舒微微思忖一会,决定先到网吧上网查查租房资讯。

房子是肯定有,可是找的这么急,哪里那么容易。有空房的,即便家具一应俱全,但往往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卫生需要彻底打扫,一些破旧的小东西也需要时间修整。

乔舒坐在电脑前,攥着鼠标的手渐渐发困,眼皮也开始打起架来。

隔壁间大概在视频,声音已经放得极小,但仍然隐约传来呻吟声,乔舒正晕沉着,那暧昧的呻吟声一钻入耳际,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她脑海里立刻闪过“激情视频”“裸聊”等字眼,禁不住浑身发热,脸红耳赤,像是被窥破了秘密的人,是自己。

她只好站起来走。

去到商场里,恰值商场最冷清安静时分,小韦和小潘在软椅上下军棋。看到她来,顿时有点讪讪的,小韦抢先解释道,“没人的时候我们才玩玩。有点打瞌睡……”

表情不安,怕她责备。

乔舒点点头,“注意点就好。我相信你们俩的。”

一顶高帽子扔过去,由不得人家不感激地戴上。

乔舒坐下去,“我也来下几盘。”

其实大家棋艺都不好,可是乔舒心烦气燥,三下两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江燕走过来观战,啧啧地撺啜,“一局五块吧。输惨你们老板娘。”

乔舒好笑,假装要打她,“不许挑拨离间。”

小韦嘻嘻笑,很肯定地说,“舒舒姐有心事。”

小潘也跟着附和,“就是。”

乔舒吃一惊,伸手抚摸面庞,“不是吧,七情六欲全写在脸上?”

有客人走来,小韦和小潘赶紧收了棋子,上前招呼。

江燕捅捅乔舒手臂,乔舒奇怪,问,“干嘛?”

江燕冲她身后呶呶嘴。

乔舒回过头,看到了周臻书。江燕压低声音,“我说舒舒,女人自己赚钱不是真本事,抓牢金主才见真功夫。”

乔舒并不赞同,正要反驳,江燕已冲她挤挤眼,识趣地走开去。

乔舒斜睨着周臻书,不耐烦,“嘛事?”

周臻书眨眨眼睛,“昨天不是说好陪你买内衣?”

乔舒盯着他,喃喃道,“周臻书莫不是疯了?”

周臻书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说,“今天不是你妈生日吗?买个什么礼物好?”

乔舒没反应过来,“啊?”

周臻书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悠闲,“我猜你需要我,主动出现。”

乔舒轻哼一声,扬声问小韦,“今天几号?”

小韦答,“19号。”

果然是母亲生日。她心里暗暗惭愧,竟然连母亲的生日都给忘了。

乔舒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周臻书很坦白,“李秘书提醒我。”

乔舒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挨近他,低声而不无恶毒地说:“李秘书真是不可或缺。是否每次约见36D也需提醒?”

周臻书毫不动气,轻声回答,“其实我更喜欢玲珑乳。”

乔舒一愣,顿时连耳根子都红了。双目圆睁,骂道:“你这流氓!”

周臻书表情无辜,“我怎么了?”他眼睛里渐渐浮起笑意,“到底要不要去挑礼物?”

乔舒很想有骨气地回一句,“不用。”可是一想到,父母亲乍见到周臻书,不知有多欢喜。顿时泄了气,懒懒地答,“当然要。”她加一句,“等我一下。”

她故意走进试衣间里,好像有事要忙。把门微微敞开条缝,足以看清他,就那么神情自若地站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女人内衣前,半点不觉不耐。

她不明白他了。但是心里难过起来。最近,他好像常常让她难过。跟他说离婚的时候,她真正干脆利落,觉得自己心无旁鹫。但这是怎么搞的,他们之间突然间衍生出一些扯不断的纠葛来。

他们去金店。乔舒觉得俗气,但周臻书坚持己见,“老人家就只认金子。”

他认真地挑个金镯子。又嘱咐导购小姐,“把那个金项链拿来我看看。”

乔舒不安,“不用这么破费。咱们也不很熟。”

周臻书看她一眼,“连上次老丈人的礼物一块补齐了拿过去。功夫要做就做彻底点儿。千万别感动。我真正能随心所欲的,也不过这一点金钱了。不过是讨我自己的高兴罢了。”

乔舒只好抱怨,“难看得要死。”

周臻书不以为然,“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关系,关键是要份量足够。”

两人又特地订个蛋糕,抵达西塘已经五点钟。

母亲就站在院子里,摆弄着一颗濒死的发财树。突然听到脚步声,颇为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到两人,顿时大吃一惊,连手足都无措起来,“啊呀,你们俩怎么来了?”

