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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他说的海鲜馆见面,她并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饭,当时三人行还在的时候,他们不也是每天一起吃饭,不过那时是三个人,现在是两个人。
她吃的并不多,他坐在对面,看着桌子上的菜,也跟着随意的吃一点。
其实她总觉得不对劲,她还没法适应,现在这样的身份,跟他同一个桌子吃饭。
从前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是跟容毓亲热,他是个温柔而体贴的男友,他会知道容毓不爱吃什么,他会挑走了容毓不爱吃的胡萝卜,他会吃掉五花肉上的肥肉,将瘦肉留给容毓,他会叮嘱容毓,吃完了饭再添一碗汤。
比起来,容颜却总是静静的, 从小她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小时候跟母亲坐在一桌吃饭,母亲会很严厉的说,食不言寝不语,两个人默默的吃过了饭,她再帮母亲一起将碗筷收拾好。
但是他们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却是静静的,没有人想说什么。
一会儿,吃完了,她拿了餐巾擦嘴巴,林筠尧叫了侍者,叫了一碗汤。
汤很快上来,她拿了勺子喝,他却在那边说,“哎,等一下。”
她有些奇怪,抬起头看他。
他将汤拿过去,然后拿了干净的勺子,一点一点,将飘在上面的姜片弄了出去。
她看着他的动作,先是睖睁,随即,忽然觉得心里一震。
他抬起头说,“你不是不爱吃姜,好了,挑干净了,你吃吧。”
她望着他那张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柔和的俊脸,唇角动了动,没说什么,接过了汤,一口一口喝下去。
他说,“记得以前你总是默不作声的把菜里的姜都弄掉。”
他原来在跟容毓一起卿卿我我的时候,还没忘记容颜这个超大电灯泡。
她笑笑,“林总记忆力真好。”
他不置可否,直接将她语气里的调侃当空气。
吃完了,他带她出去,还说,“怎么样,味道比什么海鲜大排档好多了吧?”
容颜看着他,说,“是,还是林总英明神武。”
他瞥了她一眼,却说,“我怎么那么不爱听你这个口气?”
容颜说,“这是林总对我的误解,我的口气一向相当亲和。”
他知道也说不过这个固执的女人,干脆不再说,过去打开了车,两个人进了车里,一路开车回去。
夜晚的海滨城市依旧繁盛而拥挤,外来游客随处可见,到中间的时候有些堵车,容颜看见路边有一对情侣,不知因为什么问题,在吵架,女孩子气愤的转过头去,男孩子也不再理她,两个人分别坐在公交站牌两边,中间隔着老远的距离。
林筠尧注意到她在看,也看过去,看着两个人,笑了笑,说,“你猜他们谁会先道歉。”
容颜说,“女孩子吧,女孩子一直是这方面的弱者。”
林筠尧瞥了她一眼,说,“我猜是男孩子。”
容颜说,“男人哪里懂得女孩子的心思细腻,或许你只简单说一句话,但是女孩子心里已经百转千回,男人却都是大咧咧的,所以你看吧,最后还是女孩子妥协,因为她害怕伤害到男孩子,而男孩子从不为别人着想。”
“不如我们打个赌。”
容颜看他,“难道怕你吗。”
林筠尧笑了笑,干脆将车停在了路边,观察着两个人。
一会儿,女孩似乎动了动,容颜以为她要过去道歉了,然而她只回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继续固执在这边。
这时,那边的男孩也回头看了一眼,咬咬牙,也转了回去。
容颜看着,心里感慨,不由的喃喃道,“何必这样呢,只是回头说一句对不起,我们和好吧,难道很难吗,但是你看,人就是这样,总是把简单的事弄的这么复杂。”
林筠尧若有所思的看着容颜,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笑意,然后他说,“作为旁观者的时候,每个人都成了哲人。”
容颜回头看他,林筠尧正微微侧着身子,看着外面,刚刚没注意,因为这样看着窗外,两个人离的有些近,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正渗透在整个空气中,她看着他带着笑容的侧脸,其实,这么久不见,她不得不承认,他变得成熟,体贴,细心,学会了用点点滴滴来渗透到别人的生活中,这使得他更有魅力了。
