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幕时分,酒店里开始了灯红酒绿。
激情四溢的夜店里,又开始了一派的繁茂。
角落的卡座里,一个欣长的身影,半靠在座位上,眼神淡漠的扫过整个热闹的夜店,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滑动着。
“二少,这次咱们合作能够顺利,我非常高兴,为了这个合同的签约,我敬你一杯,晚上想要什么妞,嘿,我昨天刚看过一个嫩模,样子特别好,要不要…”
“不用了。”林筠尧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让对方不敢再提起。
他笑笑,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关于那个案子的消息。
上面的帖子风风火火,义正言辞的说,那个变态律师已经遭到有关部门的警告,极有可能吊销营业执照。
“二少,那么今天这个合同…”
“明天去办公室谈。”他说着,拿起了电话,向外走去、穿过了人潮,周衫正从外面走来。
“二少,找我有事?”她恭敬的低头问。
林筠尧将手机扔出去,在空中转了个全,被她接住,她看着上面的报道,说,“二少要怎么处理?”
林筠尧站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默默的放在唇边,这件事越闹越大,他不能做到再袖手旁观。
当初看着她嫁进来,是要看热闹的吧?
没错,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一直坚强,一直独立,一直太过自我的女人,有一天,真的嫁给他,会变成什么样,当她在林家孤独,寂寞,被人排挤,她会怎么样。
他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她受伤。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会用什么手段,让这个破碎的婚姻,变得完好。
但是,她却完全漠视了他的存在,甚至,将他告上了法庭。
之前她跟那个记者说过的话,竟然还能清晰的被他记在脑海中。
“我是一名律师,就好像,你是一名记者,你有着媒体人的责任感一样,律师的职责,就是替别人,向法官说话,在律师从业守则中,没有说,不许律师接坏人的案子,更何况,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是由法官来评断,我只是个律师。”
“而且,我以为,每个人都是有权力为自己说话的,即使他是杀人犯,是强奸犯,是个坏蛋,他至少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力,而我,也只是代替他们使用这个权力而已,这样,就是没良心了?”
那时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相信这个女人的任何一句话,她的心,是黑的是白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她说的这句话,竟然隔了老远,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记忆犹新。
他说,“找一下那天那个记者的资料。”
周衫忙回头去打电话,静悄悄的说着。
林筠尧看着前方,夜色弥漫进眼底,他指尖捏着半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进空气中,他单手插进口袋,大步走出去。
他承认,当年刻意的疏远她,是因为对自己的不自信。
这个女孩,不是容毓般的天真,她有着她独特的味道,神秘而又特别,让人禁不住想要去探索,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定力很强的男人,他很世俗,他不想被欺骗。
这样的女人,更适合做伙伴,而不适合做恋人。
他担心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个外表冷寂,内心妖娆的女人吸引过去。
当然,这是在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时,他才发现的心境。
当时他只是觉得危险,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所以才会那样刻意的躲避。
但是,在她真的消失在了两人之间,他又总是能不经意的发现她。
校园里,她静悄悄的行走在林荫路间,抱着书,低着头,好像与这个世界都是隔绝的一样。
上学时,她是一个人,放学时是一个人,吃饭时是一个人。
她好像从没有朋友,没有伙伴。
他心里是有愧疚的, 他带走了她妹妹,让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
然而,除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外,她的生活,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不论是作息时间,还是生活习惯,都依旧如常。
早上8点准时来到教室,下课从不出教室门,中午吃饭时,一个人最后离开教室,在食堂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坐下,边看书,边吃东西。
他还记得她喜欢点的菜,总是那一个窗口,总是一碟小菜,一碗米饭,偶尔加个番茄蛋汤,她喜欢吃过饭靠在那里,看着窗外,那么一直坐到上课时间,再起身回去。
她的生活实在很单调,她不像容毓一样,去学芭蕾舞,去参加社团,不去跟大家一起玩。
也因为这样,林筠尧每时都知道,她此时在做什么。
不管是他们三人的时候,还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她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他那时已经在奇怪,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怎么可以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甚至,她到底有没有心?
2
“二少,那个记者…出事了 …”这时,周衫在背后走过来,一手背着,恭敬的表情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讶,“刚刚我听二少的吩咐,去打听那个姓许的记者,却得到消息,他在半个小时前,因为嫖娼,进了局子。”
沈奕默微微一愣,“什么?”
这也太荒唐了吧?