乔舒心里有点心酸。想来母亲应该是想说,这刮的是哪门子的风啊,把周臻书都给刮来了。

如此一想,对周臻书又是怨怼几分。暗恨他一眼。

周臻书早已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妈!”他倒卖起好来,“今天不是您老人家生日嘛。您看我,平时就只知道忙工作,上个月连爸生日都没空过来。这不,乔舒好生骂了我一顿,还警告我来着,再这样,就各走各的……”

乔母顿时就慌张起来,摆着双手,“哪里的话,你忙工作是应该的。你别理乔舒那丫头,她知道什么。男人嘛,就得有个男人样。”

乔舒哭笑不得。

谁说周臻书不会做人的。人家那么多年商场上的风雨,难道是白白历练的?他只是不肯。

因为不爱她,所以什么都不肯为她做。

她并不感激他的亡羊补牢。相反地,他提醒了她,他曾经在他们的婚姻里扮演了一个残忍的丈夫。

乔母根本没打算给自己过生日。乔舒心里有点歉疚,猜想定是上月父亲那场不太愉快的生日晏,让母亲留下了心病。

乔母忙着张罗饭菜,又急着打电话叫乔父回来,压低了声音也抵制不住那喜悦,“臻书来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乔舒再也忍不住,趁人不觉,伸过高跟鞋跟狠狠踩了周臻书一脚。周臻书吃痛,却是不敢吭声。

乔舒心头郁结稍解,踱到一边给乔楠打电话,电话拨了几次才有人接,“她发什么神经都不用理她。一早说了天亮各奔东西……”他还以为是那女孩的事。

乔舒喝道,“你妈生日,你死哪去了?”

乔楠吃了一惊,“啊,是吗?”转瞬又嘻嘻笑起来,“哥忙着,你负责把妈陪好,改天哥好好谢你……”

不等乔舒答话,就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手机已转入语音信箱。

乔舒无奈,只得到厨房帮忙母亲。母亲喜气洋洋,偷偷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要孩子?”

乔舒敷衍着答,“快了。又不是种田,说种就种啊。”

乔母嗔道,“你这孩子。”

乔父很快回来,竟然还带回来两个牌友。

乔舒看一眼母亲。母亲从来至恨父亲跟这些所谓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虽然明知道自己丈夫不过同路货色,但眼不见心不烦,从来不许父亲往家里带。

可眼下分明是心头喜悦,竟然也不计较了。

乔舒转而担心周臻书,他怎么忍受得了这些人?

但晚饭意想不到的吃得非常开心。父亲和朋友说话分外得礼,而周臻书也显得格外地平易近人。他们杯来换盏,就差点称兄道弟了。桌子下面丢满空啤酒瓶。

最开心的是母亲,戴了手镯子左瞅右瞅。父亲打了光膀子,粗大的金链子在颈上闪闪发光。

乔舒觉得羞愧。

回家的时候,乔母坚持不许周臻书开车,两人只好打辆出租回城。母亲扒在车窗使劲嘱咐,“回去冲杯蜂蜜水给臻书喝。”目光爱怜得像周臻书才是她亲骨肉。

周臻书坚持先送乔舒。乔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家被人占着,如何能回,于是要求先送周臻书。周臻书不肯。弄得出租车司机也忍不住要发作,“到底去哪儿?”

乔舒不自然地眨眨眼睛,轻声说:“那就,附近停车吧。”

周臻书警觉地看着她,“干嘛附近停车?”

乔舒不快,反问道:“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我有约会,行了没?”

周臻书凑近来,浑身酒气,“我不许你去约会。不行。”

乔舒横他一眼,“神经病。”她拉开车门要下车。

周臻书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算了,别逞强。你哪有什么约会。到底什么事?要不然送你回家,要不然跟我走,你选。”

乔舒无奈,只得说:“我有朋友在我那住,我在附近找家干净点的酒店……”

周臻书凝视着她,像是在研究她的话有几分可信。乔舒挣扎几下,周臻书开了口,“师傅,中山大道……”

那是她从前的家。她不会开车,无论身在何处,他几乎都没有时间来接她。她习惯于和出租车司机打交道。以至于偶尔坐在周臻书车上,车子一停,她便下意识地伸手至包里,意欲给付车钱。

乔舒冷了口气,“我不去……”

周臻书打断她,“不然我跟你去住酒店,你意下如何?”

她闭了嘴。

他醉了。她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他疲惫地把头靠到椅背上,“我妈过几天要来。你得在家住段时间。”

乔舒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今天他对她好得出奇的缘故。是的,他说得很对。他有求于她。而她,也有有求于他的时候。

车子往中山大道疾驰,天空飘起细细雨丝。车窗大开,雨丝拂到她面上。

沁凉的,不像是雨滴,倒像是泪水。

半夜里,雨势突然凶猛起来。

乔舒被惊醒了,起身关窗。动作娴熟,像是从不曾离开。站在窗边,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窗外夜色如墨,隔壁书房里隐约传来细细音乐声。

像过去的某一天。

她去厨房里找水喝,不用开灯,也熟门熟路地向前走,打开冰箱,大可乐瓶里竟然冻着冰水。

她咕嘟喝下大半。心里五味杂陈。

一切犹似没变。

一切却已改变。

她站在客厅中央,忽然窗外闪电掠过,书房门缓缓打开,周臻书站在门口,微皱着眉,安静地看着她。

无论如何,是这个男人,宣告结束了她的前半生。

她默默落下泪来。

他轻轻上前来,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如此善待过她。

温暖和震撼排山倒海而来,让她几欲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