不知这样的他,又糊弄了多少少女朴实的心,欺骗了多少纯真女人崇高的爱情。
转过头去,她继续看向外面,却忽然看见,男孩终于还是向女孩走去,忽然一把霸道的拉过了女孩的手,女孩抬起头骂了一句,他皱眉,一脸不耐烦,但是却还是紧紧的拉着女孩的手不放,女孩捶了他几下,他还是不动,女孩看着他,扑哧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这样就和好了。
容颜滞了一下,她输了。
转过头,林筠尧墨色的眼中,绽放着光彩,胜利的神色溢于言表。
容颜叹了声,“老了,年轻人的小心思,我真是不懂了。”
林筠尧挑眉,笑的理所当然。
容颜想起什么,转头又问,“好像你早知道会这样似的,怎么看出来他会先出手呢?我看他明明是个很强势很骄傲的男生。”
林筠尧说,“你要认真观察,你看,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什么呢。”
容颜低头看,原来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塑胶袋,上面写着什么药房的名字。
她愣了愣,随即恍然。
林筠尧说,“那个女孩生病了,所以因为这个大概心情不好吧,男孩虽然骄傲执拗,但是既然是喜欢她的,一时心里气愤说了狠话,转念冷静一下,也该知道,让着病人,这是一点,万一那里面再是什么试孕棒之类的,那男孩更理屈了。”
容颜一愣,他倒是观察仔细,果然过了这么些年,林筠尧也真的已经成熟,再不是过去莽撞冒失的他。但是什么验孕棒,他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
她笑起来,“你真的越来越有妇女之友的潜质了。”
“容大律师以后有什么也可以来咨询我,或许我能成为你很好的倾诉者。”他笑着。
容颜说,“算了,我还不想那么早死。”
“怎么,你怕倾诉多了爱上我吗?”
她听了,心里又喷了一下,转头想说林总真越来越无下限了,然而转过头的瞬间,她猛然撞上了他幽深的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的那么近,几乎就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薄唇间,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一点,呼吸着,他的味道近在咫尺,好像稍微动了动,就能碰触到他的嘴唇一样。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窜过了脑海,电光火石,心里微微的一动,好像深藏在心底的某一处深渊,在慢慢的扩散,渐渐的,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理智也有那么一瞬间的陷落,她只是看着他,望着他深渊一般墨色眸子,好像随着他的目光,跌进了最深处。
有些爱情,一瞬间天荒地老,一瞬间海枯石烂…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车门。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容颜察觉到刚刚的暧昧,忙转过头去,低着头,感到脸上有片刻的炙热。
林筠尧也转过头去,却笑笑,眼神在黑夜中闪烁,打开车门,外面站着警察。
他们停车停太久,让人注意到了。
林筠尧下去交罚款,容颜坐在里面,听着外面警察说,“停车也不停个地方,看你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到哪开个房间不好,在大街上这是干什么呢…”
容颜听的心下就骂自己,该死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来什么心动瞬间,对象还是林筠尧。
外面警察说的露骨,听的人从脸上烫到了脖子根,浑身都因为懊悔而燥热起来。
倒是沈奕默竟然没摆架子,老实的交了罚款,还笑着说,“是,是,下次注意了,下次去酒店,不在街上乱搞了。”
擦,谁要有下一次,谁要去酒店,谁要去乱搞!