周衫说,“但是,我问到了知情人,许记者晚上去那种地方取材,想要暗中拍摄,做类似的新闻专题,但是竟然赶上了大清扫,被警察捉在床上,便带去了警局。”
林筠尧秀眉深锁,眉目间慢慢的染上了一抹怀疑的神色。
周衫只在一边看着,不好说话。
许久,就看见林筠尧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起脚尖,碾灭了,然后说,“是她做的。”
周衫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他出去了,只好默默的跟出去。
他知道,是她做的。
就好像多年前,她被人欺负,几日里忍耐,但是夜里,她偷偷的去剪断了人家的机车刹车线,以此报复。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暗夜里的身影,匍匐在夜色中,她淡淡的眼眸中,是一成不变的漠然,使用报复的手段时,那眼神也丝毫没有改变。
原以为,他愿意出手帮她,却不想,她根本就不需要。
是啊,她是谁,就算一时落入低谷,但是她总能想办法爬起来。
即便是不择手段。
*
容颜是在警局里看到许记者的。
他衣衫凌乱,下面还赤裸的穿着花色的大裤衩,上面白色的衬衫早已破烂不堪,样子十分的狼狈。
她微微笑笑,走过去,跟进来的警察说,“我为我的当事人做担保,希望你们能尽快放他出去。”
容颜一进来,许记者便认出了她来,却很惊讶她怎么会来。
她看着他,微笑,走近了些,说,“许记者放心,一会儿办完了手续,您就可以跟我出去了。”
他看着容颜,惊讶的伸出指头,颤抖的指着她,“你…你…”
她只是微笑,唇角翘着,样子好不漂亮,但是,却透着种让人不安的诡异。
他因为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疲惫不堪,又羞又臊,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被捉进来,心里又气又急,再怎么是个大男人,却也有些手足无措,所以此时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她看着,只是淡然的跟一边的警员说话,说了几句,那边有女警官进来,说手续办好了,可以随时离开。
她方转头,看着他,说,“我的当事人怎么没穿裤子,我希望他能体面的出去。”
警员看了一下,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回头,找人拿来了他的裤子,裤子上还套着塑料袋,上面写着大大的赃物两个字,讽刺意味十分明显。
他红着脸拉过去,三下两下穿上了,跟着容颜出去的之后,他站在那里,停下来,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回过头,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她本就长的不讨喜,让人一看就觉得她为人犀利,此刻穿着一身的黑色西服,勾勒着她僵硬的线条,更让人觉得不能靠近的严肃。
她手里提着公文袋,笑笑,说,“我知道,许记者是被冤枉的,你或许是想要隐秘的拍摄一下交易的细节,脱了衣服也只是想让对方更相信你,但是可惜,警察去的不是时候,你交过钱了,钱上有你的指纹,是你的钱没错,那个女孩也证实,你是去跟她做非法交易的,而你又是被当场捉到,你原本想做影像拍摄的工具,现在却正成为指正你的证据,许记者,你这个官司,如果公诉,其实很不好打。”
许记者果然脸色一变,对于一个记者来说,名声有多重要,他自然知道,他看着她始终带着笑容的脸颊,此时才觉得,她简直如蛇如蝎,样子不知道多狡猾可怕。
“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
她笑着,“许记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现在作为你的律师,你不管说我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的帮你打好官司,趁着我的律师资格证还没被吊销,否则,你以为除了我这样,不管什么名声,只看官司,不看人的律师,谁还会接这个一看就很猥琐的案子?如果处理的好,或许这件事不会被闹出去,否则,你可知道你的名声会怎么样?”
他咬唇,低下头去,蹲在地上,双手揉着自己的头发,样子很痛苦。
她低下头来,蹲在他旁边,看着他,“许记者,我只是想让你也感受一下我的感受,让你知道,被人冤枉,被人咒骂,被所有人嘲笑的滋味,你现在明白了吗?明明你做的是对的,但是,他们都以为你是错的,所有人都说你做的是错的时候,你就真的错了,许记者!”
他抬起头来,“你真的能让这件事,不闹到外面去?”
容颜点头,“当然,但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许记者,你答应过我,喝了那瓶酒,你就会告诉我的事情,你现在还没告诉我,我当时说过吧,如果你不遵守诺言,下次,我不知道会跟到哪里,所以,我现在跟到了这里,你,愿意告诉我了吗?”
他神色一震,看着容颜的笑脸,终于觉得可怕。
低下头,他说,“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会失望的。”
她皱眉,“怎么?”