容颜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她抚了抚额上的发,跟着徐瑛露,真是越来越粗暴了…
等交了罚款,他上了车,马上发动了车子。
继续回家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容颜努力的看着一边,尽量忽略掉身边这个存在感十分强烈的男人。
他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依旧淡然的开着车,车速缓慢稳妥,跨过大桥的时候,他开了CD,正是一首老歌,音乐带着怀旧的味道,歌词动人。
哦~我要做什么才能和你重归于好
诺言来之不易但是告诉我
你是否还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我垂头丧气四处游荡
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因为当你走出门的那一刻,
我发现我需要你甚于冒险失去你
(歌曲 promises don"t come easy )
2
不出去鬼混了,还真就没地方可以呆了一样。
21点10分,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林筠尧路过几个酒吧俱乐部,看着里面相同的颜色,来来回回相同样子的人,心里没来有的烦躁。
终于有一天,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他鬼使神差的回到了林家宅院,进门时,他解开了领带,问一边赶来帮忙的保姆,“我妈呢。”
“有牌友约她,出去打牌了。”
他点点头,上楼,他想,那个女人又在干什么。
他还真不知道, 他不在家的时候,容颜一个人在他们的婚房里,会做什么。
进去后,他在卧室没找到人,他往浴室走去,浴室里收拾的很干净,但是他开灯,却发现,灯打不开了,他大了几次,里面仍旧是暗的,只能借着外面的房间,看里面的陈设,她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化妆品摆在浴室的桌子上,她的白色毛巾,黄色浴巾,她的牙刷,她的牙膏,她的沐浴露,她的浴帽。
她好像在告诉这个世界, 她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自从第一天他回来,踢倒了她的书之后,卧室里再也见不到一本跟她的法律有关的书,他看着床单,换上了淡粉色小花点的床单,平整的铺在床上,看起来很干净整洁,但是终究不那么浪漫。
她似乎已经准备一个人过他们的婚姻生活。
不意外的,他在书房找到了她,推开房门,他看见她正在电脑前用功,边看着资料,边记录着,在纸上写写画画,十分认真。
他走过去,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椅子,她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眼中是带着惊讶的,稍纵即逝,她继续保持着她特有的,毫无温度的职业式微笑。
他说,“这么晚还在工作。”
她看了看电脑下角的时间,“还好,还早呢。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他问。
他已然走过去,瞥了眼她手里的资料,看起来是文件表格,上面的数据应该是统计学用到的。
他说,“你在弄什么?”
她说,“明天上庭要用的东西,缺了个文件。”
他仔细看过去,果然全是专业数据,他说,“你一个法律系毕业的,怎么上庭也需要整理数据报告?”
她了然,他在这方面应该是专业,所以马上就看出来了,她说,“是案子需要的东西,有个经济纠纷的案子,今天觉得给我的都是碎的数据,还是弄成一个报表,这样比较容易。”
“那怎么是你来做?你是律师,不是小弟吧?”
她说,“太晚了,找人也来不及了,我自己看看能不能简单的做一下。”
他瞪了她一眼,拿起来,扫了一眼,便无奈的吐了口气,“你这个写的也太乱了点。”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专业的,凑过去问,“那该怎么做?”
他眼尖,扫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已经看到她屏幕上的东西,那是做统计表的资料,他说,“你不是在边看边学边做吧?”
她低头,说,“是啊,不然我也不会。”
他更白了她一眼,之后就扔下表格,走了出去。
她看着他离开,她想,觉得她很傻是吗?一定是吧,但是她在事务所没背景,又正式做了两年,自然什么都要自己打理,自己提醒自己,况且,她靠自己习惯了。
她继续做起来,只是,她对数字不怎么敏感,所以速度更慢了起来,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杯橙汁放在了一边。
她抬起头,见林筠尧已经换了家里的便装,白色的T恤,带点浅色格子的休闲裤,虽然休闲,但是整个人给人感觉仍旧十分的时尚,想起徐瑛露常常开玩笑说,时尚这种东西最不靠谱,长的漂亮的人穿成村姑是复古,村姑穿阿玛尼还是村姑。
他瞥了一眼电脑,说,“喝点东西再继续。”
容颜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用了。”
他看着容颜,突然将她拉过去,容颜说,“你干什么?我还有很多要做。”
他脸上带着从容淡定的微笑,将她拉到了一边沙发上,坐下来,然后,让她躺在了他的腿上。
她觉得那样的动作有些矫情,他却执意按下她,然后,伸出双手来,按在她的太阳穴边,说,“工作途中太烦躁的话,中途休息一下再继续,效率会更高。”
他手上轻柔的在她额头上揉着,真的很舒服,容颜便松懈下来,看着他带着温润优雅的笑,看起来那么的迷人,她直盯着他看着,慢慢看的呆了。
他说,“你看我干什么?”
她笑了笑,说,“这个样子好像是老爸哄女儿睡觉。”
他表情黑一片,明显的不乐意了,瞪着她,说,“我有那么老?”
他一脸黑线,瞪着她,“我有那么老?”
她不管他,又说,“来,讲个故事吧,那就更像了。”
他脸上更黑了几分,掐了她脸颊一下。
她笑起来,他看着她的笑容,黑眸轻轻闪了闪,想了一下,还真开口说了起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再给小和尚讲故事…”
容颜说,“老掉牙啦!”
他低头看着她,两个人对视,发笑。
外面,月光轻柔的穿过落地窗,撒在地上,窗子开车, 窗帘底下的穗子,好像是天使的裙摆一样,慢慢的飘荡着…
容颜慢慢的竟然睡着了,躺在他的腿上。
大概是太累了,尤其看了太久的电脑,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躺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仍旧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正对着墙上的钟表,上面显示着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容颜大惊,糟了,弄不完今天要怎么上庭。
她忙起身,跳下了沙发,边埋怨着,“林筠尧,我就不该相信你,你看我…”
然而她转过头,就看见,林筠尧竟然坐在她之前工作的书桌后,他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她眼神一滞,光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上,慢慢的走过去。
桌子上放着她的表格,已经成排的打印好,电脑呈现在休息状态,她一碰鼠标,上面是她统计表的最后一页,表格做的很漂亮,清晰可见,比她做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而他,趴在桌子上, 静静的,均匀的呼吸着,样子并不显得疲惫,却是温润可人,脸上那柔和的表情,就好似一甘泉水,缓缓的,轻柔的,流淌在这夜里。
3
“基于本案证据明确,被告完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挪用款项,所以量刑考虑,原定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取消,确切的判决,将在下次审判中确定。”
案子审理两个小时终于结束,一边的被告家属围过来,看着容颜说,“这真是最好的预期了,谢谢你容律师。”
容颜说,“客气了,我既然接了案子,这就是我该做的。”
“但是还是谢谢你,听说这个原本是松散的资料,是容律师自己做成了表格,才一目了然。”
“我只是对本案负责而已。”
“但是没想到容律师不仅在法庭上独当一面,还博学多才,你这个统计做的很一流,尤其这个表格里做的分析数据,一目了然。”
容颜顿了顿,不由的干笑两声,说,“做的很好吗?我只是依葫芦画瓢…”容颜也不敢说,数据曾经给别人看过,这个表格根本是别人做的,不关她的事。
对方却一脸千里马遇见伯乐的表情,容颜当时真怕他再一个激动,把容颜介绍给他们公司财务部什么的。
被告家属离开了,容颜才松了口气,心里想,那表格自然是专业,林筠尧是做什么的,专业的资本家啊,不过,外面一直说,林筠尧是二世祖,好像他只是因为有林家的庇佑,才会做到什么好,却不知道,林筠尧却也有自己的能力,他在上学是时候,就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他聪明,能干,只不过他太过桀骜不驯,给人一种驯不熟的野马一样的感觉。
瞧着被告家属那一脸惊喜就知道,林筠尧做的一定是一流的好的。
是啊,那样天人一般的人,什么都是最好的。
这时,跟着一起来的徐瑛露也凑过来,说,“好像你很受好评啊,容颜。”
容颜点头,“努力的结果,所以你以后也别总贪懒了,什么都扔给秘书做,上次不就是秘书给你弄错了表格,上了法庭干着急。”
“那也是意外…不过容颜,你什么时候学过统计学,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