他说,“说实在的,新闻业也就是这么点新闻,每天发生的事,大同小异,还不是全靠记者的笔头去写,我进这个行业快十年了,每年都有那么个阶段,新闻荒,没什么可以报道的,这就要我们想方设法去找故事,没故事就编故事,有故事就找视角,那天,我正准备去找新闻,有人给我发了个邮件,说是一个好的新闻,我打开就是你那个案子,这种故事其实我看的多了,觉得很无趣,但是那个人又给我发了个邮件,给了我一个标题视角,我看到了,忽然想起,现在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文化程度也高了,对于社会问题,道德底线什么的讨论也特别多,就爱这种话题,所以我才把视角弄到了律师的职责和道德这一面,把你弄成了这个新闻的主角。”
这么说,他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人…
他看着她,哀声说,“刚开始,我在你面前装样子,也就是为了装大牌,摆谱,我不想说,我也不知道这事情怎么搞成这样的,更不想说,这件事完全跟我没关系,说实在的,我就是,就是觉得那样说显得我很没派头,你那样追着我问,让我觉得好像我真认识什么厉害的人似的, 但是…我真不知道那个给我发邮件的是谁。”
容颜想,大概他只是被利用,炒起了这个新闻,而幕后的人,则去网络上做炒作。
她说,“那个邮箱能给我吗?”
“当然可以。”
她记下了邮箱后,又说,“许记者,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刚刚跟我的对话,说实话,我已经用录音笔录了下来。”她说着,将录音笔拿了出来。
许记者一看,脸上又是一黑。
容颜说,“你放心,我只是以防万一,我这个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如果你不再跟我作对,我也不会主动去挑衅,我不是想让你做什么坏事,只要你帮我把新闻矫正回原本的面貌,让我不再被这样扭曲,我就不会把这个交出去。”
他自然知道,这个如果交到了新闻署,或者是让外人知道了,他的工作恐怕不保啊。
他咬牙,说,“好,也是从我开始冤枉你,是我不对,我会努力帮你更改过来。”
她微微笑笑,“好,这边的问题我会帮你处理好,你放心,今天闹了一个晚上,你先回去吧。”
他点头,说麻烦容律师了,之后自己先离开了警局。
容颜出去,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警官,笑着走过去,“这次多谢你跑一趟,陈警官”
陈警官谦和的笑笑,“哪里,上次我大姐那个案子,还是容律师帮忙,才能顺利,这次不过是出警去逮一个人,有人报警,本来我们就该出警的。”
容颜听他说的很有技巧,更笑了起来,“好吧,等有空我们朋友再聚一聚,不过这个案子可以消了吧,我的当事人也说了,他并不是去嫖妓,只是去做新闻调查,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是是,我已经提交了材料。”
“那么,麻烦陈警官了。”
容颜从警局出来后,看着沉寂的天空,似乎又多了一丝的阴霾。
3
第二天,电视上的报道,果然倾向性立即有了变化。
看来许记者说到做到,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没敢再放她鸽子。
早晨,容颜准备去事务所跟几个合伙人商量一下这件事,在停车场,正巧看到了容擎也正下车。
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容颜,笑了笑,他依旧保持着他的风采,缓缓走来,边说,“难得在这里见到你。”
她只疏远的喊了声,“堂哥。”
他看着她一身工作时的装扮,问,“今天看了报道,怎么,你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她说,“谢谢堂哥的关心, 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又问,“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也知道了吗?”
她低头,略停了一下,说,“已经有了眉目,相信很快就会知道了,谢谢堂哥关心,如果没事,我先进去了,跟几个师哥约好了。”
容擎点点头,“好,你先进去吧,我们有空再聊。”
容颜礼貌的点头致意,转身向事务所走去。
容颜忙了一天,回到林家的时候,进门就看到,林筠尧竟然在家。
她站在门口,脱下鞋子,愣了一下,他半躺在床上,样子看起来有些懒散,看见容颜回来了,他也没动。
容颜便走进去,随口说,“怎么回来了,要喝什么吗。”
他却看着她,口气漫不经心,“你的事解决了?”
容颜点头,“嗯,今天你们都这样关心我,真让我受宠若惊。”
你们?谁是们?
他漆黑的眼,眯了起来,深邃的望着她,忽然起身,“除了你的丈夫,还有谁这么关心你,男的女的?”
她听了他的话,挂衣服的手也停在了那里,转头说,“很多人啊。”
“谁?容擎吗?”他歪着头,表情里满是讽刺。
“世界上的男人,不是只有你和容擎两个。”
那意思是说,还有别的男人?
她在外面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男人?
他气上心来,回头想想,却根本也想不起来她还有什么特别要好的男人。
他突然发现,除却了从前那些事,他对她现在的生活工作,其实是完全不了解的。
因为他不想了解,他一直抗拒关心她的所有事情。
这时,她已经挂好衣服,进去换一下平时穿的衣服,一看时间,还能赶去参加业内聚会,于是说,“沈二少想必也非常忙,我就不打扰二少了,我还有事,先走了。”